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沫，我曾經為你備下二十七城的嫁妝，讓你歡歡喜喜地嫁給這天底下最好最好的男子，他會寵著你一生一世，我也會一生一世為那個人固守疆土。”
“小沫，不要悲傷，不要痛苦，我放在掌心精心呵護的明珠，本該是這世間最好最好的姑娘，應當擁有最好最好的人生，而不是成日生活在算計和陰謀當中。”
沉沉的青煙消散，晨光慢慢地從帷幕間撒入，照在了奢華的屋子中。
南海明珠，玉簪步搖，檀木床榻，蜀錦華服，女子面向銅鏡，任由侍婢小心翼翼地盤起一個高高的髮髻。
“夫人，您瞧瞧可還滿意？”年幼的婢子惶恐的低下了頭，聲音顫抖。
她靜靜端坐，什麼都沒有說，姣好的容顏在充滿了奇珍異寶的屋子裡顯得分外明豔，饒是滿室華光亦是遮不住她的豔光。
有人伸手推開房門，墨色的上好的錦服，劍眉星目，唇極薄，輕輕勾起一個弧度，說不清是微笑亦或者諷刺。
“夫人可是收拾好了？時辰已經到了。”江炎負手而立，緩緩開口。
她伸手在婢子的攙扶下站起身子，靜靜看著面前這個夫君，極輕極淡地點了點頭。
江炎揮袖向府外走去，完全沒有顧及到身後新婚妻子的體力，韓沫面無表情，儘量趕上面前人急急的步伐，卻在那人停下腳步時一時沒有停住撞在他的後背上。
她伸手輕輕揉了揉被碰疼的額頭，微微仰頭看著他。
他沒有回頭。
“孤不管夫人有什麼目的到孤的身邊，可是孤想要的東西，衡閣會盡全力為孤取得是嗎？”
她稍微愣了愣，繼而伸手正了正發上的簪，緩緩開口：“衡閣會盡力偽侯爺掃清稱帝障礙，但同時，在侯爺稱帝后，衡閣需要為一個人，沉冤昭雪。”
長信侯江炎，淮南侯榮清，前者為當今王上的嫡親侄兒，後者則是當今王上父親的另一個嫡孫，今王無嗣，大禎法令，無嫡子則立嫡孫，無嫡孫則立嫡侄，長信侯和淮南侯俱是有能力爭得王位之人，朝堂波濤暗湧。
“侄炎攜妻韓氏拜見吾王。”江炎俯身行禮，隔著珠簾彷彿能看見王的衣角，仿若洞悉一切的神情。
“侄清拜見吾王。”另一個清朗溫潤的聲音傳來，韓沫微微側頭看去，那人素衣白裳，面如冠玉，眼角眉梢俱是清淺的笑意，她很快地看了他一眼便慢慢低下了頭。
下來便是王的一番噓寒問暖，時時逗逗這個侄兒時而又調戲調戲那個侄兒，到看不出來他到底對哪個侄兒更有意。
“小沫。”從殿裡出來，榮清喚了她一聲，江炎滿不在乎地負著一隻手，另一隻手揮了揮手淺笑：“去吧。”韓沫沒有看自己的夫君，扶了扶步搖向不遠的淮南侯走去，兩人緩緩向花園走去。
江炎靜靜看著，笑容漸漸褪去。
“阿清，”韓沫停下腳步，側目看著身邊的榮清，“倩兒這兩日可好？”“倒要你擔心，倩兒在我那裡很安全。”榮清稍稍低頭，繼而抬頭，一目千里。“我答應過母親，必須要盡我的能力護她的一世安寧，這條路太險，我不能讓她和我一起走，我現在能相信的只有你一個人，阿清。”她微微側頭，正巧對上那人轉過來的目光。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緩緩笑開。
韓沫回到長信侯府時，院子裡只有江炎一個人。
他執劍起舞，起落之間盡是清貴而凌厲的姿態。
“你和榮清說了些什麼？”他停下動作遙遙問她。
她冷冷一笑：“總之對侯爺而言，利大於弊。”
江炎緩步走過來，單手提了劍，另一隻手狠狠捏住她精緻小巧的下巴：“孤警告你，若是想耍什麼花樣，孤有一百種方法讓你生不如死。”
她緊緊咬住下唇，不發一言。
他稍稍俯下身，深深吻上了她的唇。
沒有任何情慾，沒有半分纏綿，有的只是懲罰和冰冷。
韓沫的手，在身側緊緊地，攥成拳頭。
她沒有想到事情會來得這樣快。
帝君在一個雨夜一病不起，宮裡頭的御醫出出進進帝君寢宮，宮女太監一個個加快了腳步，小跑著在寢宮裡忙碌。
