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29 小小說:人人心中有把刀

 1。包裡有把刀

天黑以後,雨越下越大,巧玲鍋烙兒館的老闆娘潘巧玲,看著黑漆漆的窗外想,今天晚上早點關門吧。

這時門一開,走進來一個人。沒等巧玲看清,那人已經張口叫道:“潘姐,今天早點收攤吧。聽說龍江鎮殺人的事了吧,據說那人逃竄到了附近,你當心點。”

來人是派出所的民警小於,這話聽得她心驚肉跳,小於說完就出去了,原來是夜查,要挨家看看。巧玲手忙腳亂把賬本收拾一下,就打算讓面案羅姐先下了窗護欄,這時突然聽羅姐“哎呀”叫了一聲,把一個皮包扔在地上,包砸在瓷磚地上,咣地一下,裡面似乎有硬物。

巧玲上前打開一看,頭髮都豎起來了,原來包裡是一把雪亮鋒利的菜刀。再問羅姐,原來她剛收拾桌子,發現地上的皮包,就打開來看,除了刀裡面沒有任何東西。

她們兩個抬頭向小屋裡看,還有三桌客人沒有離開,都是自顧低頭在吃東西。門邊的老人她們倒是熟悉,是小區裡的曲大爺,一個人住,沒事兒就來要上二兩鍋烙,一兩白酒,吃上半天。巧玲心眼好,知道老人是寂寞打發時間,也不嫌他佔地方,有時還多搭一小盤自己做的熗菜。裡面坐著的兩個男人就眼生得很,靠窗子的男人看起來年輕一些,瘦削的身材,有點長的頭髮染得亂七八糟遮著一大半臉,一直低頭看手機。另一箇中年男子坐在裡面靠後廚的位置,桌子上的菜滿滿的,幾乎沒怎麼動,只是不停地喝悶酒。

巧玲和羅姐對視一眼,心裡都有些慌。前幾天不遠的一個鎮子發生命案,被害人都是被菜刀割喉,兇手還沒抓到。再聯想剛才小於的話,巧玲的腿都哆嗦了。她就住在店裡,平時都是一個人,還好今天羅姐說雨大不回家了,兩個人可以作伴。

沒想到這時羅姐突然說:“我想起來了,南窗戶沒關,我得回家,不然地板都泡了。”說完不等巧玲回話,快速穿上外套,拿起一把雨傘就衝進雨幕中。巧玲目瞪口呆,想不到羅姐就這麼丟下自己跑路了。

她驚慌地看了看小店裡的客人,不知如何是好。

2。曲大爺的故事

這時曲大爺突然開了口,他說:“姑娘,給我再炒個尖椒幹豆腐吧,今天沒太吃飽。”巧玲應了一聲,跑到後廚,三下五除二就熱騰騰端上桌來。

曲大爺看了看菜,招呼道:“我看你忙一晚上了,沒吃吧,不嫌棄就跟大爺一起吃。”有了曲大爺壯膽,巧玲突然就不怕了。她從櫃裡又端出兩個小菜,打了一量杯酒,用開水熱了,這才穩穩地給曲大爺和自己斟滿。

兩個人對飲一口,曲大爺就打開了話匣子。

曲大爺說他的兒子和女兒都在國外,一年回不來一次,平時就是寄錢回來,他一個人孤單,想娶後老伴又怕給兒女添麻煩。聽著聽著巧玲覺得不對,曲大爺說這話不是露富嗎?萬一有心人聽了,一會兒他出門對他下手怎麼辦?巧玲忙往回拉話,可是曲大爺就像鐵了心,越講越高興,又說最近兒子寄來了一萬美元。

巧玲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她突然明白了曲大爺這麼做是為什麼,他是怕自己一個人孤身在這裡被壞人惦記,所以想調虎離山。這樣一想巧玲把心一橫,她也有了主意,笑了笑,道:“曲大爺,您就吹吧,我可是聽居委會主任說,您家連取暖的煤錢都交不上,今年冬天要受罪了吧。”

曲大爺深深地看了巧玲一眼,嘆口氣,說:“好孩子,我給你講講我年輕時的事吧。其實年輕人衝動,動個刀子也是平常事。”

曲大爺還被人叫小曲時,在工廠當技術員,雖然他的性子散漫,有點不拘小節,可是技術上絕對是大拿。廠領導對他一直是沒辦法,想用又受不了他的脾氣。一年一度的工人旅遊的時間到了,這是每年競爭最激烈的時候。十五天的假加上全公費旅遊,對大家的誘惑比年終獎都強烈。小曲是他們技術室唯一沒出去過的了,他想怎麼也該輪到自己了。可是就在名單公佈那天,他的火氣直衝頭頂,真就沒有他!

他怒氣衝衝找到廠長,沒想到廠長輕描淡寫地說:“你上個月有兩次在倉庫附近吸菸,已經被記過了,旅遊是給認真工作的同志的獎勵,你覺得讓你去合適不?”

