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1 李碧華:比張愛玲更毒舌,比瓊瑤更懂情愛,比嚴歌苓更明世事滄桑

“奇文共賞析”,說的是李碧華。

李碧華:比張愛玲更毒舌,比瓊瑤更懂情愛,比嚴歌苓更明世事滄桑


01.

李碧華就像是伏在朱門樑上的一條蛇,冷眼看著塵世百態,痴男怨女。

她小說裡的主角一生只愛一次,或不停轉世,卻都只愛上同一個人,這是李碧華小說的基本設定。

這種痴絕基調的小說,它裝在不同時代、不同男人女人的身份裡,每一部都驚心動魄。

李碧華的小說像了林夕的那首《風月寶鑑》——

“石破海枯的挑戰,你堅定,你忠誠,你轟烈,你千年萬年。石破海枯的貞節,你火熱,你痴纏,你哀豔,你不眠也不變。過眼雲煙裡兜兜且轉轉,從頑石取每滴甜,死心塌地千洗百鍊,煉石去補青天。”

忍不禁感嘆:天賦是一種很玄的東西。

我不知道,一個人,要經歷什麼,要讀多少書,受多少傷,要如何愛過痛過,閱過多少俗世繁華,才能寫出那種“明知是毒卻使人甘之如飴”的魅惑文字。

曾經看過她的採訪,問起最愛的書,這個女人淡淡地說“銀行賬單”;最大的願望?更是淡淡地說“過上等生活,付中等勞力,享下等情慾”。


恕我等凡人真是對她佩服得五體投地......


優秀的小說,似生命哲理,一如李碧華的小說,讀完之後常常冷汗涔涔,跟著痴情的、哀怨的、被背叛的、殘暴的、人鬼情未了的世間兒女,在情關輪迴一遭。

她筆下的女人往往痴情又無情,捨得自己在最好的華年死去,男人卻都現實而卑怯,寧可苟活,滿懷著內疚與不安,貪戀不再繁華的世間,為在女人眼裡不值得的東西出賣時間、肉體或靈魂。

由李碧華小說改編而成的電影更是在原著精華上錦上添花,妙不可言,比如《胭脂扣》,比如《青蛇》,比如《霸王別姬》,比如《生死橋》。

一般小說改編成得電影,大抵都是後者不足以擔住前者的氣度,唯獨李碧華是個例外。

當然,基於她本身的劇本便得天獨厚,足夠風情,足夠美的驚心動魄,於是電影要麼與原作旗鼓相當,要麼更勝一籌。

今天,我想談談由李碧華小說改編的兩部電影——《胭脂扣》和《霸王別姬》。

把它們放在一起說,自然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張國榮。

張國榮曾在訪談中驕傲談及,李碧華的這兩部重要作品,都是以他為原型而創作主角的。

一語驚醒,確實,那樣深情清秀的十二少,那樣風華絕代的程蝶衣,除了張國榮,還有誰能勝任?

李碧華是心上開花的女子,用精巧的筆觸寫出那樣醉生夢死的故事,也只有同樣精緻如玻璃瓷器的張國榮能夠配上了。

李碧華:比張愛玲更毒舌,比瓊瑤更懂情愛,比嚴歌苓更明世事滄桑


02.

李碧華之《胭脂扣》

“今天,三月八日,現在,七時七分,來生再見,為怕你我變了模樣,或事前模糊,你記住:三八七七,你就知道那是我來找你。”


一句及其簡單的話,卻字字生寒,這就是李碧華的本事了。


王祖賢的鬼怪形象想必早已深入人心了,但我覺得若論女鬼的幽怨、悽清,哀情,沒有一個比得上《胭脂扣》裡的如花,那種怨和痴彷彿瀰漫在空氣裡慢慢散開一樣,處處都是幽怨與詭異的氣氛,讓人不寒而顫。


開始,我以為不過是一個痴情的傻女子愛上富家少爺,卻礙於身份地位的不同,不得雙宿雙飛,被逼無奈,只得雙雙殉情,卻不料男子半路懦弱逃開,只留下一個孤零零的她在奈何橋上悽悽然等了五十年卻終沒盼到,只能到人間尋來了。


