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9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塵封的抽屜,存放著一疊泛黃的舊照片,它帶著我的思緒,去追索著昨日的記憶,去重走1992年的夏季。

——題 記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1、雲陽,大山裡的星月與初識的山洪



那個七月的清晨,與二姐乘地質隊的公車去雲陽看望在那進行野外勘察作業的姐夫,並就此去走一趟仰慕已久的長江三峽。

應該是十多小時後的黃昏吧,終於從開縣進入了雲陽縣的一個邊遠鄉鎮(如果記憶未錯,應該是向陽鄉。只記得那裡有個火電廠,有一條清澈的小河),再向著一座不知名的大山進發。陡峭而蜿蜒的毛坯山路,本就難行,車到中途,剛剛豔陽高照的天空,瞬間陰雲密佈,粗大的雨點急速降臨,打在公路的浮土上,塵灰四起,泛起一層淡淡的紅色塵霧,低低地瀰漫開來。不一會,揚起的塵埃被密集的雨水裹脅著,重返溼透了的大地,化作泥漿縱橫穿行。迅速彙集的雨水,集結成流,夾雜著表層的泥漿石塊,洶湧向前,在植被嚴重破壞的大山肆意橫行。

駕駛員吃力地透過前擋窗玻璃,在雨刷刮過的短暫間隙,緊盯著前行的道路,不停地左拉右擺著方向盤,全力避讓著那些較大的滾石。

車就這樣在滂沱大雨下的泥漿道路上艱難爬行。這段行程,甚為驚險。此刻,陰雲密佈了蒼天,遮掩了藍天與白雲,蕩去了山川的黃綠,車窗外明亮的風景變成暗淡的單色風景。正被如注的大雨籠罩著的大山,升起層層疊疊的白霧來,宛若仙境。一片夢幻般的詩意,參雜絲絲的恐懼。

夕陽在西邊渲瀉著血色的憤怒,我們終於在大山腰間,一片開闊地裡停了下來。說來也怪,雨也停了,大山的雨來得快也去得快,如同山裡人的性格一樣爽快,一點沒有城市的忸怩。

地質隊的臨時駐地,是半山腰的一片開闊地,三兩農家,一片接一片的水田,正油綠著青青穀穗。遍佈田坎的黃花,盛開著,掛著雨滴,把整片的綠色分割成不均勻的塊來,夕陽映入疏漏出來的水面,泛起閃爍不定的金光,如列維坦筆下的風景。

暮歸的老牛,輕搖的牛鈴,漸起的炊煙,鍋碗瓢盆的交響,伴著幾聲狗吠雞鳴,不曾想到,莽莽大山深處,竟有如此的仙境。

姐夫與他的同事都來迎接這顛簸了一整天的我們。那時的我太年輕,年輕到不知疲憊,毫不在乎痠麻腫脹的雙腳,貪婪地呼吸著雨後的山風,追尋著西邊那片最後的紅暈。

一整隻小牛的晚餐,無疑是豐盛到豪奢。那是一隻失足跌下懸崖小牛,老百姓無力打撈,以5元錢賣給地質隊員們。於是,全隊合作,索降懸崖下,分解後拉上來,再運回營地。整個過程用了數小時,這是技能、體力、膽識與團隊精神的無隙協作。

當晚,炒牛肉、炸牛肉、烤牛肉、燉牛肉,外加大山特有的大土豆(那時候,我所見到的本地土豆比雞蛋還小,從沒見過拳頭大的土豆),在柴火裡烤熟後的味道,不是現在的大棚土豆可以相比的。整箱整箱索掛在深井裡的啤酒,比冰鎮啤酒天然,更具口感。只不過要拉起一箱24瓶裝的啤酒,還是要有點手勁囉!

星星與月亮,就在一群人、一堆火的熱情中悄然升起,大山的夜風在盛夏的七月依然極涼。就著涼風、守著火塘、喝著冰啤、嚼著滲血的烤牛肉,高漲的熱情何懼夜風的淒冷?