小曲無話可說。生了幾天悶氣,眼看著要出門的同事歡天喜地,他的心裡堵得厲害。這天喝了點悶酒,突然覺得前途很渺茫,領導不待見自己,有好事都輪不上,什麼時候能出頭?越想廠長那張虛胖的臉他越氣,最後一咬牙,回到宿舍帶上一把水果刀,直奔廠長辦公室而去。

廠長好像剛開會回來,臉上放光,一見小曲醉醺醺的,就皺皺眉說:“年輕人,少喝點酒!”說完他轉身去拿暖水瓶倒水洗臉,正露給小曲一個大後背,小曲猛然站起身,從口袋中摸出水果刀。

這時不知怎麼弄的,廠長手中的暖水瓶砰地一下爆炸了,他被燙得直“哎喲”,一邊找毛巾擦手上的熱水,一邊還不忘數落小曲道:“你說你真不讓人省心,這些臭毛病不改,到國外怎麼辦?我這腦子是搭了什麼筋,就想把這個名額給你……”

小曲拿著刀,呆在原地,結結巴巴地問:“國外?讓我出國?”

廠長開始掃地上的碎玻璃片,頭也不抬地說:“咱廠有一個名額,出國培訓半年,其他人都有家室,只有你沒牽掛,就讓你去了,你可得改改這脾氣。”

“改,一定改!”小曲連連點頭道。他暈暈乎乎出了廠長辦公室,走到大牆外才想起來把刀扔在地上了。幾天後他出國了,學成歸來,一帆風順。他從心底感謝廠長的知遇之恩,可是一直沒有機會說。直到老廠長得了癌症時日不多了,他才有機會把那天的事講出來。

瘦得脫形的老廠長搖頭嘆息道:“其實,讓你出國的事,是我臨時想到的。我倒水時,正好從不鏽鋼暖水瓶的反光上看到你拿出刀來,我不想讓事情鬧到不能收拾的地步,你還年輕,所以我想給你一個機會。平時對你是有打壓,那是恨鐵不成鋼,沒想到你就鑽了死衚衕,唉,不能把你推上絕路啊!人啊,千萬不能走錯,一步也不能!”

3。巧玲的故事

這番話讓巧玲淚流滿面,她哽咽著道:“大爺,你想沒想過,我一個女人,三十多歲沒有結婚,自己開個小館子,這是為什麼?”

曲大爺搖搖頭。巧玲灌下一大口酒,這才講了起來。

巧玲高中畢業後上的是護校,一群花樣的少女天天朝夕相伴,有快樂也有矛盾。她和同宿舍的叫林妙的女孩就時時爭吵。那天下午放假,巧玲出去玩到天黑才回來,宿舍裡靜悄悄的,只有林妙一個人坐在床上不知在弄什麼。

見巧玲進來,林妙扭了一下身子,轉向裡面。巧玲沒當回事,她們兩個平時就是這樣冷面相對。她從外面買回來一個大柚子,想切開吃,卻怎麼也找不到平時用的水果刀了。

巧玲翻天覆地地找,就是沒見刀的影子,這時她注意到林妙剛才應該是在修腳皮,床上還有些髒東西沒清掉。巧玲突然心念一動,死死盯過去,林妙嚇了一跳,下意識把手中的東西往身後藏。巧玲就明白了,當時就怒從心起,這個林妙敢拿她的水果刀修腳,實在是太可惡了。她上去想把林妙的手拉出來,可是林妙死不肯放,兩個人爭執起來。林妙身高體胖,巧玲拉不動她的手,就重重撞了她一下。林妙的手背在身後,很難保持平衡,一下子就倒在床上,“啊”一聲驚叫,然後就眼睛大睜著一動不動了,鮮血從她的身下漫出——她手中的刀,正好從背部刺進她的身體。

林妙沒能救過來,巧玲因為過失殺人,被判刑七年。一個花季少女最美好的七年時光交給了大牆裡的灰暗生活。出獄後的巧玲發現她已經被排斥在社會之外,找不到工作,找不到男友,甚至家人都不太理會她,無奈之下她投靠親戚來到這個城市。還好在大家的幫助下她有了一個小店。片警和街道對她都很照顧,在這裡她算是得到了新生,可是幸福已經是很遙遠的事了。多少次午夜夢迴,她都會想,如果當初隱忍一下,她和林妙現在應該都有一個幸福的家庭了。可是現在,一個孤身承受著悔恨的孤寂,一個永遠停留在了十七歲,人生沒開始就結束了。

不知是喝多了,還是講得有點激動,巧玲抽了抽鼻子說:“不說那些了,都過去了,沒有後悔藥吃!”她把裝菜刀的包提到桌上,拍了拍說:“這個,不怕,在裡面七年什麼沒見過?”曲大爺想不到看起來弱不禁風的巧玲還有這樣的過去,一時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4。小青年的故事

這時,一直在看短信的年輕人突然站起身,走了過來,他把兩瓶啤酒放在桌上,噴著酒氣說:“大爺,大姐,你們都是過來人,幫我出出主意吧,我是真想砍人了!”