帝后哭啞了嗓子想要進去瞧瞧帝君，帝君的貼身大總管立在寢宮前揣著袖子，冷著臉阻止了所有人的探視。
朝中的大臣竊竊私語。“我瞧著這帝君怕是熬不過去了。”“一旦熬不過去朝廷怕又是一次大洗牌……長信侯和淮南侯，怕是要早點挑挑陣營了。”“果然還是可惜了先太子，那麼賢德的一個人啊，偏偏對帝位無所爭。”
“長信侯到！淮南侯到！”率先進來的男子，玄衣廣袖，眉間清洌淡然，步伐穩健，和滿殿的慌亂形成了鮮明的對比。稍後一些的男子則如明月般，清雅華貴，饒是世間萬紫千紅似乎都不能引得他側目。
“伯父還好著在，諸位大人就這麼早想給自己找找出路了？”江炎隨意掃了一眼殿中的大臣，冷冷笑了。
“長信侯爺說的是，至今什麼消息也沒有就是最好的消息，侯爺可莫要逾越了。”太傅冷冷哼了一聲。他早就瞧不上江炎，詭譎多變陰險狡詐，太傅是絕對對這個人喜歡不起來的。太傅只是會想到先太子，那樣驚才豔絕的先太子竟然英年早逝，偏偏宮裡頭除了三四個深閨待嫁的公主，就只有眼前這兩個人才有權力去當這個王。
“宮裡頭傳來消息，陛下駕崩了！”太監尖細的聲音混著宮闈的十二口鐘渾厚的聲音傳入大殿。
殿中一片死寂。
終於，要開始了麼？
恆紀軍攻破城門，將議政殿圍了水洩不通。江炎終於緩緩地笑了，是那種很開懷的笑。
“清弟，這個地位為兄可是想了很久了。”
“佞臣！”清流的首領死死盯著面前宛若神人的江炎，一口氣沒上去直接暈倒在地上，太傅痛恨的盯著江炎：“長信侯爺，陛下屍骨未寒侯爺便公然逼宮這是個什麼道理，今天老臣和諸位大臣都瞧見了，侯爺就不怕史書寫些什麼！”
“太傅這就說錯了，本侯佈置的有軍隊，孰知他榮清就沒有佈置呢？”榮清始終只淡淡看著，彷彿他只是個局外人。榮清緩緩笑了，伸手拍了幾下，青城軍魚貫而入。
“和炎兄爭天下，弟若是不留點後路恐怕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江炎微微眯了眯眼睛，遠遠地瞧見了齊國的軍旗，滿目的不可置信：“榮清，你居然……不惜與齊國為伍！”
榮清悠然自得地笑笑：“炎兄可別這麼說，弟只不過送了一個人給齊王，齊王就派兵了，炎兄可是取了一個女人等於得到了衡閣的支持呢，算起來弟還要稍落下風。”
江炎死死盯住榮清，忍住想要拔劍的衝動，然後他看見有人自萬軍從中穿過。那是一個紅衣的女子，懷中摟著容顏清秀的黃衣女子，身後攜了黑衣的弓箭手。
步步生蓮，佩環鳴響，彷彿每一步都是天人的姿態。
“榮清。”韓沫緩緩開口，語調卻帶了憎恨的意味，“我不怪你也想要這個王位，只是你為什麼為了你的私利將我的妹妹送給齊主為婢!”
我的倩兒，我那樣放心的把她交到你的手中，卻偏偏是你將我背叛，我連一句重話也沒有說過的倩兒，竟然被齊王肆意蹂躪，滿身都是傷。
“小沫啊，”榮清微微笑著，看不出一分一毫的悔過，“其實如果你想要為他平反，為什麼要找江炎呢？明明我才是最好的人選啊。”
韓沫緊緊摟著懷中幾乎已經沒有氣息的韓倩，眸中通紅，身後早已有人放出了箭矢。
“榮清，我信任了你這麼多年，最後背叛我的卻是你。”
“榮清，我不想讓你為一個遭被世人視為奸賊的人平反。”
“榮清，我沒有想到，最後的最後，竟然是你。”
江炎瞧著豔光無雙的韓沫，輕輕笑了，緊接著，便有一根箭直入榮清的胸腔，而榮清卻用盡了最後一絲力氣將佩劍插進了韓沫的心臟。
“要死，也要有人陪著我。”
江炎緩緩走過去俯身看著痛苦的韓沫：“那個人是誰？”
韓沫輕輕笑了：“楚恆。”
江炎斂眉：“好。”
韓沫彷彿看見那個人自雨中而來。
“小沫，我來接你回家。”
阿恆……
阿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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