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26 珍藏版莊子《德充符》白話譯文

《德充符》以義名篇。“德充符”中的德本為得,進而指德行,充為充實,符為符合。德能充實於內,物能充實於外,從而使內外相符合。《德充符》主要說明了莊子的道德觀,全篇寫了王胎、叔山無趾、申徒嘉,支離無賑、甕大癟等形體殘缺而道德充實的人物,以反映莊子對道德的看法。

通過王貽、叔山無趾、申徒嘉等身殘而德全的人,說明形骸並不重要,而德才重要,其關鍵在於能真正的忘形,忘死,不為外物所累,從而達到遺形骸而取德。當“無可奈何安之若命”時,反映了莊子的定命論思想。通過魯哀公與仲尼的對話,著重說明“德不形”,主張一種不存在的“存在”的觀點。在德不需要、不可認識的觀點中也反映了莊子的不可知論。衛靈公、齊桓公看中了支離無脤和甕■大癭而喜歡他們,在於說明二公把德之長放在心上,而形醜是無所謂的,但是還不算是聖人。聖人是“惡用德”的,一切都不需要,最後是“有人之形,無人之情”,無彼此,無死生,任其自然無為的虛無主人,才是莊子希望的境界。

魯國有被斷去一隻腳的人名叫王駘,跟他學習的人與孔子相當。常季問孔子說:“王駱是被斷去一隻腳的人,跟他學習的人和先生在魯國對半分。他站立不施教,他坐著不論理,跟他學習的人空虛而去,充實而歸,豈有不說話就能使學生無形之中達到心心相契的嗎?這是什麼樣的人呢!”孔子曰:“先生是聖人,我也落在他的後面而沒來得及前往請教。我將要拜他為師,何況不如我的人呢?何止魯國一國!我將引導天下的人全去跟他學習。”常季說:“他是被砍掉一隻腳的人,而能高出你,那未,他超出普通的人也太遠了,這樣的人是怎樣運用心智的呢?”孔子說:“死生也就是大事了,他卻不會同死生一樣變化,即使夭塌地陷,他也不會因這種變化而遺落。明知無所待而不隨物的變化而變化,聽命萬物的變化而固守萬物的道,”常季說。“這怎麼解釋呢?”孔子說:“從事物不的同角度觀察,肝和膽雖然那麼近也象楚國和越國那麼遠;從事物相同的角度觀察,萬物都是一樣的。如果這樣,那就不知道什麼聲音是耳目感到適宜的,而下動心才能獲得精神自由,對事物只看到它的共性,而看不到所喪失什麼,看到斷去他的一隻腳就象丟掉一塊泥土一樣。”常季說:“王駘只是善於修養自己,用他的智慧提高他的理智,用他的理智去領悟符合天道的常心。那未,為什麼外物還能聚集在他的周圍呢?”孔子說:“人沒有從流動的水中照到自己的,而只能從靜止的水中照到自己。唯有靜止才能使眾多外物靜止下來。同是受命於地的樹木,只有松柏有獨特的本性而冬夏常青。同是受命於天的帝王,只有堯舜得到獨特正直品質,成為萬物之上的帝王。幸而能以自己的本性,去端正眾人的本性。保持本始的符驗,具有無畏的品質,一名勇敢的武士,也能稱雄於千軍萬馬之中。將士為追求功名而能自己要求自己,也能做到這樣。何況是主宰天地,包藏萬物,以人體為寓所,以耳目為幻象,把人們的種種認識看作同一而得到常心的人呢!而且王駘將會指日可以進於道,所以人們部願意跟隨他。王駘開初並不是有意想引導眾人為事的呢