直到某一日,讀了李碧華的原著,才發現原來書中的如花與電影中的如花還是不完全相同的。

當然痴與怨是不改的,但是小說中的如花顯然是更狠的,對感情的佔有慾讓人害怕,她愛他沒錯,只是愛的太深,深得讓人脊背發冷,她得不到的便要毀滅。

舊時花樓,樓梯曲曲折折地延伸開來,十二少緩緩走來,饒有閒情地和擦身而過的女子眉目傳情。轉彎,踏過走廊,進入包廳,一轉身便是那站在面前女扮男裝的花容女子。

這是兩人的初見。

一個好的演員不需要過多的臺詞,甚至是動作和表情,只需幾個鏡頭,幾秒鐘,便成經典。這便是張國榮。


是那樣一個男子,聰慧、溫柔、識大體、心思細膩,幾乎無人會不愛上他。


那時年輕的張國榮已經懂得如何收放自如去演戲,不誇張,不矯情,不造作,彷彿都是自然而然地流露,一出場就是滿身的痴情狂戀,連吐出的氣都是芬芳醉人。


養尊處優的太子爺身上自有一種慵懶,而張國榮將這種慵懶演繹到了極致,他與如花同塌而臥,大煙的香氣迷濛了二人也迷醉了觀眾,那男子眼神恍惚飄渺,似乎在看著你又始終沒有焦點,雙唇微張,說出的每一個字節都泡著酒釀,飽滿的一觸即破。


十二少當然是愛如花的,他可以為了她和家人決裂,可以拋下一切和她同居,可以忍氣吞聲去做那“下九流”的戲子。

他在劇場外面的地攤上看到胭脂扣,臉上必定是閃過了一絲歡喜,繼而想起那花樣的女子,便蹲下身,掏錢買下,從攤主手上接過胭脂扣時,也必定是小心翼翼,用柔軟的袖口輕輕擦拭,再放入袋中。

他就算哭泣也要讓那女子背過身去,不讓她看刀到自己流淚的臉。

整部劇中你可以清清楚楚地看見如花的痛和心情,但十二少是被琉璃隔開的畫,始終沉默。


吞鴉片的那場戲,讓你不得不心疼十二少,不得不感慨張國榮細膩到極致的表演。

當如花挖了鴉片要喂他食用,十二少只是輕輕皺眉,眼神垂落恍惚,青澀的面龐已經表明了內心的恐懼。

喝酒的時候動作有些許的決絕,再張嘴時已沾上了膽怯......


如花死後,十二少的生活具體如何我們不得而知,但從他人的隻言片語中已經能夠大概想象得到——和表妹結婚,結婚照上的十二少一張冷峻的臉,沒有半絲笑意,甚至讓人懷疑重生的十二少是不是已經不會笑了。沒多久就敗光了祖上的家產,最終還是回到梨園,卻始終只能是個小配角,妻子早逝,兒子不相認,他一直淪落到老年。



你不能怪他為何不再度自殺,那樣的一場感情已經消耗掉了他的全部勇氣。

造化弄人......


影片的最後,老年扮相的張國榮更是輕易地就能讓人無限心酸,現實生活中那個男子已經決絕的“不許人間見白頭”,影像成為唯一的見證,讓多少人在光影中黯然神傷。

十二少,延續了李碧華筆下男人一貫的懦弱和自私,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準備陪如花去死。

電影中似乎他是罪惡的,而她是悽楚可憐的.

在原著中,我卻覺得這兩個都是可憐卻也讓人害怕的。

“如夢如幻月,若即若離花”。

在冷峻的生死和現實面前,曾經的山盟海誓和百般纏繞厚不過一張薄紙片,不是誰都有勇氣愛到生生死死那麼多的。


當年面目如玉的翩翩佳公子,今日滿面塵土色的老朽,那枚胭脂扣見證了一段被遺忘的時光,一段背叛的愛情。


電影《胭脂扣》即便不如原著清冷,可實在也是豔麗纏綿到了極致,尤其是十二少同如花二人相擁臥在床鋪上互相喂對方鴉片,哪怕是不落半寸春光,卻足以讓人面紅心跳,手心汗琳琳。


愛一個人沒有錯,難道留戀生命就錯了嗎?在生命與愛情之間究竟應該如何取捨,應該由本人來抉擇。


都說如花是為十二少而死,然我更認為如花是為了她所信仰的“愛情”而死。


如花的悲劇在於她沒有足夠的精神力量去真正無私地愛一個人。

十二少後來沒有如她所期望的那樣選擇殉情,對她可謂是強烈的打擊,但是從某種角度來說,她在陰間苦等五十多年而落空,又豈知這不是她強求他人性命的報應呢?


當然,身為男人的十二少顯然是可悲的,溫柔有餘,氣魄不足。

若是負擔不起女人的情意,就應早日決斷,不應拖泥帶水,弄得愛人傷心失望,自己也徒留愧疚。

劇終人散,“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一聲嘆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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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李碧華之《霸王別姬》