年輕人叫冷青,是做推銷工作的。他有個交往了三個多月的女友,兩個人相見恨晚,感情發展很快,如膠似漆。可是女方的父母卻嫌他太窮,一直不同意他們交往,百般阻攔,在他們交往的同時還逼著女孩子相親。

就在半個月前,冷青的女友小涵相了一個有錢的富二代,據說男的很滿意,追得緊。冷青為此跟小涵耍了幾回脾氣,女孩子被哄習慣了,本來就頂著父母方面的壓力,見冷青這樣不體貼,也賭氣說分手,可是又捨不得,就一直拖著。

就在昨天,冷青收到一條小涵發來的短信,上面寫著:別再來找我了,我已經有了他的孩子。他當時氣得肺都要炸了,可是小涵就像從人間蒸發了,任他找都找不到。今天晚上他就是下了決心,無論如何要把事情做個了結。

巧玲驚得嘴都合不上了,拍拍冷青的肩膀,說:“小兄弟,多虧你說出來了,差點出大事!你上當了!”

冷青的情緒很激動,說:“大姐,你不知道我多珍惜她,她說把第一次留到結婚後,我就聽她的,都不碰她,現在她都跟那人……我咽不下這口氣!”

巧玲哭笑不得地說:“小兄弟,雖然姐沒生過孩子,可有些事姐還是明白的,你說小涵跟那男的在一起不過半個月,現在就查出懷孕了,這可能嗎?”

冷青將信將疑地說:“這個我沒想到,你確定?”

巧玲說:“我不止確定小涵沒懷孕,還確定她沒跟那個富二代在一起,她被騙到鄉下姥姥家了,她媽媽想把你們拆開,才讓她表姐發的短信。你呀,差點上當了。”

冷青跳了起來,問道:“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

巧玲嘿嘿一笑說:“你說的不就是羅姐家的女兒嗎?我早聽出來了,不過我原來見過你一次,不是現在這樣的啊。”

冷青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化了一下裝嘛,怕你們認出來,我想跟蹤小涵媽,看能不能找到小涵。”

5。中年男的故事

三個人正說得熱鬧,那邊的中年男子站起身來,走到他們桌前,大喇喇坐下,說道:“你們都說完了吧?輪到我了。”

巧玲三人都呆呆地看著中年男子,等他開口。中年男子依然垂著頭,他正坐在燈影下面,臉上黑乎乎一團看不真切,外面一道閃電劃過,燈閃了兩閃,巧玲嚇得差點叫了出來。

這時男人才慢條斯理地開了口。他從小沒媽,父親再婚後,就是他和妹妹災難的開始。後媽很有手段,把一個家“收拾”得服服帖帖,後來他得到機會去了部隊,妹妹也考上了護校,本來以為生活從此就會變好,可是等待他的卻是妹妹死於意外的消息。

殺死妹妹的人因為年齡小,又是過失殺人,只判刑七年,可是男人不服氣,他覺得這樣的懲罰太輕了。七年的時間不長不短,男人在七年中找到了工作,結了婚又離了婚,但他沒有放鬆對仇人的追蹤,讓他很頭疼的是仇人經常搬家。最近他突然查出來患了肝癌,而且已經是晚期,他知道時間不多了,要和仇人來個了結。

說到這裡,他抬起頭。巧玲驚恐地看著依稀能辨認出的五官,這張臉印在她的心裡太久了,那是林妙死不瞑目的臉。

這時,突然店門被撞開了,一個男人跌跌撞撞闖進來。他的雨傘被風掀翻了,整個人像個落湯雞。他看了一眼屋裡的人,上牙打下牙地說:“不,不好意思,有,有沒有拾到一個包,裡面有把菜刀。”

巧玲木然地向桌上一指,那男人一看提包眼就亮了,拿起來在裡面一陣翻找,不知從哪裡找出一張身份證來,狂喜地喊道:“找到了!要是沒它明天我就不能上飛機了,謝謝你們啊,我丈母孃給我一把菜刀,誰知吃晚飯時把包給丟了,謝謝啊……”男人語無倫次地說著,重新衝進雨中。

大家這才回過神來,剛才還有沒說完的事呢!可是回頭一看,桌上少了一個人,中年男子不知何時不見了。巧玲他們急忙找,前後都看遍了,都不見人,只是原來已經上鎖的倒垃圾的小門被人打開了。

冷青先開口道:“這樣吧大姐,我們幫你把門關好,然後我送大爺回家,今天晚上的事,謝謝你們!”

巧玲此時倒一點也不怕了,其實她早聽說過林妙的哥哥一直在找她報仇,現在要來的來了,卻是一身輕鬆。她站起身說道:“你快送大爺回家吧,這麼晚了,我沒事。”見她堅持,冷青和曲大爺出了門,巧玲送到門口,這時雨幾乎已經停了,只有簷下滴答的雨滴,天邊現出一片青白,原來天已經快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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