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14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01

洪武十九年秋。荒山野嶺龍頭崖。

向晚時分,錢一鳴犯了愁。

本以為一口氣能翻過山嶺尋到客棧,哪知望山跑死馬,還迷路了,不知不覺闖進了一片幽暗密林。

舉目四望,很快,一盞燈火映入了錢一鳴的眼底。

有燈火就會有人家,還是先去叨擾一晚,明早再做打算吧。心念及此,錢一鳴加快了腳步。焉料,甫一靠近,一股寒意便直逼心頭。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那盞油燈,居然是被安置在一座墳冢的墓碑旁!而那座墓碑雖高大厚重,碑面上卻不著一字。

是塊無字碑。而在這荒山野嶺之中,周圍並無人家,又是誰點的燈?納悶之際,身後,突然響起了令人心悸的細碎動靜!

“誰?”錢一鳴驚回頭。

天,是隻野狼!人狼面對面,錢一鳴頓時驚得彈跳而起,拔腿狂奔。

可山道崎嶇,山石突兀,兩條腿又怎能跑得過四條腿?突然,錢一鳴腳下一滑,骨碌碌滾下了山谷。說來也巧,滾到一半,竟一頭撞進了一座山洞。

這下好,只要守住洞口,野狼就別想進來。錢一鳴忙爬起,順手摸起根木棍準備打狼。但野狼沒來,錢一鳴又驚得“媽呀”一聲叫。

抓在手裡的不是木棍,而是一根腿骨!

嚇死個人了!

02

藉著黯淡月光,錢一鳴看到了一具白森森的屍骨。屍骨旁,還插著一柄蛇形長矛。

“對不住了。在下清倉縣書生錢一鳴,因著急進京,迷途至此,並非有意冒犯。”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書生禮數多,正自嘮嘮叨叨,狼已躥進洞,嗷嗷撲來。眼見躲無可躲,洞壁上的一個小孔裡倏地射出一道白光,穩穩當當沒入了野狼的腦門。

奪了狼命的,是支鋒利短箭。架不住這一連番折騰,錢一鳴雙腿一軟,癱坐在地。

藏身山洞,捱到天亮,錢一鳴在白骨旁側發現了一張血寫的帛書。上面如此寫道:

“有緣人見信如晤:吾與太湖縣郡王華雲龍乃刎頸之交,此矛是華兄珍愛之物。洪武17年春,吾為華兄送矛,途中遭匪人打劫身受重傷。情知時日無多,故留此書,誠盼有緣人能了吾夙願。”

如今是洪武19年秋,看來這人已過世兩年有餘。那他是誰?帛書沒有具名。

俗言: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白骨救命,既然有所託付,自當全力而為。於是,錢一鳴準備走一遭太湖,完璧歸趙後再進京。而此前,他早便聽說,這華雲龍可不是一般人物。想當年,明太祖朱元璋南征北戰,能打下江山,華雲龍與大將軍藍玉、右丞相徐達等人一樣功不可沒。而他此番進京,正是想謀個一官半職。說不定能得到華郡王引薦,省去不少麻煩呢。

打定主意,錢一鳴扛上長矛出了洞。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站在洞口,左右觀望,錢一鳴不由得涼氣倒吸。乖乖,這地兒真夠險的,萬一沒撞進洞,繼續下滑,一準兒會摔個粉身碎骨,丟了小命兒!

穩穩心神,長吁口氣,錢一鳴直奔太湖縣而去。

03

放眼整個太湖縣,當屬郡王府最為豪華氣派。因而進城沒費多少功夫,錢一鳴便站在了郡王府前。

正欲開口,護院侍衛卻腰刀一橫:“哪來的刁民,快快滾開!”

我可不是刁民,我是來送寶物的。錢一鳴將蛇形長矛往身前一戳,道:“你少狗眼看人低,我要見你家主人。”

那侍衛伸頭一瞧,當即臉色大變。恰恰此時,一個錦衣華服的中年男子踱出,沉聲問:“是誰在此喧譁?”

“譁”字剛出口,他也驚住了:“你是誰?哪來的長矛!?”

錢一鳴拱拱手,說起了龍頭崖的經歷。中年男子聽罷,斂眉下了命令:“來人哪,將這個胡言亂語的刁民給我打走!”

“別打啊,我說的都是真的——”

亂棍飛舞中,錢一鳴連聲痛叫著抱緊腦袋,落荒而逃。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04

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沒頭沒腦捱了一通打,也真夠倒黴的。錢一鳴走了一路,罵了一路。天色將晚,錢一鳴又站在了龍頭崖前。

想起昨晚遇狼,錢一鳴有些膽突。無意中一扭頭,又瞄見了兩個鬼鬼祟祟的黑影。

糟糕,肯定是跟蹤我的。趕緊去那個陳著白骨的山洞,那兒比較安全。

功夫不大,錢一鳴已奔到了曾遇過的無字碑前。

真是怪事,僅僅隔了一天,墓碑上竟多出了三個血紅大字:兄弟冢!