也是在這裡,我第一次嘗試了生食牛肉,第一次品味到血與肉真實的味道。讓人懷想茹毛飲血的人類之初。

酒醒後的第二天,已經是太陽高照了,跟著地質隊的大哥們在山裡亂竄。那時的大山真的很窮,山大溝深,滿目荒涼,黃褐色的大山除可憐巴巴地長著屈指可數的小樹外,就是隨風雨亂滾的石頭,順水流淌的泥漿,農作物只有土豆與黃花,還有一種開得極豔麗的花……山民的住房多是泥坯牆,被經年累月的煙熏火燎之後,成天地顯示出混沌狀,堂屋正中還掛著兩幅領袖像,只不過山裡的百姓純淨得就如那無塵的山風,無一絲一毫城市的勢利與虛假。

第三天,該向著三峽前行了。跟隨來車下山,我們再次來到那清清小河邊,沿河岸道路行進,河水清清,柔順纏綿,有幾多村婦在河岸邊用木棒捶洗著衣物,一切都是那樣的安然。

一陣隱約的轟隆聲從上游傳來,驚慌失措的洗衣婦極快地從河岸邊跑上路面,然後向著山坡奔去。從車前經過的人無不好心地提醒:快跑,山洪來了……一車人慌忙不跌地跟隨著衝上了山坡。

小河上游,那模糊著的天際,有片黃色之物湧動著,如長蛇巨龍般向前突進,遠遠望去,又似乎很是柔情的緩緩前來。可一轉瞬,那山洪裹脅著泥漿、石頭,咆哮著衝到眼前,腳下的大地在顫慄、在崩塌,在迴歸洪荒的過去。

剛才還清亮的河水瞬間不見了,那小而潺潺的水流呈幾何倍數陡增,一時間,地動山搖,野性十足。

洪水經過時,山河大地顫慄著,壯麗與恐懼並存。山洪,就這樣匆匆來臨,再以無可抗拒的勢態滾滾而去。

抬頭,豔陽依然。

這是我人生第一次親歷的山洪。所幸山洪不大,也沒翻越河床,但其雷霆萬鈞之勢已足夠令我銘記。

驚嚇之後,人們紛紛散去,我們就按計劃向著雲陽縣城前行。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2、張飛廟

1992年的雲陽縣城,很小,也很舊,磚木瓦房,沒有高樓大廈,沒有繁華街道,長長的梯道通向水碼頭,過江渡輪簡陋的船艙裡,或站或坐著各色人等,扁擔籮筐豬牛騾子馬,那味道是有點不好受,但在記憶中的那片簡陋依然是揮之不去的美麗。

張飛廟,坐落在縣城對面的江南岸,緊鄰江水,千百年來過往遊人客商,既可棄船拾級而上,去拜謁那忠義的漢恆候,也可佇立船頭,翹首仰望那白牆青瓦的廟堂。

船行江上,最先映入眼簾的是廟前的臨江巨石,出江水面上書刻“山高水長”四個大字,船未靠岸,綠樹叢蔭中的寺廟已隱約可見。沿江邊簡陋的石梯而上,就是那久負盛名的千年古剎——張飛廟,當年的佈局與現今遷建的一模一樣。只是,我是個迷信之人,相信靈物要在靈地才能形神兼備(不然風水學,豈非空談),而今的張飛廟形態依然,神髓是否還在?我不得而知。

如今的張飛廟按原磚原瓦,原模原樣移到一處遠離江岸的地方。為了彌補這不足,在廟與江之間的空地上建一廣場,闊大而空蕩,只好塑一寂寥的神像,獨遺的張飛持矛在江邊悽風冷雨中守望。

返回雲陽縣城時,船過江心,遇大風,一艘不算太小的渡江船,有如一葉秋風中的落葉,搖曳著急速飄向下游,傾斜得讓人毛骨悚然。船艙裡的兩頭大水牛本能地配合著主人與船員的牽引,努力地穩固著姿態。風終於停了,船漸趨平穩。約半個小時後,重返航線。

兩頭水牛依然靜立於甲板中央,波瀾不驚,沉默淡然。只有那一船仿似經歷了生死的人,在長噓短嘆。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3、夜宿秭歸

奉節水碼頭的城門用雄壯來形容,是一點也不為過的。高大深厚的門洞內外,是闊長而陡的石梯步,一頭是滾滾長江,一頭是奉節城。冷兵器時代,守者在上,攻者在下,要想攻入這樣的防禦工事,極難。而今那城牆與城門都隨那段往事沉入了江水之下,只有模糊的記憶,任你懷想。

