婧婧傍晚出門，先去村裡幼兒園接了上小班的小兒子，接著帶上小兒子去小學接剛上一年級的大兒子。自從兩個兒子都上學以後，婧婧每天的生活更加忙碌，早上起來督促兩個兒子穿好衣服，催著他們整理好上學的小書包。吃過早飯之後，把兩個孩子分別送到學校和幼兒園，再匆匆趕回家中準備下地幹活，這時候丈夫多半已經出門了。下午到點再把兩個孩子接回來，孩子們在院子裡玩鬧，她則在廚房忙著準備一家人的晚飯。晚飯快要上桌的時候，院子裡響起汽車低沉的引擎聲——這個家裡的男主人回來了，孩子們歡快地迎接著爸爸的回來。婧婧招呼丈夫和兩個孩子趕快洗手，馬上要開飯了，這是一家人每天最幸福的時候，夫妻甜蜜，父子歡樂。
可是今天有些不太一樣，婧婧帶著兩個孩子到家的時候，丈夫已經回來了。其實不光是丈夫，連同婆婆和平日不怎麼回來的小姑子也在家裡，婧婧心想這是出了什麼事了嗎？還沒來得及開口，婆婆出聲吩咐小姑子：“姣姣，帶著超超和越越去咱們院裡吃飯，吃完就帶他們早點睡吧。”小姑子抬頭看了婧婧一眼，見嫂子輕輕點了點頭，便轉身帶著連個想要纏著爸爸玩的侄子離開了。
兩個孩子一離開，屋裡的三個大人一時都不知道怎麼開口，氣氛一時有些沉悶。還是婆婆打破了房間裡的沉悶：“婧婧啊，別站著啊，坐吧，在自己家裡還拘束什麼啊。”婧婧聽了這話心裡頓時覺得有些彆扭，畢竟這是在自己家裡，婆婆卻好像女主人一般，不過也沒說什麼，依言坐在了沙發上，婆婆一輩子強勢慣了，到哪兒都有種頤指氣使的做派，沒有必要和她較這個真。
婆婆見婧婧坐下依舊不吭聲，決定由她來開這個話頭：“婧婧，你嫁給我們家程林也有七年了吧？”
婧婧看了看程林，見他就低著頭擺弄手機，不知道婆婆葫蘆裡賣的什麼藥：“嗯，到下個月就七年整了。”
婆婆決定一鼓作氣，要在氣勢上壓倒對方才行：“婧婧，你嫁給我們程林的這些年，給我們老程家添下兩個孫子，我們也都看在眼裡。可是話又說回來了，我們老程家也沒有什麼對不起你的，我們程林每天在外面辛辛苦苦地打拼，你看看你在家裡就帶帶兩個孩子就行了，別的也不用操什麼心，也不用出去打工掙那個辛苦錢了，這些可都是我們程林的功勞啊。”
婧婧沒有接腔，婆婆一向維護兒子，原來住在一個院子的時候婆媳關係處得不算太好。婆婆看不慣兒媳婦時不時支使兒子，又覺得小兩口的親密讓人不悅，總是忍不住指責兒媳婦。婧婧對婆婆的種種指桑罵槐不怎麼回應，多半以沉默應對。後來實在受不了，婧婧堅持小兩口要單獨過，即便後來家裡有兩個孩子需要照顧，婧婧寧願咬牙堅持，也不願看婆婆的臉色。是以，這幾年的婆媳關係不怎麼壞，也不怎麼好，一直就這麼不冷不淡的。
今天看婆婆這個架勢，八成不是什麼好事，她自認為自己做好了十足的心裡準備，靜觀事態發展。
婆婆見婧婧繼續低頭沉默，頓時氣勢更足，說得越發起勁：“我們程林雖然沒有上過大學，只是技校畢業，不過好在有一份正式的工作，到老那是能領養老退休金的。我們程林以後是要在城裡安家的，你這沒有上過多少學，也沒有正式工作的，以後到了城裡，不是要讓人家笑話我們程林嗎？你們兩口子，還是趁早離了吧？”
儘管自認為做了十足的準備，婧婧還是一時有些接受不了婆婆的意思，她死死地盯著丈夫，眼睛裡有震驚，有忐忑，也有期待。她期待自己的丈夫可以站出來，對自己說一聲，剛才所有的話都是一場玩笑。可是，她等了半天，茶几對面的男人始終不肯抬起頭來哪怕看自己一眼。她的眼神慢慢涼了下來，只是有些接受不了。
“程林，你給我一句實話，為啥要離婚？到底是我哪一點兒做的不好？是我不孝敬老人還是我沒有照顧好孩子？程林，你給我一個理由。”婧婧的聲音有些尖利，到後來反而低了下去，直到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程林沉默片刻，終於狠下心腸：“原因就是我不想過了！你看看你天天是個什麼樣，也不知道收拾收拾、打扮打扮，前幾年你還知道拾掇拾掇自己，這兩年天天就是一個樣，我都不好意思跟人說我結過婚了。我辛辛苦苦地上一天班，回來跟你說個話你也愛答不理的，天天就知道圍著兒子轉，你這心裡還有我嗎？”
