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14 無處安放的“情感”,注入哲學系統依然挑戰不斷|社會科學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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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处安放的“情感”,注入哲学系统依然挑战不断|社会科学报

從中國傳統的語境到二十世紀西學東漸以後,逐漸造成了對“情感”理解的難度。九十年代以後出現了“情感儒學”這樣一個新的進路。其實,何為情,何為情感,仍是當今這個時代很重大的話題,需要不斷的釐清和反思。

原文 :《重新解釋“情感”依然是挑戰》

作者 | 深圳大學人文學院院長、國學研究所所長 景海峰

圖片 |網絡

“情感儒學”出現的時代背景

現在講“情感儒學”,可以回到上世紀八十年代初。那個時候中國哲學的研究剛剛恢復元氣。當時有一個最早的、聲勢比較大的、影響也比較深遠的學術思潮,就是對哲學範疇的研究。差不多八十歲這一輩的學者,當時都投入到了範疇研究這一工作裡面,也都留下了不少的著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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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培元先生最早出的兩本書,尤其是《理學範疇系統》,可以說就是那個時代的一個結晶,是當時很重要的作品。當然,蒙先生自己有一個說法,說他也在研究範疇,但與當時研究範疇的學者的思路有點不一樣,那就是:他不是就範疇來講範疇,而是想把理學的範疇作為一個系統的構建來探究,想從哲學形態上來作一個系統的梳理工作。所以,在當時的範疇研究著作裡,《理學範疇系統》這本書應該說表現出了比較強的哲學性,它與那些只是回到中國傳統的資料、講概念、進行語文學梳理的著作不太一樣。

當時關注中國哲學範疇研究的主將們,基本上是在這樣一種氛圍裡:受到現代哲學體系論的影響,重視科學方法,重視思想系統的邏輯構造。其實,這是從黑格爾到馬克思一系範疇體系哲學的餘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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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九十年代以後,有一個比較大的轉向,慢慢對範疇研究中的一些問題進行反思和檢討。儘管範疇研究突破了“兩個對子”,對中國哲學形態的豐富化理解有幫助,但還是不能擺脫僵固的邏輯理性的束縛,不能很好地反映傳統哲學的面貌。所以,九十年代之後,中國哲學界的研究思路就發生了轉折,不太以範疇研究這樣一種方式來研究中國哲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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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金春峰先生特別關注信仰問題,在臺灣東大圖書公司出了《哲學:理性與信仰》一書,將“理性”和“信仰”對舉,通過重新討論信仰來反思理性缺失的問題。蒙先生就是從情感入手,講情感和理性的關係,認為“人是情感的存在”,而非“理性”。許抗生先生講自然,用道家的思想來反思理性,檢討理性主義的困境。牟鍾鑑先生更多是從宗教方面的問題來反思理性。這幾位先生有一個很明顯的一致的轉向,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說,代表了這輩人對理性主義的檢討和對

唯科學-理性-邏輯時代的一種告別。這是因為,在八十年代,科學主義的信仰很強,哲學研究都是按照邏輯理性的框架或者要求來做,思考問題往往都是在這樣一個模式化的範域裡進行。但後來這樣做的問題很大,很多研究的問題說不清楚,與中國傳統的哲學相結合遇到了很大的障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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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時也受到了港臺新儒家的一些啟發和影響,像牟宗三、唐君毅的著作開始流傳進來,影響了研究的風氣。所以,九十年代以後的這樣一種整體性的轉向,包括蒙先生對情感問題的關注,即“情感儒學”這樣一個新的進路的出現,是有時代背景的,是和這樣一個大的

轉折聯繫在一起的。

性情是哲學本體問題

有觀點認為,由“性-情”到“情-性”這樣一個架構的轉折,是“兩千年來儒家哲學之大翻轉”。在我看來,這個問題在十多年的中國哲學研究裡確實是一個很大的問題,是大家比較關注的一個話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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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情”的研究,過去一般是按照傳統的性、情、欲三個層面的架構來探討。比如,漢代有性情之辯,魏晉玄學對此也談論得很多;在佛教傳入以後,情形就越顯複雜;到了理學時代,對性情的研究達到了本體論的高度,這一直延續到20世紀的整個

儒學研究與建構。實際上,性情問題已不是我們一般理解的情感問題,而是一個哲學本體的問題,所以這裡面所牽涉到的一些理論問題就很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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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我們推究這個觀念,在當代語境下重新思考,那麼在某種程度上,它就與西方所謂“情感”或“愛”這樣一些觀念纏繞在一起。也就是說,當代的理解往往是在西方思想的影響之下,由此來確定我們現代語境的“情感”觀念,因此便先需要作一些重新的梳理。

這裡面所包含的線索疊加起來是非常複雜的,一般所說的“情感”到底是在何種意義或者脈絡之中成立的?從現代語境看,我們現在都感覺到情感確實很重要,因為它和“理”這個層面相比,更具有一種當下性和存在感知的活性,與人的生命機體活動,特別是細微的心理變化聯繫在一起,是人的精神生活之複雜性內蘊的一個場域和特別的呈現。它與科學理性的思維活動不同,和以往人們所重視的哲學指向的精神性也不太一樣,它不太容易驗證,也不太容易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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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按照傳統哲學體系的架構方式來講“情感”,就存在著很大的挑戰。但我們每個人又都時刻感受到這樣一種因素的存在,也都承認它的重要性,那麼,怎樣在當代的哲學理論體系裡給“情感”問題一個地位,並且有恰當的表達,這確實是我們所面臨的難題。

