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4 文化隨筆:儒風醇厚的武威(四)斯文興,雅風盛


文化隨筆:儒風醇厚的武威(四)斯文興,雅風盛

(丁)斯文興,雅風盛

“斯文絕繼在人才。”文廟是養文氣之地,育人才之所。

“天下文廟,惟傳道以列位次。”文廟的作用就是教書育人,宣揚禮制。武威文廟建成後,確實激發了武威文風脈氣的逐漸興盛,但這個過程相當漫長。從1439年文廟建成,到1644年李自成攻佔北京,崇禎帝自縊,明朝滅亡,武威的讀書人又一撥一撥地苦讀了205年,考秀才,考舉人,但大多數學子最終還是夭折在了進京考進士的路上。所以有明一代,涼州在科舉中,僅中文武進士各1人,文武舉人12人,貢生73人。

武威儒家文化,第三次真正的興盛,是清朝。清朝二百餘年,朝廷非常重視以科舉取士的制度,特別是經過康、乾時代大力提倡“崇儒重道”,並特開“博學鴻詞科”,廣選學行兼優、文詞卓越之輩,於是形成“古文之盛,前古罕聞”的盛況。此時,武威經濟富裕,環境安逸,崇尚教育的風氣又被掀起。

第一個標誌是,儒學升格,增設考院。

雍正二年(1724),涼州衛儒學升格,升為涼州府儒學。由“衛”升到“府”,即是級別的升高,也是規模的擴大,生員的增加,選拔貢生由兩年一貢改為三年兩貢。雍正四年,又創設武威縣儒學,並設立武威考院,成為武威、永昌、鎮番、古浪、平番五縣考取生員(秀才)的場所。從此,讀書人不離武威,不用長途奔波,就可在本地考秀才了。

第二個標誌是,書院大興,教育成風。清代儒學的興盛,促進了書院的大興。先後創建了成章書院、天梯書院、北溟書院、雍涼書院等涼州“四大書院”。其中天梯書院、雍涼書院管理有方,教育得力,學風蔚然,人才濟濟,在甘肅頗負盛名。清朝時還興辦社學、義學、私塾多所。社學設在鄉村,作為府、縣儒學的補充,兼有啟蒙教育和培養優秀童生應試到儒學或書院深造的雙重任務;義學是專收無力繳納學費的孤寒學童入學就讀的學校,類似現在的“希望學校”;私塾即民間或個人辦的私學,清時遍佈城鄉。清中葉以後,甘肅自設貢院,涼州舉額再次增加,科舉考試更為興盛。武威,終於迎來科舉史上最為“英華薈萃,人才輩出”的時期。

第三個標誌是,人才輩出,傲佔隴首。在歷代科舉史上,清朝的武威,迅速進入了豐收的季節,彷彿秋天的大地,碩果累累。據《明清進士題名碑錄》記載,清代涼州府共有文進士57人,其中武威縣44 人。另武進士6人,文武舉人478人,貢生則層出不窮。這個數字,相對於全國千百年間選拔出來的十萬進士,百萬舉人,雖無半點驕傲的資本。但涼州府考取的舉人數位居甘肅第一,考取的進士人數位居甘肅第二,還取得了三甲第4名(總第8名)這樣的甘肅科舉史上最好成績。臥龍城的這股旋風,歷經幾百年,終於突破祁連南山的阻擋,旋出了高度,旋出了涼州。武威人這才臉上有光了,心裡滋潤了,堂堂正正地誇起了武威的文風之盛。

武威莫道是邊城,文物前賢起後生;

不見古來盛名下,先於李益有陰鏗。

(清許蓀荃《武威絕句》)