婧婧抬頭看著這個和她同床共枕了七年的男人，原來自己在他心裡就是這麼個形象啊，原來自己活得這麼不值啊。程林啊，我也是個女人啊，我怎麼會不愛美嗎？我不過是不捨得把這些錢花到自己身上罷了，這些年我添了幾件衣服，你和孩子添了幾件衣服，你心裡沒有數嗎？我素來不愛化妝，你以前也說過就喜歡看我這素面朝天的樣子，現在怎麼又成我罪過了呢？程林啊程林，你拍著良心問問你自己，這些年你在家做過什麼，為我分擔過什麼，這家裡裡裡外外的哪個地方不是我在張羅？
我心疼你上班辛苦，可是你心疼過我為這個家庭所做的付出嗎？這些年，你媽對我們不管不問的，家裡兩個孩子哪個不是我手把手帶大的，你除了晚上回來逗一逗孩子，別的操過什麼心呢？孩子病了，哪次不是我帶著去看的？孩子上學，哪天不是我在接送？
作為孩子的父親，這些你都問心無愧嗎？你說我天天圍著孩子團團轉，可是除了我，誰又管過咱們孩子多少呢？說我沒有學歷倒也罷了，說我沒有工作，我要是去找個工作，家裡的兩個孩子誰來管呢？婧婧多想把這些話都喊出來，可是說再多又有什麼用呢？不過是徒增傷心罷了？
婆婆在一旁忍不住添油加醋：“程林，你和她說這麼多幹嘛？婧婧，這個婚如今是一定要離的，你們兩口子緣分已經到頭了，說再多也沒什麼用了。你收拾收拾吧，這兩天抽空跟程林去辦一下手續。”
婧婧蜷縮在沙發的一角，眼淚一滴接一滴無聲地滾落下來，溼了衣襟，彷彿滴在她的心上，砸的生疼。終於她抬起頭來，帶著濃重的鼻音問道：“孩子呢？兩個孩子怎麼辦？”
程林沒有作聲，婆婆接了話：“孩子自然你帶走了，我們程林帶著兩個孩子以後還怎麼成家啊？”
婧婧心裡隱約猜到最壞的打算，心裡徹底地涼透了。
婆婆走後，兩口子坐在沙發上誰都沒有主動開口。丈夫擺弄了一會兒手機，將手機放下充電轉身去了衛生間洗澡。婧婧呆坐一會兒，看了看衛生間的門，像是為了求證什麼似的，拿起了丈夫的手機。點進聊天界面，最後天記錄停留在和一個叫寶寶真真的聊天上。不出婧婧所料，雙方聊天內容露骨肉麻。
寶寶真真：“程林哥，你到底什麼時候和你家裡那個黃臉婆攤牌，我告訴你我可不會等你太久的。”
程林：“乖，我很快解決好這個問題。你要好好地吃飯，乖乖地休息，別累著我家寶寶了，也別累著我兒子了。”
寶寶真真：“哼！你還知道你這個兒子啊，我還以為你就惦記著你家那倆兒子呢，早把我們娘倆忘掉腦後了。我告訴你程林哥，你趁早解決你家裡的事情，還有，再和你強調一遍，我是絕對不會做後媽的。”
程林：“寶寶想什麼呢？答應你的事情我當然會履行諾言的，放心吧，我一定會早日離婚，娶你進門的。今天兒子鬧了沒有？”
寶寶真真：“今天兒子很乖，才不像你呢，那麼討厭。你現在心裡想我了沒有？想我有多少？”
程林：“嗯，我今天一天心裡都在想寶寶，我心裡裝的滿滿的都是我家寶寶，我心裡只有寶寶一個人，哦不對，我心裡只有寶寶和咱兒子兩個人，行不行？”
寶寶真真：“程林哥，不是我不給你時間，是兒子不肯給我時間。你總不能讓我一個姑娘家一直挺著大肚子吧，我爸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死我不可。對了，阿姨今天有沒有幫你去找你家黃臉婆談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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