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江宴 來源丨北緯31度
深圳七月的夜晚,悶熱而潮溼,蚊蟲“嗡嗡”的騷擾最令人煩悶。睡在天橋上的張其,惡狠狠的捏死了一隻,在自己腿上飽食一通的蚊子。
他盯著手上蚊子屍體,又望了望周圍的夜,發起了呆。他從沒有想到,大學畢業後的自己,能淪落至此。
看著天橋上憨憨入睡的其他“流浪漢”,張其想起了那家害自己落魄至此的傳銷幣公司。
為了逃避頭目的追殺,這樣的日子,張其已經熬了整整一週。
夜晚,他以過街天橋、橋洞為棲息地;白天不停在大街上游蕩,混跡在人群中。
北緯31度瞭解到,在經歷過這場驚嚇後,他的抑鬱症病情又加重了,現在的他總是疑神疑鬼,記憶力也越來越差。
這一切的發生,都源於今年3月,他誤入的一家傳銷幣公司。
01、誤入傳銷幣公司
今年3月,張其入職了一家區塊鏈公司,地點位於深圳南山科技園。他是運維組組長,每天負責把交易所的故障,及時報告給技術團隊。
一個月能拿到2萬塊,日子過得還湊合。
人過30,總是期望著自己能夠大幹一場,進入新公司的他也不例外。對這份工作,他極為投入,經常加班至深夜,在辦公室打個地鋪,已是家常便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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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作群聊記錄)
直到6月的一天,這平靜的日子被打破了……
這天的早上7點,張其日常加班打地鋪,朦朧間聽見了腳步聲。心裡還奇怪,前臺小妹怎麼比平時早來了1個小時。
其實來的是老闆(老金)。
這次的老金並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進入自己的辦公室,而是在外面來回踱步。
張其起來一看,平時的“笑面佛”老金完全變了一個人。
大汗讓老金的光頭顯得更加發亮,平時笑呵呵的肥臉,此時卻成了皺倭瓜。
老金看到張其,也沒多說什麼,只是交代他,一會人來齊了,把幾個中、高層叫到辦公室來,大家開個會。
張其直覺公司肯定出了什麼大事。
10點多人來齊了,大家一起開會。但在會議室裡,老金並沒有說太多,只是一再囑咐,有人問起公司的事兒,一問三不知就行。
隔天下午,張其路過前臺的時候,前臺小妹正在和幾個同事竊竊私語。
張其聽了幾句,大概瞭解到,公司上午來了幾個便衣檢查,老金現在急的火燒屁股眼上了,正讓各個負責人銷燬文件。
02、公司老闆要跑路
回到自己座位,張其的組員圍了過來,問他有沒有看到有媒體報道公司搞傳銷幣的新聞。
“有人黑我們?“張其聽到後覺得有些匪夷所思。他連忙追問自己的組員,在哪裡看到的報道。組員看他似乎一無所知,連忙把一篇報道轉給了張其。
張其看完報道後,有些發矇,他在內心不停找理由,他不敢去相信自己所在的公司居然是個違法的公司。
7月剛過,張其突然接到通知,自己被升成了項目經理。張其雖然對公司近來的種種行為感到疑惑,但對公司依然還存留著希望。
第二天,老金把他叫到了辦公室,座在椅子上的老金一晃一晃的,老金說話的時候始終笑眯眯的。
“張其,之後會讓你負責另一個項目,你就不用在負責運維工作了。這樣,你把交易所後臺權限交給小王,你踏踏實實卻做新項目。”老金搓了搓自己的臉,眯著眼說道。
小王這個人是老金的心腹,跟了老金5年了。把權限交出來的張其,內心有點犯沉,懷疑的石子在他的內心敲出了一串串漣漪。
老金為什麼在這個時候讓自己交出權限?
7月7日上午,當老金再一次把他和幾位負責人叫到辦公室後。張其終於明白了老金之前一串動作的真正含義——要跑路。
“公司要搬到馬來西亞,國內現在形勢不好,我和小王還有幾位高層先走,你們可以做第二波隨後。”
張其看著正在吞雲吐霧的老金,內心卻經歷著劇烈的地震,那感覺就像自己耕種了半年的田地,要被洪水淹沒了。
(三)“叛將”躲到軍事區
7月7日晚,張其沒有回到自己租的小房間裡。而是下班後,揹著一個包離開了單位。包裡就裝了檯筆記本電腦。
他來到了離單位不太遠的人民武裝部門口。在離大門不算太遠的距離,他找了棵樹坐下來。
他顫抖的拿出了書包裡的電腦,打開手機給自己開了個熱點。
電腦連上網後,他上了交易所後臺,他進入修改交易所後臺密碼這一頁面,敲打了一串密碼。
在敲字的時候,張其的心臟咚咚咚撞擊著他的胸膛,他覺得心都快要被自己吐出來,嘴裡直犯惡心。
在打字的過程中,他不時抬起腦袋,看著過往的行人,他總覺得老金的人,似乎在暗處偷偷看著自己。
修改密碼,關停了老金的交易所後臺這事兒,張其現在想起都後怕。
張其一直重複著這樣一句話,老金把我當傻子耍,很多人都是這樣,我要讓他們看一看。
在北緯31度詢問的過程中,張其承認自己在很多事情上特別偏執,有點神經病。
其實這源於3年前,張其經歷的一場情感失敗,那時落下了抑鬱症,很多時候他會走入自己的思維陷阱。
“這份工作我比任何人付出的都多,然而到頭來告訴我只是一場騙局,我接受不了!”
