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12 世界名著為什麼那麼厚?揭祕大文豪騙稿費的黑歷史

西方經典文學,尤其是19世紀經典,為什麼篇幅都很長?

這先得說一下19世紀寫小說不算是賺錢的買賣,那時出版業遠沒有今天這個規模,讀者也僅限於上流社會,寫小說更多的是為了名垂史冊,而不是為了賺錢,因為想靠小說賺錢實在太難了。

比如邦雅曼·貢斯當,當今天他以一個偉大的自由主義理論家著名,1815年前後他以政治家出名,更早的十八世紀末則是以才子兼社交紅人著名。他寫過一本小說叫《阿道爾夫》(1806年),拿破崙帝國初期寫的這麼一小本書,看過的人都知道這絕對是一小本(中文版也出過袖珍版,上課看尤其合適),賣給書店老闆,老闆給了他一萬法郎,但不是一次付清,而是五千法郎金幣和五千法郎期票,印了三千本,然後1830年以後才賣完。

如果你看過巴爾扎克的小說《幻滅》,小帥哥兼詩人呂西安拿著他的小說《查理九世的弓箭手》去找巴黎書店老闆的時候,老闆就拿這個來震懾他,然後壓價!

世界名著为什么那么厚?揭秘大文豪骗稿费的黑历史

在19世紀你嘔心瀝血地寫了一本小說,一輩子就寫了一本書的人比比皆是,然後你拿去書店賣給有出版權的老闆,他是給不了你多少錢的,除非你們有長期的合作。你的書好賣,銷量夠高,同時你還能不斷地供貨,源源不斷地寫出新書來,你的收入才能穩步提高,但是高能高到什麼地步呢?

雨果流亡比利時的時候,為了給家人留下足夠的財產——決定寫《悲慘世界》。他要價兩百萬法郎還是一百萬法郎,這筆錢不算多,即使是兩百萬法郎,按照當時的利率也無非就是10萬法郎的年金,那已經是巨資呆滯的第二帝國末期了。而在雨果年輕時代,他因為悼念貝里公爵的詩一炮打響,成為夏多布里昂力挺的文壇小霸王的時代——他寫一本小說能賺多少錢呢?《巴黎聖母院》可以作為一個標本,雨果有一天在熟悉的出版商店裡閒聊,說:“我寫了一本小說:在中世紀,有大教堂、大學生、美女、怪人、腐敗的貴族,你覺得值多少錢?”書店老闆當即給了他五千法郎的法郎現金,還開了一張一萬法郎的期票,然後表示拿到書之後再給另一半——也就是說《巴黎聖母院》大概值3萬法郎,3萬法郎在復辟王朝時代是什麼概念呢?一個時髦單身漢一年大概需要2萬法郎來應付各種開支;但是雨果拿到的是期票——提現要打折扣;雨果還是已婚男人;所以他如果沒有財產純靠寫作想讓一家人過上體面日子,他需要一年寫兩本《巴黎聖母院》,這還是在他已經一炮打響的情況下。

你再看看破產的沃爾特·司各特,他的那個倒黴的出版印刷公司倒閉之後,背了114000英鎊的債。為了還債司各特苦逼地不斷地寫小說不斷地寫小說,然後真的靠寫小說還清了債!為此我們應該感謝有限責任法晚通過了幾十年,否則我們就看不到這麼多有意思的小說了。

巴爾扎克也是一樣。窮到嗷嗷叫的巴爾扎克先生和大部分藝術家一樣覺得自己不但能搞藝術還能幹別的,所以積極投身各種各樣的投機事業。

我們知道法國人在交談中思考,而巴爾扎克先生在這段歲月裡想得最多的就是怎麼發財。稿費太低,政治上巴爾扎克先生又是堅定的波旁正統派,不願意調轉槍口,於是只好想點別的法子。巴爾扎克先生還是一個講義氣的人,想發財主意的時候總喜歡跟他在巴黎得到的少數幾個朋友兼粉絲侃。而浪漫主義群體中,最初無條件讚賞巴爾扎克的才能的人,就是日後唯美主義的開創者泰奧菲爾·戈蒂耶。

彼時的泰奧菲爾·戈蒂耶還年輕氣盛,是雨果的浪漫派騎士團裡的頭號風流人物兼打手,跟日後的唯美主義者形象大相徑庭,跟圓圓胖胖其貌不揚的巴爾扎克先生也完全不是一路人。但他最早發現了巴爾扎克的才能,當大家都拿巴爾扎克當通俗寫手的年代,戈蒂耶就讚賞巴爾扎克,說他是最好的作家(當然是之一)。所以巴爾扎克的投機時代裡也自然少不了戈蒂耶。

比如有一次,巴爾扎克跟戈蒂耶講:我有個發財的主意。

戈蒂耶說:你說說。

巴爾扎克說:你看熱帶水果貴吧,尤其是菠蘿嗷嗷貴,我們在巴黎修一個溫室種菠蘿,然後靠文人哥們一吹,按照藝術品的價格賣,我們肯定能發財!