當年,江心孤島上的白帝城,只可仰視。想要瞻仰白帝城,你必須低頭屈膝,畢恭畢敬,腳踏實地,步步向上,才能邁進那神聖之所,不像現在可以閒散著平步來去。

進入三峽,兩道相對而峙的巨大石壁從江底撥起,直逼天際,形如朝門。這就是三峽入口的夔門。只可惜這瞿塘峽入口處的兩塊巨石——灩澦堆,因影響航行安全,1958年被炸掉了,那可是《水經注》(酈道元《水經注》記載:“白帝城西有孤石,冬出水二十餘丈,夏即沒,秋時方出。諺雲:灩澦大如象,瞿唐不可上,灩澦大如馬,瞿唐不可下。蓋舟人以此為水候也。”)上赫赫有名的地標啊!

人類對大自然的貪婪索取,以至這天地初開時所遺留給後世萬物的印跡也被悄然抹去。

瞿塘峽,兩岸山勢如刀劈斧切,江水湍急,時不時出現的古棧道,如時斷時續的黃線,蜿蜒在絕壁上,也有人畜穿行其間,眼尖的還能看到倖存下來的懸棺。

船過巫山,船上的人驚叫著:那是神女峰。

哪是神女?如沒有導遊,鬼才看得出來哪是應無恙的神女,一船驚叫喚的人,多半是附庸風雅之徒,有如《皇帝的新裝》中的圍觀人,誰也不願被別人看作傻瓜,所以一呼眾應,全都讚歎著那並不存在的美麗新衣。

這就是烏合之眾的烏合效應。

反正我沒有搞清楚哪座山峰是神女,但我有膽量將那十二座山峰,全都幻想成神女,也有膽把自己幻化成楚王。

今天,也算是品味了一次朝辭白帝吧!只是不見彩雲,輕舟難覓,更是不聞那兩岸啼不住的猿聲了。

船進西陵峽,江面開闊,只是江北岸礁石林立,船無法停靠秭歸縣城。

黃昏時分,終於靠岸了,碼頭所在地是秭歸縣的香溪鎮,已沒有公交車到縣城了。當地人說:走著去吧!不遠。

沿江的公路極好,平直而寬闊,三人就這樣揹著行囊向秭歸縣城徒步前進。

不遠,是多遠?時間和體能會給你答案。

天已黑盡,終於走到了縣城邊上,所能找到的第一家旅館,好像是食品公司招待所,已沒有能力去對入住的環境品頭論足了,再不停下來,雙腿實在難以為繼。

後來一打聽,這不遠的路程,足足9公里,這是奔波了一整天之後的9公里啊!

癱在床上好一陣子難受,腳的疲憊有些緩解了,飢餓的感覺又難以承受。

胡亂一餐後,再回招待所。洗浴與入廁,都是公共間,位於樓的拐角處。淋浴間,不進去則罷,這一進去,噁心、恐怖,所有不安逸的感覺全都迸發,天花板上懸吊著一盞白熾燈,鬼火一般忽明忽暗,在無窗的密閉房間內莫明的搖擺,天地與四牆難辯色彩,門一關,地地道道一個兇案現場,只等站著的人橫陳地面。待視線適應了那黑咕隆咚之後,去找那淋浴頭,一個鏽跡斑斑的水龍頭安裝在離地50公分的地方,下有一直徑約1.2米的大木盆,色彩已古舊得與這昏濁的環境如天作之合。

呵呵!該不是讓來客坐在那“古董”盆中洗浴吧?這盆,該不是屈原用過的洗腳盆吧?