更讓武威人自豪的是,57名進士中,有10多人被選為翰林院庶吉士,風風光光地進入了翰林院。武威人喝著小酒,重重地抖抖衣襟,就能顯擺了,翰林院是啥地方,是儲才儲相為國家培養後備幹部的地方。那時的宰相、內閣大學士、六部尚書、軍機大臣等高官要員基本出自翰林院。因此,明清兩代就有“非進士不入翰林,非翰林不入內閣”之說。那麼,什麼樣的進士才有資格進入翰林院呢?只有兩種人,一是一甲三名,也即狀元、榜眼、探花,可以不參加“朝考”,直接進入翰林院,被授予修撰和編修;二是二甲的進士,也就是“賜進士出身”。能進入翰林院,就意味著有更多的機會在京城裡在皇帝身邊做官了。讓武威人自豪的是武威還出了6名武進士,都在軍界任職,代表人物是李鎮鼎,官至廣東提督,官階從二品,是地方武職中的最高長官。有了他們在前面引路,一撥一撥的武威人就都跟著走出去了,武威文廟的文運脈氣就被養育得濃而又濃了。

清朝的文進士,已經產生,就對當時乃至其後的社會、文化產生了重要影響。如以文學及書畫藝術知名的李蘊芳、張翽、郭楷、張兆衡、趙升、張美如、趙永年等;以研究文史、致力家鄉文獻整理知名的李銘漢、李於鍇父子和潘挹奎等;以文章品行聞名當世而舉孝廉方正被徵召入仕的張蠩美、張爾戩 、張綸(涼州“三徵士”)、陳炳奎等;還有以官高位顯、卓有政績的兩廣總督李棲鳳及其李氏家族,兩江總督牛鑑,湖北布政使孫詔等;最著名的是張澍,他博通經史,著述豐富,學術成就很大,是清朝遍數三隴的大學者;更多的還是辭官從教、為家鄉教育事業辛勤耕耘一生的庠序名儒,如蘇景、王化南、孫傅、劉作垣、尹綰、劉述武、劉開弟、趙元普等,正是他們的辛勤勞動和不懈努力,才創造了涼州儒學史上的輝煌成果。

這麼多的文官,集中爆炸式成長起來,是時運使然,雖說風水輪流轉,但也與許大人修建了文廟,創建了儒學,有很大的關係。清朝持續發力,大興教育,使武威成了有儒學、有書院、有考院的地方。儘管那時,在武威讀書考狀元的條件,仍然不及江南,但有地域特色、民族特色的文化傳承始終沒斷,讀書之聲就在低潮過後,迎來了朗朗不絕的高峰。這樣的儒雅學風,一旦喚醒,武威不出文人,出什麼? 祁連南山擋住了大氣的流動,天氣的交融,考不上狀元,還不興考一堆兒進士回來。所以,自從文廟裡走出了這幾十名進士,幾百名舉人後,武威文廟的知名度,在整個大西北,就一下子高得“誠足以聳人之瞻仰也”。

涼州城,從此一洗西北剛烈之風,寒涼之氣,變成了一座儒雅醇厚之城。文人們的品德、品行,經過了科舉的大考;儒家經典、儒家思想的核心義理和道義水平,普遍提升。涼州城的品味,亦就跟著提升了。不僅有了讀書味,亦有了生活味,情趣味,儒雅味。涼州城不似蘇南,勝似蘇南。文人們聚相歡,行高潔,人儒雅,言有味。文人們在家待的無聊時,不是今天的文人這樣單純的相聚喝酒,閒諞杆子,閒發牢騷,不醉不歸,防不著,就喝散了家庭喝壞了胃。而是相約散心,外出遊覽,談詩論史,作詞弄文,吐露心曲,交流心得,所遊甚歡。

那時,涼州城裡有一大幫文人。比如,王鯤、王德謙、郭楷、何承先、侯定遠、趙可後、白毓華、臧鳴珂、馬廷錫、趙廷錫、李蘊山、白毓華、馬應選、張美如等,他們中有些雖然在外無名,也達不到在外做官的武威人的高度,但在涼州城裡,都是令涼州人聳肩仰望的才子。有的風趣幽默,有的敦厚儒雅,有的直如塔影,有的憨如老牛,有的風流,有的質樸。今日三五成朋,明日七八成群,圈子可大可小,話題可天可地,故事可葷可俗,不是一般人相約就能約到的。一個城市,有了這樣一大幫文人仕子,註定是一個城市之幸,其儒雅之風不盛,就說不過去。