申徒嘉是被斷去一隻腳的人,他和子產同樣拜伯昏無人為師。子產對申徒嘉說:“我先出去則你留下來,你先出去則我留下來。”到第二天,子產和申徒嘉又在廳堂裡同席而坐。子產對申徒嘉說,“我完出去而你留下,你先出去而我留下。現在我將要出去。你可以留下呢,還是不能留下呢?況且,你見到執政的宰相而不知道迴避,你要比齊執政的宰相嗎?”申徒嘉說:“在老師的門下,豈有執政的宰相這個樣子呢?你得意你的執政宰相就輕視別人嗎?我聽先生說過:‘鏡子明亮就不落灰塵,落上灰塵就不明亮。長久和賢人在一起就不會有過錯。’現在,你所求取的是老師的廣博知識,還說出這樣的話,不是太過分了嗎?”子產說:“你既然形體如此了,還要與堯爭高低,衡量一下你的德行還不足以使你自我反省嗎?”申徒嘉說:“自己陳述自己的過錯,認為自己是不善的人是多數。不陳述自己的過錯。認為自己是不善的人是少數。知道對事情無可奈何而安善如命,只有有道德的人才能做到。處在後羿的射程之內的地方,正是中央那塊地方,就是必中之的。然而有時卻沒有射中目標,這是命運。人們以他門的雙腳譏笑我一隻腳的人很多。我聽了勃然人怒,當我到了伯昏先生這裡,我的怒氣全消了。我不知道伯昏先生用善道教育我嗎?我跟伯昏先生已經學習十年九年了,還不曾感到我是斷了腳的人。現在,你和我以道德相處,而你卻要我身體完好,這不是太過分了嗎?”子產不安地改變了態度,說:“你不要再說了!”

魯國有個因刖刑被斷了腳的人叫叔山無趾,用腳跟走路去拜見孔子。孔子說:“你從前不謹慎,已觸犯刑律遭到這樣的禍患了。現在雖然來請教,怎麼來得及挽回呢?”無趾說:“我只因不識時務而輕率地採取行動,因此斷掉了腳。現在我到這裡來,還有比腳更珍貴的道德尚存在。我要竭力保全它。天無所不蓋,地無所不載,我把先生看成天地,哪知先生是這樣有揀擇的人呢!”孔子說:“我實在太淺陋了。先生為什麼不進來呢?請講一講你所聽到的道理!”無趾沒進去就走了。孔子說:“弟子們,努力啊!無趾是被斷了腳的罪人,還要學習以求彌補以前的過錯,何況沒有犯過過錯又具備道德的人呢!”無趾對老子說:“孔子是達到至人或是沒達到至人的境界呢?他為什麼還頻頻地向你學習呢?況且他追求的是奇異的虛幻的名聲,他不瞭解至人把這些看成是束縛自己的桎梏嗎?”老子說:“為什麼不直接使他把死和生看成齊一,把肯定與不肯定看成齊一,從而解除他的桎梏,這樣做可以嗎?”無趾說:“這是對他天然的懲罰,怎麼可以解除呢!”

魯哀公向孔子問道:“衛國有位長相醜陋的人,叫做哀駘它。男人與他相處,眷戀而不能離開他。女人見到他,就請求父母說:‘與其做別人的妻子,勿寧做哀駘它的妾。’這樣的女人已有十多位了還未停止。未曾聽說他提倡過什麼,只是經常附和別人罷了。他沒有統治的權位拯救別人的死亡,也沒有積蓄的俸祿填飽別人的肚子,反而以醜陋的容貌使天下人驚駭,只應和而不倡導,知慧不超出四方,然而卻因此使無論男女都聚合在他的跟前。這樣的人必定有與一般人不同的地方。我把他請來看他,果然是以醜陋驚駭天下的人。他和我相處,不到一個月,而我已經覺察到他的為人了。不到一年,我就信任他了。國內沒有宰相,我要把國事交給他,他卻淡漠無睹,而後才來應承。對於權位沒有放在心上,如同拒絕或辭去一樣。我感到很羞愧,終於把政權國事託付給他。不久,他離開我走掉了。我感到憂傷,若有所失,好象在這個國家裡雖然富有,而再沒有使我感到快樂的人了。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呢?”