無可奈何之下,只好大開著水龍頭,尖著手指將那“古董”恭請到旮旯去,倦屈著身子,蹲在那剌骨的水流旁,洗了一次極具風味的冷水澡。

後來問及服務員,稱:淋浴、熱水,只有縣委招待所才有,一聽,差點淚奔。

第二天,參觀屈原墓。門票2元。外國人就不一樣了,門票6元,那時,國內的許多景區還分內賓(即中國人)外賓(外國人)同景不同價,心底還泛起一點點異樣的平衡與驕傲感。

面前的屈子墓,應該衣冠冢都不是,不過來此憑弔的人還是不少。只記得面江佇立一尊屈原高帽長袍持劍青銅像,還有一個新壘的墳冢,冢前用小冬青栽出二字:求索。

一個帶團導遊在此講解時,腦殼突然搭鐵,吱唔了半天,竟沒想起“求索”出自《離騷》中的哪兩名句來。唉!原來與我一般,讀的望天書,開口全茫然。

正午時分,豔陽高照,我們向興山王昭君故里趕,再問當地人,又是一句:不遠。吸取了昨日的教訓,攔了一輛尖頭的解放牌貨車。那個時候,那個地方,民風純樸,分文不要。

大貨車將我們送到昭君故里山下的香溪河畔,一塊巨大的整石碑刻著郭沫若題寫的:王昭君故里(這個人喜歡到處題字)。從香溪河向著半山腰攀爬,大汗淋漓之後,一片枇杷林掩映下的昭君故里紀念館終於出現在眼前,小小的院落,無非是介紹昭君出塞、匈漢和親,大量後來者臆想的圖片、資料充斥著。最後到了最裡間,門口處坐一人,不讓進,稱門票2元,我問裡面是什麼,其人故作神秘,好在有出來者悄然相告:別去,就只有自稱從蒙古昭君墓挖來的一包土。啊哈!又省下2塊錢。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4、宜昌·三遊洞

從秭歸沿江而下,出西陵峽,過葛洲壩,宜昌到了。一個遠房的親戚接待了我們,只記得那頓晚餐中有一道叫朝鮮菜的菜品,配料是醃大蒜,品味特別,以至今日仍掛記在心。2015年再到宜昌,滿街找尋,再難覓見其蹤跡。

三遊洞,西陵峽的出口處,當年異常紅火的一個景點。八月,桃花島的桃子結滿了枝椏,江邊的樹枝被桃子壓彎了,半在水上,半入水中,太多的桃樹,太多的果子,景區也就概不制止遊人攀摘。

張飛擂鼓臺,一尊莽張飛的塑像,擊打著那沉悶的戰鼓,眼望著長江流逝的方向,彷彿正與那周郎爭鋒雌雄。

進入三遊洞,須乘小木舟過一地下暗河,洞中美景已記憶模糊了。當我2015年遊經三峽人家時,不經意見到一個破爛的門庭,竟寫著:三遊洞。難道這個景點也因時代變遷而廢棄了嗎?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5、歸途·偶遇·一段塵封的記憶

該返程了,乘夜火車到襄樊,冷清的車箱,少有乘客,喜歡獨處的我,反身坐到後面的空座上,望著窗外漸漸遠去的城市默默發呆。

一聲極輕柔的:A!打斷了我的痴呆。

我扭頭看見相對而坐的女孩,無袖的黑底白花裙,反襯著一雙蓮藕般的手臂,愈加白皙,修長的手指,把玩著一個小巧的玩偶。火車搖擺的燈光下,一雙微笑而清澈的眸正對著我。那時的我很是懼生,勉強回應了一聲,算是禮節。

後來的旅程是愉快的,她是武漢一家制藥公司的助理,走南闖北成了她的職業。她講給我的外面世界是那樣的精彩,她的經歷正是我一生的夢幻。而我至今也是個不學無術的蠢蛋,面對她的滔滔不絕,難以應答,只好報以憨憨的笑。

快12點了,還有1小時就到襄樊站。也許我們彼此都意識到分手在即,突然間沉默了下來。沉默中,我隨意地在她本子上寫下了短短長長的句子——是列車在飛馳/還是心在狂奔/歸來了/數日裡疲憊不堪的遊子/只可恨再沒有飛鴿傳書/不然,下一個站臺前/一定有你徘徊的身影/迎著我/脫韁的心。

她帶著難以置信的心讀著那稚嫩的句子,糾問著我是不是文藝青年。也就乾脆挨挨擠擠地坐到我這一邊來。

我嗅到了她的髮香,聽到了她的心跳,感受到了她的呼吸,不經意間觸碰到她蓮藕般的手臂,感覺到她乍暖還寒的肌膚,溫涼如玉。髮絲掠過我的臉,一顆心在激動中顫慄,滿是春意。