戈蒂耶聽了深以為然,於是跟不少有錢哥們講,大家都覺得靠譜。戈蒂耶和他的朋友們不但替巴爾扎克選好了代理商,甚至連招牌都設計好了。結果戈蒂耶去找巴爾扎克的時候,巴爾扎克自己卻消失了。

還有一次,巴爾扎克在一個晚會上遇到戈蒂耶,神神秘秘地把他叫到一邊說:

哥們這次可能真的要發財了。

戈蒂耶表示:你說說。

巴爾扎克說:我最近在研究凱瑟琳·德·美第奇的歷史。

戈蒂耶說:這能發什麼財?

巴爾扎克說:關鍵在於我發現王室應該有一批財寶被埋藏起來了,凱瑟琳王太后的財寶。戈蒂耶表示“臥槽”巴爾扎克繼續說:你看哈******,我們一定得找個時間實地去挖挖看,根據我的判斷這批財寶就在******。

說完,巴爾扎克又消失了。戈蒂耶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帶了倆兄弟,真的去挖了,然後就被本家追打,戈蒂耶等人抱頭鼠竄,日後見到巴爾扎克也不敢提。

戈蒂耶最後得出一個深刻的結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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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爾扎克就是這麼一個滿腦子創業計劃書的人,但客觀地說,也不是每一個傾聽他發財計劃的人都跟戈蒂耶一樣倒黴。比如有一次他跟一個意大利朋友一起聊天。他說:

“其實很多時候歷史裡就蘊含了無數的財富。”

那個意大利朋友立刻表示:“您給說說。”

巴爾扎克說:“你們意大利的撒丁島曾經是羅馬人的銀礦對吧?”

意大利小哥表示:“對啊。”

巴爾扎克又說:“羅馬人覺得他們已經把意大利的銀礦開採盡了,對吧?但你想想,羅馬人的採礦技術何其原始啊!”

聽到這裡,意大利小哥一拍大腿,繼續聽巴爾扎克說:“羅馬人認為銀礦早就沒了,但其實呢?”

“其實還能大幹一票呢!”意大利小哥滿懷崇拜地表示。

之後,巴爾扎克就再次消失了。但這次陷入深思輾轉反側的人就是巴爾扎克自己了。於是,第二年巴爾扎克親自去了撒丁島。一切都如他所想,財富正在向他招手,唯一的變故是當他去申請開礦許可的時候,發現有個人已經捷足先登申請到了開礦許可,不但申請到了,而且靠著這個許可實際上已經轉手變現財務自由了。

這個人就是他的那個意大利朋友。

經過這番壯舉,巴爾扎克完成了從單純的窮得嗷嗷叫,到負債累累被債主逼得嗷嗷叫的華麗轉身。

然後巴爾扎克絕望了投入瘋狂的寫作之中,而且他跟雨果不一樣,在他那個年代雨果已經是一個幫派的首領了,雨果寫小說就像拉斐爾畫畫,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旁邊簇擁出主意,而巴爾扎克呢,連個秘書都請不起。他吃在印刷機邊上睡在印刷機邊上,而且其實很少睡,寫一段排字工排一段,巴爾扎克拿到清樣之後就在清樣上改寫,然後再排,他再改,最後印刷,拿寫日報的精神寫小說。

每當巴爾扎克扛不下去的時候,他就到他的好基友戈蒂耶家裡去,把奶酪、沙丁魚放在一起搗碎呈糊狀跟麵包一起吃,吃完跟戈蒂耶說過一個小時叫醒我,然後倒頭就睡,戈蒂耶則讓他睡到自然醒。醒了的巴爾扎克照例破口大罵,說戈蒂耶背叛了他,讓他錯過了改變命運的機會,錯過了去會有錢的貴婦人或者錯過了做大生意的約會,總之戈蒂耶是毒蛇、惡棍、騙子手,然後憤怒地離去,過幾天再來一遍。