兄弟冢?啥意思?誰刻的?錢一鳴來不及細想,跌跌撞撞衝下山谷,扎進洞內,貓在了一塊大石後。而這廂剛藏好,那兩個黑衣人便接踵而至,並探頭探腦鑽進了山洞。

“我分明看到那小子是從這兒下來的,怎麼不見了?”一個黑衣人問。

另一個黑衣人張望一番,道:“他應該就在這洞裡。如果讓他跑了,打探不到何文輝的情報,郡王怪罪下來,咱們的腦袋都得搬家。”

“就算你們找到我,腦袋也要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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洞內,驟然響起一聲沉喝。

循聲望去,錢一鳴登時嚇得魂不附體。

說話的不是人,而是那具躺地白骨!

只聽“嘩啦”一陣響動,白骨居然緩緩站起,搖搖擺擺向兩個黑衣人挪去!

05

黑衣人見狀,當場嚇破了膽,奪路要逃。但晚了,兩支短箭於洞壁中飛射而出。就在兩人撲倒的那刻,一陣長笑從洞外傳了來:

“何文輝,兩年不見,你還好吧?”

“託你的福,我還活著。華雲龍,今後有你作陪,兄弟我再也不寂寞了!”

天,白骨會說話也就罷了,竟然還會笑。

笑聲未落,一男子已鑽進洞來。錢一鳴偷瞥,瞅到來人正是那個命人亂棒打跑自己的傢伙。

敢情,他就是赫赫有名的郡王華雲龍,他打跑我,是想查到白骨住處,而這具白骨卻是同樣威名赫赫的大將軍何文輝!

“何文輝,少給我裝神弄鬼。你若有種,速速現身!”華雲龍冷聲說著,猛揮利劍劈向白骨頭顱。白骨哪知躲閃,自是被劈個正著。頭顱乍一碎裂,洞頂突地探下一雙大手,死死扼住了華雲龍的脖頸,“混賬,我們本是患難與共的生死之交,你卻屠刀相向,滅我滿門。血海深仇,我豈能不報?”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這都是你自找的。”華雲龍拼力掙扎叫道,“你勾結亂黨,圖謀造反,是聖上下了密旨,命我斬草除根的。”

“我圖謀造反?哈哈,那徐達、沐英、耿炳文將軍,哪個不是身冒百死的國之忠臣?結果不都和我一樣,被誅殺被賜死?華雲龍,聖上已不再是當年的兄弟。即便今日我不殺你,日後你必將落得和我一樣的下場!”

對罵聲中,華雲龍蓄足全力,揮劍上刺。

噗,長劍瞬間刺入洞頂,鮮血汩汩流下。而此刻,那雙從洞頂探下的手臂用力一絞,華雲龍的脖子亦喀嚓斷裂……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06

目睹著兩位大明開國猛將自相殘殺,錢一鳴終於徹悟:此次進京謀官,簡直就是個大大的錯誤。

時下,天下既定,太祖朱元璋看到皇子生性懦弱,擔心日後強臣壓主,便羅織種種莫須有的罪名,陷害重臣,大開殺戒,為朱家江山的未來清除隱患。何文輝在嚥氣前說:兩年前,華雲龍奉聖命殺他滿門。儘管他突出重圍,隱匿龍頭崖,但腰椎受到重創,成了只能爬行的廢人。兩年來,他開掘墳墓,又在洞內佈置機關,如皮影藝人一樣操練白骨,為的就是替冤死的兄弟和家人報仇。他的兄弟有德慶侯廖永忠、右丞相徐達、大將軍傅友德、沐英、耿炳文……

個個英名蓋世,最終卻慘遭屠戮。

發生在洪武十九年秋的一樁荒野血案

“這位兄弟,那長矛,其實是我當年殺敵用的利器。我讓你送給華雲龍,是想引他來洞,以報大仇。兩年前,他沒殺死我,一直難以向狗皇上覆命。如今,我雖心願已了,可他畢竟是我兄弟,兄弟相殘,只因他受了皇上的蠱惑和差遣。我求你把我們葬在那座兄弟冢裡,謝了。”何文輝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道。

“應該說謝的,是我。”錢一鳴嘆說,“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從今以後,我再不求入仕,就隱居此地,年年為你們兄弟掃墓祭香吧。”

是啊,宦海詭譎,官場叵測,哪有民間自在?錢一鳴沒有食言,掩埋了兩位將軍後,便寄身山野做起了隱士,躬身自耕,遊樂山水,活得好不逍遙快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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