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的背影（去給爺爺上墳的路上）
我見過父親哭的樣子。在我三十年的時光裡，我只見過兩次。但，讓我記憶深刻，我想我應該永遠不會忘記當時的情景。
那年，我要去讀大學了。因為考了三本，所以學費十分昂貴。我當時想去讀專科，因為專科學費便宜，可是父親阻止說，你得讀本科，將來學歷很重要。父親只是個一輩子和高樓打交道的農民，但是他的話和他所預見的東西，卻如此準確。後來，大學畢業後的一些事情，也的確印證了父親的話。
在距離要交學費的日期越來越近了，可是父親還沒有湊夠。記得，那是一個下午，外面下著毛毛細雨。父親從張北迴來為我籌集學費，跑了很多地方要欠款，但是未成行。進了家的他，活像一個落湯雞，頭髮溼的一溜一溜的，上衣從肩膀開始就好像剛從澡堂子出來一樣。穿著水鞋，踩了一地的泥。沉默不語，到了臥室。我正不知該怎麼開口，聽到裡面傳來了哭聲，是那種痛哭的聲音。
我走進臥室，父親趴在床上，雙手捂著臉，哭的很傷心。我說，爸爸怎麼了，沒事吧。實在不行，我就不去讀了，我去讀專科也行的。那一刻，我真的不知道該說什麼才能安慰我的父親。我知道，我那樣說可能會更傷他的心。他邊哭邊斥責我，別說這樣的話。
那是我第一次見我父親哭。哭的那樣傷心，像個孩子受了委屈一樣。雖然後來，我如願去了大學，但是那一幕永遠地刻在我的腦海裡。第二次，見父親哭，是幾年後的事情了，原因是爺爺去世。
我的爺爺有三個兒子，在我的印象中，父親是最孝順的一個。說這樣的話，並不是因為我是父親的兒子，而是我經過對比之後得出的結論。爺爺生病的日子裡，父親總是不間斷地回去看他。有一次，一個雨天，我大學放假正在郊區的一個工廠裡打工。忽然，接到父親的電話，問我要不要跟他回去看爺爺。因為雨天，我心裡正犯嘀咕的時候，只聽到父親說，趕緊收拾，快點走。
我想，關於孝順，他從來不說話，只是用行動告訴我。這和教育一樣，他能用行動來表達正確的事情，而很少說嘴。就在大學假期結束我回到校園不久，我接到了父親的電話，他告訴我爺爺不在了。我拿著電話，沉默了很久。當晚，買了第二天回家的火車票。
在葬禮上，我再一次看到了父親痛哭的樣子。遠遠地，我看著，我從他的臉上似乎讀到了一種無以報答的恩情。爺爺去世，他再也無法孝順，我想那種感覺應該是無力迴天的。在他的臉上，我似乎也讀到了失去爸爸的痛苦。從那一刻起，父親成了一個沒有爸爸的孩子。雖然，他早已經長大成人，有家庭，媽媽、我、妹妹。但是，在爺爺面前，我想他一定還是像孩子一樣吧，要不然，為什麼哭的那麼深沉，那麼忘我，就像孩子丟了東西一樣。
時間，如河流，匆匆來，匆匆流。轉眼之間，我也早就畢業很多年了，爺爺也離開這個世界很多年了。這些年，回掠每一個生活的瞬間，我見過父親沉默，見過父親歡笑，只是，再也沒見過父親哭了。也許，他不用再哭了。因為，曾經的哭，一次為自己的兒子，一次為自己的父親，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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