10.04 紅樓夢:一大家子人,個個沾著她的光,個個都在罵她

紅樓夢:一大家子人,個個沾著她的光,個個都在罵她

《紅樓夢》的悲劇色彩,有很大比例的原因是黛玉淚盡而逝,木石姻緣化為泡影渲染出來的。人們對於特別美好的事物被毀滅,總是心有不甘,頓足長嘆,遺憾不已。林黛玉,是中國文人精神世界巔峰式的感情寄託,是詩和遠方。

王熙鳳不一樣,她是那麼的鮮活、接地氣,充滿著煙火氣。再優秀,也如同我們生活裡會見到的某一位精明能幹的女性一樣。生活裡,我們可以找到王熙鳳的影子。所以,王熙鳳受苦、受累,承受病痛和精神的折磨,讀者司空見慣,對她的同情要淡然的多。相比林黛玉,王熙鳳是生活裡眼前的苟且。

平心而論,要說可憐,王熙鳳比林黛玉可憐一萬倍,只是,這可憐,被王熙鳳爽朗的笑聲掩蓋了,被王熙鳳貪財戀權的舉動弱化了,被王熙鳳疾言厲色的霸道抵消了。

林黛玉,小小年紀,父母雙亡,固然是可憐,但也不可否認,林黛玉身邊絕大多數的人,對她的愛、保護、尊重、欽佩是發自內心的。林黛玉的世俗世界有遺憾,更令人羨慕;林黛玉的精神世界,在那個愛情最不重要的社會,她收穫了有補天之才的賈寶玉高純度高質量的知己之愛,古往今來,有林黛玉這樣幸運的人也是鳳毛麟角。寶玉愛她、懂她;賈母護著她;紫鵑拿生命忠於她;一干姐妹都敬佩、愛戴、尊重她。一個人活在這個世界上,有斯如此,夫復何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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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王熙鳳,她深愛的丈夫賈璉,除了給她身體的折磨,就是家裡家外女人不斷,在精神心理上不斷挑戰她的底線,讓她變成醋缸醋甕,甚至瘋狂到要置人於死地的地步;她最親的姑媽王夫人,對她的利用多過親情,一有了如繡春囊這樣的危機,想都不想髒水直接就往她身上潑,在選定了寶釵作為將來的寶二奶奶之後,又必取而代之而後快,河都沒過完就想著拆橋了,令人心寒也不過如此吧;親表妹薛寶釵話裡話外的嫌她沒文化、俗氣;為了維持榮國府的正常運轉,她左右騰挪、八面玲瓏、上躥下跳,結果除了落個心力交瘁,病情加重,好處沒有落一點,倒是上上下下地把人都得罪完了。

王熙鳳愛財人人都知道,幾千的銀子鳳姐愛,散碎銀子她也不嫌少。鳳姐喜歡錢,斂財,可鳳姐不是葛朗臺,她出手很大方,該花的錢絕不含糊。李紈拿著比王熙鳳高五倍的工資,一邊嘲笑鳳姐“天下的人都被你算計了去!”一邊和眾小姐找鳳姐要起詩社的費用。賈母金的銀的圓的扁的壓塌了箱子底,平時抹骨牌,“賭資”差不多都是鳳姐提供。王夫人明說自己雖然沒有享受過大富貴,可比起鳳姐,還是強多了,偏偏鳳姐明裡暗裡不知為王夫人賠上多少東西,比如打發準姨娘襲人回孃家。邢夫人小氣、愚犟,一個不高興就給鳳姐甩臉子,可是對邢家,王熙鳳可以說仁至義盡,邢岫煙住進大觀園,鳳姐奉上月例,贈予衣物,邢夫人明搶二百兩銀子,鳳姐典押了金項圈給婆婆送去。

紅樓夢:一大家子人,個個沾著她的光,個個都在罵她

到了七十回後,尤其是賈母過八旬之慶時,賈府內部經濟瀕臨崩潰,外部甄家獲罪抄家,內憂外患之下,賈府過日子都沒錢了,賈政、王夫人等這些一家之主無動於衷,這時王熙鳳已經開始典當自己的嫁妝了,一個金自鳴鐘押了六百兩銀子,不到半個月,七七八八的大小事就花光了,中秋近在眼前,太監們又時時來訛詐,王熙鳳的金項圈等首飾一件件典押出去,換來賈府片刻的安寧和暫時的苟且,賈府從上到下一如既往的驕奢淫逸,焦頭爛額之下,山雨欲來之際,凸碧山莊上的中秋家宴上,賈赦講了個母親偏心的故事,腦子裡還在想著爭權奪利;賈政講了個喝老婆洗腳水的笑話,惡俗又低級趣味。這些人還在醉生夢死,不知家計艱難到何種程度,更不知大廈將要傾覆。

病中的王熙鳳苦苦支撐,就在這樣的情勢下,賈璉時不時地翻翻舊賬;王夫人想著寶釵能接替鳳姐;邢夫人對兒媳婦充滿著不忿和嫉妒;作為家長的賈赦賈政,腦子裡不想一件正經事,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月錢發不下來,下人們一樣嘀嘀咕咕,將矛頭指向鳳姐。

王熙鳳這邊典著自己的嫁妝,套用小廝興兒的話說,一家子除了老太太和弟弟妹妹們,沒有不恨她的。一大家子人,個個沾著鳳姐的光,個個的罵著鳳姐。

鳳姐之苦,苦在無人支持幫襯,苦在無人心疼體恤,苦在無人理解撫慰,苦在最親的人一個個的在落井下石。

紅樓夢:一大家子人,個個沾著她的光,個個都在罵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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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考原著:甲戌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庚辰本《脂硯齋重評石頭記》,人民文學出版社120回通行本《紅樓夢》(庚辰底本前80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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