孔子說:“我也曾去過楚國,恰巧遇到一群小豬羔在吸吮著剛剛死去母豬的乳汁,不一會就目動而驚恐起來,都拋棄它們死去的母豬而逃跑了。因為死母豬看不到小豬,小豬得不到自己的同類。小豬愛它母親,不是愛它母親的形體,而是愛其主使形體的精神。作戰而死的人,在他們的葬禮中不用裝飾棺槨。斷腳的人就沒有理由再去愛他的鞋子,都因為沒有它的根基了。做天子侍從的人,女的不剪指甲,不穿耳環眼;男的娶了妻子的留在宮外,不再服役,為保持形體完整。天子侍從尚且如此,何況保全天賦道德的人呢!現在哀駘它不說話就能使人相信,沒有功業就能使人親近,能使別人把自己的政權交給他,還唯恐他不接受;這一定是德性完善而又不表露於形體的人。”哀公說:“什麼叫‘才全’?”

孔子說:“生死存亡,貧窮富貴,贊賢與毀不肖,飢渴冷暖,這都是事物的變化,天命的運行。猶如日夜輪轉,而智慧不能測度它們的起始,因此,不值得以此擾亂德之為德的德性,不可以侵入心靈。使心境和諧快樂;暢通而不失其怡悅,使自己日夜一刻不停地和萬物共處在象春天一樣的和樂之中。這樣,順應外物而在心中產生的和悅的氣質,就叫做‘才全’。”“什麼叫做‘德不形’?”孔子說:“平靜如水靜止的至高點,它可以成為我們取法的準繩。內心保持高度靜止,就不會為外物所動搖。德就是以修養功夫合其本體。所謂‘德不形’,就是萬物都不願意離開它。”幾天以後,哀公告訴閔子說:“開始,我以為我居於國君的地位統治天下,掌握治理臣民的綱紀,憂慮臣民的生計,自以為是通達治理的道理了。現在,我聽到至人的言論,我擔心自己有名無實,輕率地使用自己的軀體,而危亡自己的國家,我和孔子,並不是君臣,而是以道德相交的朋友。”

有位守門人支離無唇向衛靈公遊說,衛靈公很喜歡他,再看到形體完整的人,反而覺得脖子長得太細小了。有位脖子生大瘤子賣盆甕的人向齊桓公遊說,齊桓公很喜歡他,再看到形體完整的人,反而覺得脖子也太細小了。所以德性有所長而形體醜陋就會被人所遺忘。人如果不遺忘他所應當遺忘的殘形,而遺忘他所不應遺忘的德性,那才叫做真實的遺忘。所以聖人能保持遊心乎德和,把智慧當作孽生的旁叉,把盟約當作膠合不堅固,把所得看成是有所取,把工巧看成是商販。聖人不搞權謀,哪裡用得著智巧?不去雕琢,哪裡用得著膠合?性沒有喪失,哪裡用得著充德?不求得利,哪裡用得著通商?這四者都是稟受於天,也就是靠天飼養。既然稟受於天,又哪裡還用得著人為呢?有人的形體,沒有人的性情。有了人的形體,所以能和人群居;沒有人的性情,所以是非就不會在他身上產生。吵小啊,與人同類的人情事故。高大啊,與天同體而成其天德!

惠子對莊子說:“人本來就沒有情慾嗎?”莊子說:“是這樣。”惠子說:“是人而沒有情慾,為什麼能叫做人呢?”莊子說:“大道賦予他容貌,天賦予他形體,怎麼不叫做人呢?”惠子說:“既然叫做人,為什麼會沒有情慾呢?”莊子說:“這不是我所說的情慾,我所說的情慾是說人不要以好惡在內部傷害他自己的身心,要經常因順自然而不補充營養。”惠子說:“不補充營養。怎麼能有他的身體?”莊子說:“大道賦予人容貌,天賦予人形體,不要以好惡在內部傷害他自己的身心。現在,你馳逐你的心神,操勞你的精力;你倚在樹邊吟詠,靠著几案苦思瞑想,自然選擇了你的形體,你卻用堅白論而自鳴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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