夜越來越深,聲音越來越甜,音量越來越低……

襄樊站到了,有點難捨難分了。她挑戰著我膽識的底線,問我敢不敢不回四川。

我是個酒也醉、人也醉的莽漢,說幹就幹,與她並肩著走在襄樊站的站臺上,一顆心,向著武漢。

後來,姐夫發現了,強拉硬扯,將我推上了回達縣的9次特快。她在站臺上站立著,目送我的眼神,有些悽迷。車箱裡,任憑擁擠的人潮將我肆意的推攘,只是努力地保持著挺立的姿態。

心,一片茫然。

“叭”一滴巨大的淚珠砸在了車窗上,發出震耳發聵的聲來,繼而密集成雨,“窸窸窣窣”打在在車窗外的世界,送別的人,揮動著手臂,彷彿在呼喊,只有那個形隻影單的身影獨自寂寥著,無言。

雨水從她的髮絲悄然侵襲上那憂鬱的容顏,晶瑩著的水珠是雨水,還是她強忍不住的淚點?不經意間,冷雨竟透過了冷漠的玻璃面,潮溼了我故作微笑的臉。

這是1992年的夏天,這是襄樊的凌晨,這是一點零一分的車站。

我們就這樣相識於火車,註定該分別於車站。

後來的行程太苦、太難了,還有一顆不著邊際的心,追隨著那看不見的身影胡亂前行。

北京向南的9次快車上,座椅下,過道上,行李架,站坐睡,全都是人,如同沙丁魚罐頭。上天罰我不信守承諾,在衛生間旁邊站了一個通宵。到達達縣後,完全沒了人形,那個疲憊而衰敗的形象,估計姑娘的再見,決不相邀了。

1993年,在我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她到有我的小城將我找到,以今天發達的信息與通訊技術的思維邏輯,來對這樣原始的尋人方式進行評估,這是難以讓人接受的。

眼前的她,一襲白衣,還是那般清秀。陽光下,一雙清澈的眼,秋水般的柔情,迷醉著我早已脫韁的心。那銀鈴般的聲音啊,落入我因喜而呆笨的耳朵裡,還是那樣的攝人心魂,不可抗拒。

她告訴我,是在電臺聽到我的詩歌朗頌,因而得知我的地址,這次到重慶出差,就繞道過來了。

幾日盤桓後,當我再去看她時,她就如來時一樣,悄然離去,我能猜想到這個中原由。

記下這段往事,就為紀念那段香豔,就為記住那張甜蜜的笑顏,那段短暫的相遇。他日一旦歸為塵土,天子殿上,閻王座下,決不耍賴。

今生若想再見,應該是烏白馬角般的幻想了。還是把那彎淺笑鐫刻在心牆邊上吧,等待下一個輪迴。

附:

那年……

那年,火車嗚噎著穿過山巒

離別的車站搖晃著燈影

漸緩的“咣噹”聲

碾壓過歲月的泥濘

卻從未消停

那年,第一次牽你的手

就不曾想過分開的艱難

冒失的心,期盼著狂奔的轟鳴,出軌

開出生與死的豔麗

手心的汗,如千萬只破殼而出的蟲蟻

縱橫穿行

把心事糾纏成死結,把理智墜落成惡靈

癲狂著最後的道義

任憑那鐵輪與鐵軌的摩擦

撞擊冰冷的大地

茫茫暗夜裡,卻尋不到心與心的交集

只是兩隻手在輕牽

漫步在虛妄的人潮擁擠裡

是永恆的瞬間

還是瞬間的永恆

襄樊的車站,是魅影重重的南來北去

緊握的手,輕易的被撕裂

相對的視線被無限的拉伸

在今生的世紀裡,終歸回不去

這世界真的很怪,總以玩笑的口吻

來述說那相戀的隱秘

你的悽清,是冷雨中的豔麗

只是那清澈的眼神

被歲月磨損了三十年

我努力的回憶啊

車站的燈光總是那樣的灰暗

迷茫著記憶的眼睛

花紅草綠三十個春冬的季

只有那晚的月沒變

潰敗的心,如瑟瑟的秋景

心的落葉,在無風的夜晚

不斷,飄零

(圖片由作者提供)

舊照片裡的長江三峽●張 偉(四川)

張 偉,喜歡將自己的所聞、所見、所感,安靜地傾吐於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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