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10 甜腐故事,他和他

到家的時候,陸鳴謙背對著自己,穿一件稍稍有些洗到發白的黑色襯衫,有一搭沒一搭地哼著京味小曲,捧著噴壺在侍弄那些個花花草草,黃昏暖色的夕陽透過落地窗的玻璃停在他肩上,讓人無端想起胡蘭成那老掉牙的一句“歲月靜好,現世安穩”。

落地窗滑開一人的縫隙,外邊兒陽臺上晾著幾件素白衣裳,傍晚的涼風一吹,夾著腥甜水汽悠悠地飄進屋來。

甜腐故事,他和他


吳生掛好外套,換上拖鞋,踩著軟綿綿的步子進來,悄無聲息地放下公文包,卻聽見他溫吞吞問“回來了?”

隨口嗯了聲兒,便陷在沙發裡,仰頭揉起額角,用眼角餘光看他轉過身來,擱下噴壺,用裹在身上的圍裙擦擦手。

然後,陸鳴謙說:“先洗手,飯馬上就好。”

甜腐故事,他和他


說完,又急急忙忙跑廚房去了。

吳生沉沉一笑,忽然想起某天向晚的白樺樹,以及樹下某個人挽起的白色衣袖。

他和他相識在那個並不算和平的年代,戰火犁地,哀鴻遍野。

“今日之中國,黎民百姓流離失所,萬里山河滿目瘡痍,諸位乃我中國堂堂之少年,不思行伍,不念國事,反以聚眾鬥毆為樂,幹這等蠅營狗苟之事,蒼蒼青天在上,孔聖人在上,爾等……爾等……”

吳生從縣上唯一的洋學堂牆根兒底下經過的時候,恰好聽著那人似乎氣極了,卻依舊端著幾分從說書人那裡聽來的,古代知識分子特有的那種謙謙君子斯文到骨子的聲音。

不知怎的,他止住了腳步,鬼使神差地扒拉開牆邊兒的那簇刺兒有寸長的薔薇花,湊到窗臺上去,透過在這個縣城裡隨處可見的發黃的老式玻璃,他瞧見內個看上去文文弱弱的少年。

他個頭兒不是很高,穿件古板的甚至有些滑稽的灰色長衫,鼻樑上架著副眼鏡,此刻正用手指點著桌面,像是痛心疾首地說著這樣的話,“這些年讀的聖賢書,怕不是讀狗肚子裡去了?”

吳生是個粗人,名副其實的莊稼人,事實上,那人前頭一番慷慨激昂的之乎者也聽在他這個粗人耳裡,全當是戲文裡的戲詞,咿咿呀呀的,著實不太懂。

只最後這一句,他是聽懂了的。

陸鳴謙進了廚房,將菜數一一擇好,再淘洗乾淨,上刀仔細切好。等諸事準備停當,轉身出門的時候,才發現吳生盤腿坐在沙發上,在腿上攤開本書,像極了正低頭細細讀著。天色將暗,他既不開燈,又偏將厚重的窗簾密不透風地掩好,致使屋裡烏漆麻黑,能見度極低。

他摸到牆邊打開燈,終於還是淺嘆口氣,“你啊,再這樣下去,這眼終究是要廢了的。”

朝後一躺,吳生就勢歪著頭枕在沙發背上,闔上眼,兀自養神去了。

甜腐故事,他和他


輕提眉尖,他溫潤笑開。忽地想起那句挖苦慘綠王孫的戲語“都道白麵好兒郎,何堪洗手做羹湯”。

等菜呲啦下鍋的時候,陸鳴謙這才想到,如此一生又何妨?

是啊,不求封候拜相,不願紅袖添香,就這樣洗手做羹湯,許你一世又何妨?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