情與理關係的錯置與復歸

我認為,需要做一些剝離,從現代語境的“情感”中跳出來,回到我們自身的傳統,因為中國文化中對於“情”的處理,肯定與西方有很大的差別。從古希臘開始,西方“情”的感性根基就十分牢固,“愛慾”(Eros)與中國哲學講的“情”是有很大差別的。中國文化講“情”,是和“性”的本源性問題聯繫在一起的,往往是性情並舉,情是由性延伸出來的,無法隔離開,所以,它不是一個淺表性的存在。尤其是在理學形態裡,對“情”作了義理化的處理之後,實際上,“情”就不是一個感知的東西,而是生命的一種本體意義的存在。那麼,這樣一個“情”,當然就和抽象的“理”結合在了一起,並且與“義理”、“天理”

這些最高意義的存在有了某種融合性,或者說它們有一種內在的關聯與匹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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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在理學系統裡面,可能過分地強調了一種更高的普遍主義的東西,像“天理”之類,這就造成了對日常生活中的情感或者情慾的某些限制、甚至抹殺。所以,後期的理學中就出現了某種反彈,對“情”與“理”的關係重新配置,或者將情的合理性融入到對義理的闡發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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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時期出現了很多這樣的文學表達,當時所張揚的就是對自然情感的呼喚,而不是義理束縛之下的情感。實際上它是對理學裡處理情感方式的反思。因為高度的抽象化、義理化之後,情感的抒發就成為問題,就可能會對情與理的關係造成一些錯置,甚至在日常的生活經驗裡沒有辦法來處理,造成許多合理而不合情的問題。所以,戴震在《孟子字義疏證》裡反思這個問題,講“理”就是“情之不爽失也”,強調“情”的重要性,反思“理”對於“情”的窒息或者扼殺這樣一種危機,甚至後來有“以理殺人”這樣一種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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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是說,如果情感、七情六慾這種日常的生命狀態沒有一個好的處理方式,就可能在“理”這樣一個系統裡造成某種強烈的對抗性,甚至是勢不兩立。情與理之間的緊張,到了明代就成了一箇中心問題, 所以才有各種各樣對“情”的重新思考和重新表達,包括“遂情達欲”這樣一些對“情”的張揚的主張。這在當時的背景下確實具有意義。現在我們把它稱之為“個性解放”或者“人性的復歸”之類,後來新文化運動興起,對理學的批判,實際上也是順著這樣的路嚮往前發展的。

今天我們如何安放情感

當然,現代語境下對“情”的理解產生了新的內容,和傳統論已有很大的不同。今天所謂的“情”更多接近的是西學的向度,具有濃厚的感覺主義的色彩,失卻了本體性的超越意義,以慾望的滿足和及時享受人生為前提。在西方觀念的刺激之下,肯定人的情感的自由抒發,極易轉為物質主義的低俗追求。一個世紀以來,它的泛濫所造成的一個結果,就是在當下時代,

物質主義、官能主義、享樂主義極度膨脹,情慾鼓盪,人越來越變成物化的“非人”,情感的厚度變得越來越薄,它的莊重感也幾乎喪失殆盡。情感的無拘無束及其淺薄化呈現,將義理、理性這些傳統秩序的維繫物衝得七零八落,難以為繼。在今天的社會,不論是西方還是中國,這種情慾的無度和氾濫已經造成了對文明形態的衝擊,成為時代的危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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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中國傳統的語境到20世紀西學東漸以後,逐漸造成了對“情感”理解的纏繞和難度。何為情,何為情感,需要不斷的釐清和反思,這些都是時代很重大的話題。也就是說,在中西觀念的衝撞和融合當中,怎麼樣重新解釋“情感”的意義,在現實中做到合理而適情,既堅守

文明的尺度,又不斷滿足“情”?“遂情達欲”到一個什麼樣的尺度,才是可行的、合理的,才是人類文明可以接受的?這些在今天依然是重大的挑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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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從成熟的哲學系統來講,因為受西方理性主義的影響,我們已經習慣講本體論、知識論、邏輯等,那麼,如何把情感這樣的問題或者思路注入到現代哲學的邏輯化體系裡,創作一種有義理價值或者論證合理性的新表達形態,這在哲學話語裡是一個很大的挑戰。因為今天的

哲學系統基本上都是理論化的,講抽象的邏輯條理,屬於義理型的,而可以講情感問題的空間很小,位置很有限。我理解李澤厚從美學的進路來闡釋“情本體”,還有20世紀的一些西方哲學流派,像伽達默爾講藝術,以此進入到哲學本體論,都是在邏輯科學或者義理化系統的逼壓之下,以一種迂迴的方式,曲折地安放情感的地位。但能不能將“情感”話題有效地注入到現代義理形態的哲學系統裡面,我認為還是有很大挑戰的。(本文系作者在北京召開的“儒學現代轉型中的情感轉向”學術研討會上的發言)

文章原載於社會科學報第1610期第5版,未經允許禁止轉載,文中內容僅代表作者觀點,不代表本報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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