沒過多久,公司就有人發現交易所後臺密碼被修改。
得知這一消息的老金勃然大怒。迅速排查了所有可疑人員,能夠操作交易所後臺的人並不多。
在張其遲遲不接電話後不久,他發現自己被踢出了單位的工作群。
回想起自己的這番舉動,張其認為自己問心無愧,覺得純屬正義之舉。“這個傳銷幣公司要把交易所的錢都捲走。”
“張其特別像毒蛇,他心願沒有達成,就想搞死所有人,他是個瘋子。”然而與他相熟的同事李想告訴北緯31度,張其當初知道公司違法後,就去管老闆訛錢,想要500萬,對方拒絕後,他就採取了這種報復行為。
不過對於同事李想的這種說法,張其予以否認,還不停打聽究竟是誰在背後這麼說他。
04、老闆設局追殺
事發當晚的凌晨1點左右,張其的手機突然傳來滴滴聲,他拿起來一看,老金給他發來了一串微信:“我會整死你,給我等著。”
在軍事區附近熬了一宿的張其,度過了人生中最艱難的夜晚,每當有人走過的時候,他都會心驚膽戰。通過黑夜,他會屏住呼吸,去窺探對方的面部表情,查看是否帶著哪怕一絲惡意。“老金他們一出現,我就跑到軍事區裡面。”
處於惶恐狀態的張其,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的接到了房東的電話,房東讓他迅速回家,說自己帶人看房開錯了門,誤開了他的房間,讓他回來看看有沒有少什麼東西。
回到家,看著被房東動過的門鎖,張其覺得不太對勁,疑心四起。
房東這時正在陽臺與人打著電話,眉飛色舞的說著什麼。
看到這一幕,張其的神經突突直跳,內心警鈴大動。趁房東不注意,張其迅速跑下了樓。
跑了很久後,張其才在路邊停了下來,使勁的喘氣。
張其覺得自己那一次自己特別驚險,他覺得老金買通了房東,誘騙他回來,整個事兒後來再想想總覺得太巧了。
後來當一切塵埃落定,張其又回到過那個房子,再次見到了那個房東,對方頗為語重心長的叮囑他,“出門在外一定要小心。”
張其為了躲避老闆的追殺,在深圳流浪了一週。
深圳灣、寶安、福田的天橋、橋洞成了張其的過夜地。
他從不待在一個固定的地方,也不敢使用自己的身份證,生怕被對方找到。
有一天夜裡,睡在天橋上的張其,看著身邊躺在天橋上的流浪漢,一直在想,自己怎麼搞成了這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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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橋上的流浪者)
對於這段日子,讓張其印象最深的就是一到晚上,嗡嗡直響的蚊子,捏不完的蚊子總是在耳邊叫肆,挑戰他的耐性。
白天的時候,張其就混跡在人群中,密密麻麻的人,成為了他最好的保護色。
在這期間,他去單位附近的派出所報過案。
“我告訴他們,我所在的公司在搞傳銷幣,快要跑路了。對方很不耐煩的聽完我的情況,做完筆錄就讓我走了。”
張其一直都沒搞明白,為什麼這群人能夠那麼順利的跑路,沒人去抓他們。
尾聲:
之後,老金找技術人員恢復了交易所,老金也跑去了馬來西亞,徹底消失了。
但張其卻突發奇想,想去看看這幫人的生活現狀。
7月15日,在得知前公司的人辦理了旅遊簽證,逃往馬來西亞新山後,張其做了一個瘋狂的決定。
他計劃前往馬來西亞新山,看一看他們工作的新地點,日後好舉證。
他還聯繫上了之前很要好的同事田麗。
他問田麗,為什麼選擇跟隨這種公司一起逃亡時,田麗說出了自己的難處。
“我知道他們乾的事可能違法,可是現在工作不好找,他們承諾去了馬來西亞,包吃包住,工資漲30%。出來打工不就是賺錢的嗎?”
(田麗與張其的聊天記錄)
這些同事的朋友圈的定位,顯示在馬來西亞新山的樂高樂園。
後記:
在7月末第一次奔赴馬來西亞新山無果後,張其並沒有死心。
前天,他突然給我發來了一串微信,表示還想去新山再看一看。
他陷入一種惡性循環中,無法與原來的生活徹底劃清界限。死裡逃生的經歷,讓他精神恍惚,他會經常陷入與對方搞個魚死網破的思維幻想中。
巴菲特有句投資理念:選對,拿住。
而張其從最初就選錯了,還一直在錯誤的路上糾結。
或許與魔鬼同行,遲早也會被魔鬼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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