就這樣巴爾扎克終於靠稿費還清了外債,而且還積攢下一筆相當的財富,還抱得美人歸,巴爾扎克功成名就名利雙收,然後如雨果所說“結婚了!發財了!差不多死了!”你看著今天中文版的三十大本巴爾扎克全集,其中二十五本都是小說,你就能明白巴爾扎克為什麼會“差不多死了!”,為什麼會“活在也死在四萬杯咖啡上了!”。

這時候我們就得承認財產是藝術的大敵,浪漫派的另一個大師普洛佩斯·梅里美就是太有錢活得太舒服。在他和雨果以及浪漫派的干將們如膠似漆的那個年代,他以優雅的文體和出色的做菜手藝著名,那個年代裡酒足飯飽的雨果給了他一個拉丁文尊稱“第一流散文先生”。而在雨果流亡比利時開始反思人生,甚至開始考慮家人的生計的時候,梅里美依然在巴黎優哉遊哉地享受生活寫他優雅的散文,當雨果身邊的人讚賞梅里美嚴謹的風格時,雨果給了他一個新評價“消化不良的嚴謹”。

梅里美出自巴黎的一個藝術家家庭,其實本來也不是很有錢,但是這個人沒有什麼政治上的野心,追求優雅精緻的生活,而且講義氣又有審美情趣,所以在鬱郁不得志階段的文人藝術家們都跟他有交情,1830年革命以後這些過去的窮哥們集體鹹魚翻身,基佐、梯也爾、雨果不是大臣就是貴族院議員,基佐甚至當到首相。梅里美跟他們是貧賤之交的好哥們,跟著雞犬升天。他被招到部裡負責勘察法國的文物古蹟,工作清閒地位體面收入還高,巴爾扎克的小說《公務員》,裡邊那個一年來不了部裡幾次,收入卻最高的花花公子秘書,原型十有八九就是梅里美。

1852年帝國建立,梅里美的好哥們們紛紛倒臺,雨果逃去比利時,梯也爾成了官方反對派天天在立法團吐酸水但是立法團辯論不公開,梅里美本來在劫難逃。結果,梅里美驚奇地發現,他過去結識的一個西班牙流亡者好哥們的閨女,就是他經常抱在腿上講故事的那個小歐仁妮,現在是歐仁妮皇后了!於是偉大的法國浪漫主義文學群體中間,雨果跑了,拉馬丁是跟皇帝競選過總統的人,巴爾扎克死了,繆塞快要死了,只剩下梅里美可以為體制所用了。

所以扯回一開始的問題,那時候的小說主要用途有倆:

第一是敲門磚一炮打響用的,比如孟德斯鳩的《波斯人信札》,讓整個上流社會介紹你的時候可以當名片,夏多布里昂的《基督教真諦》也是這個意思,嘔心瀝血的寫完不為了靠賣書稿掙錢,而是靠它在上流社會取得一席之地,一旦這個目標實現了,你自己又會做人,如果你還長得帥會玩憂鬱,那別的就都好說了,夏多布里昂那麼彆扭的一個人都紅了,紅了之後法蘭西學院院士頭銜入手,自然就餓不死了,還勾搭上大票的貴婦人給自己撐腰,從此向外交大臣邁進了。

另一個用途就是名垂後世,人過留名雁過留聲,17世紀法國首相下臺回家去寫拉丁語詩,貢斯當伯爵寫《阿道爾夫》也差不多。那個時代的文人出名的捷徑是寫劇本,那個時代的劇本相當於我們這個時代的電影、中央臺黃金時間電視劇、起點熱門小說三位一體,誰要是在法蘭西劇院一炮打響,誰就徹底紅了,然後功成名就,拿勳章敕選貴族院議員都是順理成章的事,雨果也一樣。

真正把小說變成撈錢買賣的是報紙的興起,之前的連載小說都是在刊物上,比如俄國文學的霸王的《現代人》,上邊登短篇、登節選和評論,但是那樣的刊物發行量並不大,考慮到穿越和公共場合陳列,閱讀量是發行量的十倍,讀者也並不多。

但是到19世紀中期以後報紙蓬勃發展,尤其是有個廣告收入,報紙價格不斷下降,連載小說的稿費就水漲船高,尤其是像大仲馬這樣的紅人,報紙按行給錢,所以就寫一些非常簡短的句子也算一行,尤其是對話最適合用來湊行:

“真的麼?”

“真的”

“您確定?”

“確定!”

“就是這麼不要臉的騙稿費麼!?”

“是的。”

本文摘選自高林著《皇帝圓舞曲》,有刪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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