電影《霸王別姬》,迄今為止,華語影史上的最大奇蹟。

極致地演繹了世間的離合悲歡,完美地詮釋了文化與生活,便是霸王別姬了。

經過歲月蹉跎的段小樓和程蝶衣來到空無一人的京劇院,兩人步履緩慢,顯然已經沒有戲迷口角兒的氣質,經過歲月的霸王更比虞姬顯的頹廢。這段是故事的開頭,也是故事的結局。

歷史的回憶在聚光燈打下來的那一刻開始展現。

人在面對大的東西的時候,就變得狹小。個人之於時代,永遠是渺小的。

李碧華與陳凱歌二人都愛極了程蝶衣,可是,對蝶衣的結局都毫不留情。

在陳凱歌那裡,程蝶衣在段小樓那,隨著那聲撕心裂肺的“蝶衣”的叫聲而飄然遠逝;在李碧華那裡,陳蝶衣沒有死,他後來不再唱戲了,還取了個老婆,要死不活的度過餘生,你能夠想象那個“不風魔不成活”的程蝶衣居然結婚了,居然過著不需要霸王,不需要舞臺的生活。

到底還是李碧華狠,拼起來狠來,其實男人狠不過女人。

程蝶衣的感情與人格,就是那樣的純粹,純粹到與這個世界早就格格不入,純淨到不容任何人用一星半點帶瑕的思想去玷汙。

段小樓的感情是複雜糾結的,對菊仙是一種理所當然的男人對女人都會有的感情,他的心裡必然有蝶衣的很大位置,在妻子流產後也仍要先保全蝶衣,虞姬換角毅然罷唱等等,都反映出他的放不下。

可在那個社會,即使是霸王,又如何去承認自己的感情呢。他不敢,他是懦弱的。

比起炙熱的蝶衣,他選擇了逃避,結婚過日子不再唱戲,社會壓力下決定背叛,霸王四面楚歌也只得悲傷落淚。

你想守護的東西,就是你的軟肋。而當你沒什麼真正想保護的時候,便趴得特別低,會特別安全。這就是這個世界有趣的地方。

是“無知無覺”,還是“睜開兩眼,看命運光臨”,要選擇哪一個,這是每個人無法躲開的的人生命題

影片的結尾,與開頭照應,一束藍光從頭頂打下來,昏暗的燈光之下看不見歲月的痕跡,但命運是躲不過的。

最終,程蝶衣,以虞姬的方式,結束了自己的一生。

霸王可以苟活,但虞姬必須赴死。

程蝶衣的命運與虞姬一般,自刎而死,但這般赴死,如果解讀為對情愛的失望,未免太狹隘。

全片,最意味深長的一句話,何不是蝶衣問小樓——“虞姬為何而死?”

也許是悲,也許是不希望看到在乎的事物墮落。

程蝶衣的戲總算落幕了,紅顏遠,相思苦,幾番意,難相付。

十年情思百年渡,不斬相思不忍顧。

世上情有千萬種,繞絲複雜。說愛太過片面......

我想如果讓程蝶衣再選選擇一次,他還是會想到這個世界上走一遭,儘管這個世界是這麼殘忍、骯髒,這麼容他不下。

然他也一定不會後悔:曾為他的霸王染透眉梢、唱盡紅塵。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 。”

李碧華:比張愛玲更毒舌,比瓊瑤更懂情愛,比嚴歌苓更明世事滄桑


04.

《胭脂扣》裡,妓女如花與十二少相戀,窮途末路,約好吞鴉片殉情。

可十二少退縮了,苟且偷生,徒留如花一人隻身赴黃泉。

如花在陰曹地府等不到愛人,只能到陽間找他,一副胭脂盒,她掛了53年,等了53年。

《霸王別姬》裡,程蝶衣對師哥段小樓的愛戀,無法言說,求而不得,他壓抑得越深,痴念就變得越癲狂。

在臺上,程蝶衣是萬人敬仰的角兒,可謝了場,他只是那個想陪在霸王身邊的虞姬,像個不講理的孩子,梗著脖子對師哥發脾氣:“不行!說的是一輩子,差一年,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算一輩子!”

十二少是清水,程蝶衣是毒藥,是張國榮將二者揉捏撮合,釀成了一罈醉生夢死的陳酒。

李碧華筆下的“女人們”,愛得果敢、炙熱,執著無悔。

正如張國榮所說:“我最欣賞碧華小說中那種坦坦蕩蕩、毫無保留的風格。”

李碧華,那是個比張愛玲更毒舌,比瓊瑤更會寫情愛,比嚴歌苓懂得世事滄桑的奇女子啊。

她談的是感情,剖析的是人性。

她早就明白:女人的用情至深,在男人面前只是一廂情願,她們跳進滾滾紅塵,摔得頭破血流,最終卻只能迎來一個毀滅的結局。

她筆下的世界,是人鬼妖佛四屆交纏的世界,四界皆有愛慾,皆有心魔,悽婉妖嬈,苟且偷生。

紅塵中的人,不也正是如此麼:忙碌喧囂,尋尋覓覓,最後在這世間,還是被情慾絆住了腳。

紅塵情苦,愛恨痴纏,唯有李碧華自己最灑脫。

~End~


李碧華:比張愛玲更毒舌,比瓊瑤更懂情愛,比嚴歌苓更明世事滄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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