武威經歷史的沉積,留下了太多的人文景點。遠到武威南郊,北效,蓮花山,金塔寺,近到雷臺,大雲寺,清應寺,海臧寺,松濤寺等等,都成了文朋們想去憑弔遊玩的好地方。那時,寺廟旁邊,大多都有小酒館,遊覽儘性了,疲乏了,就坐小酒館中,對酒當歌,酒至酣處,或即興賦詩,詠唱涼州風物,或揮毫潑墨,書寫墨裡春秋,或歌涼州賢孝,散發心中悶氣。有了這幫文人,涼州的每個景點後面,就都有了儒雅的詩歌,醇厚的文章,大氣的故事。以至產生了“涼州八景”。而涼州八景詩歌的人文價值,早已超過了自然景觀本身。至今,自然八景早已不在,但人文八景依舊傳唱。

張澍等在外地做官的武威人,一旦回到武威,更是涼州城裡文人們的盛事,一呼百應,爭著盡地主之誼。遇到清明、端陽、重陽等傳統節日,亦是文人們呼朋喚友,綻放心花的好時節,春踏青,欣賞花香;夏避暑,搖扇納涼;秋賞景,共慶豐收;冬喝酒,溫暖心情。游完歸家,伏案讀書,作詞賦詩,記錄生活。一景一物,一人一語,都成了文人們細心捕捉記錄的對象。

一日,張澍回家去南郊散心,突然聽到幾聲鳥鳴,抬頭一看,竟然是一隻白色尾巴的燕子掠過天空,心裡不由說道:這是一隻瑞鳥,應該把載入《河西舊事》。看看,此心儒雅的了得。回家後,張澍便作《庚午早秋白燕見吾涼之南郊詩以紀之》四首,其中第四首寫道:“曲巷迢迢送夕陽,斜飛猶似帶朝霜。素心曾向馬樞語,皓質仍依紀睦翔。水淺蓬萊仙作驥,雲歸隴首雪為裳。似曾相識張公子,續入河西舊事香。”

道光十四年(1834)四月,張澍從西安出發,準備回涼州祭掃父母的墳墓時,一路見隴原大地發生了嚴重旱災,行至會寧縣時,看見“苗長不三寸,半已枯槁”,但絲毫不見有下雨的徵兆,張澍心中焦急如焚。於是作《天心篇》,祈求老天下雨。在祈雨的儀式上,張澍“虔肅默禱”,口中默默唸道:“願敕風雷師,迅將旱魅逐……”就在張澍過了會寧界後,抬頭看到天空陰雲密佈,下起了一陣兒小雨,他像一個小孩一樣,盡然“狂喜扣車輪”。可惜雨下了不一會兒後天又放晴,這對於乾枯許久的禾苗依然是杯水車薪,於事無補。張澍遂又作《急雨詞》,繼續祈雨,希望“西海之水青童湔,懶龍不起須痛鞭”。似乎張澍的這兩篇祈雨禱文感動了老天,但他至榆中縣甘草店時,天又下起了大雨,欣喜之際的張澍繼而作《喜雨謠》,雲:“詰旦猶淋漓,吾願走泥路。”這就是一個文人的蒼生情懷,人格精神。

越是高大上的文化,越源於細微的生活,緊接地氣,不忘蒼生。文化人只要有感恩生活之心,有對百姓的人文關懷,時時都會升華成與生活,與百姓心靈想通、心心相印的文化。清朝時,武威人所作的好多詩歌《涼州詞》、《閒居雜詠》、《對酒偶興》等,就是文人們郊遊、散心、喝酒的產物。而馳名中外的《西夏碑》,正是張澍約請郭楷、何承先、張美如到大雲寺閒遊時,無意中發現的。

歷史的驚豔,專等有心的“閒人”去發現。

“刻意”的後面,從來產生不了文化奇蹟。

一個城市的文化越厚重,風味亦就越閒適了。

有了這樣的儒雅風氣,涼州人還想到外地做官麼?

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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