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05 蛟龍號設計師崔維成:遺留一二有用事業 不與草木同腐朽

2019-04-06 07:28 | 浙江新聞客戶端 | 記者 嚴粒粒

蛟龙号设计师崔维成:遗留一二有用事业 不与草木同腐朽

“上九天攬月,下五洋捉鱉”是祖先構建的中國夢。如今,早已登月的我們,距離地球最深處11000餘米的馬裡亞納海溝,究竟還有多遠?

“到2023年,‘彩虹魚號’萬米級載人深潛器就能下到世界海洋最深處!”杭州西湖大學辦公室裡,崔維成的回答擲地有聲。他的手邊,一座“蛟龍號”載人潛水器仿真模型暗示著他的底氣。

崔維成,“蛟龍號”第一副總設計師,曾獲國家級科技進步一等獎,被國家授予“載人深潛英雄”稱號,受到習近平總書記接見。他現為西湖大學工學院講席教授,同時也是“彩虹魚挑戰深淵極限項目”負責人和總設計師。

立心天地、守真科學。在人生的每個階段,崔維成用行動詮釋科學大家的風骨。

蛟龙号设计师崔维成:遗留一二有用事业 不与草木同腐朽

崔維成(右)與專家討論“彩虹魚號”第二代著陸器獲得的馬裡亞納海溝海底沉積物樣品。

學什麼不重要,重要的是國家需要什麼

許多人不知道,曾任“蛟龍號”第一副總設計師的崔維成,最初並不是學船舶的。

1981年,崔維成考入清華大學,學的是固體力學。畢業後,他進入中船重工集團公司702所攻讀碩士學位,不到一年就被派去英國留學。他本想去南安普敦大學,然而因為所選專業敏感,他被調劑去了帝國理工大學土木系,後又轉到布里斯托大學土木系完成博士學位。隨後,又在布里斯托大學航空系做博士後研究,從事的專業是複合材料在直升機螺旋槳葉片上的應用。

對這樣的轉變,崔維成坦然接受,毫無怨言。“做什麼不重要,只要這是國家需要的,我就做,不會就學!”

崔維成告訴記者,早在讀中學的時候,他就想好了,以後要當科學家。那個年代,科學家幾乎是所有男孩子的夢想。

然而,經歷大學的薰陶以及出國後的所見所聞,他漸漸改變了自己的“執念”:“為什麼想做科學家?因為那時候覺得科學家有本領,可以讓國家變得更強大。長大了才知道,其實讓一個國家變好有很多種途徑。我要做的,就是成為一個對國家和社會有用的人。”

在崔維成看來,改革開放初期,百廢待興的中國對任何科學都如飢似渴。所以在英國所學雖和志願失之千里,他卻不挑不揀,憑著自己的勤奮好學,一路讀到了博士後,並在國外學術領域佔有一席之地。

1993年,崔維成再次面臨“大我”與“小我”之間的抉擇。當時,他在英國的事業如日中天,702所卻一紙急召,希望他回國效力。同一批出國的很多人,都曾接到這樣的召喚。

要不要回去?對崔維成而言,選擇輕而易舉。“必須回去!別人怎麼做是別人的事,我崔維成一定不會先做那個背信棄義的人。”

彼時,國內科研院所的月薪不過幾百元,而崔維成在英國的年薪是國內的幾十倍。可他還是堅決說服愛人一起回國,成為我國船舶系統第一位歸國的年輕博士後。

這樣的“傻事”,在崔維成身上接二連三。

回國後,他再次根據所裡需要,從零起步,投身船舶工程研究領域。1999年他被教育部聘為首批“長江學者特聘教授”,調到上海交通大學搞超大型浮體的研究。2002年,他又被中船重工召回,擔任702所所長和“蛟龍號”載人潛水器的項目負責人。2007年他為了專心致志做海上試驗,請辭所長職務,改任副所長。“由於深海備缺乏,中國在深淵科學很多領域還處於空白。”他率團隊從零起步摸索。“科學領域是相通的,只要你最初的數理化基礎打好了,工作中肯下苦功,沒有什麼技術是學不會的。”

為國家的需要而工作——在不斷調整專業和研究方向的過程中,崔維成以驚人的毅力和速度攀登上一座座高峰。

蛟龙号设计师崔维成:遗留一二有用事业 不与草木同腐朽

2016年6月21日凌晨1點,《自然》雜誌發表了Science stars of China,列出了十大中國科學家之星。崔維成位列其中。

幹哪行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幹出“世界第一”

科研,是時不待我的競爭。2012年,“蛟龍號”完成7000米海試;同年,導演卡梅隆乘坐探險型深潛器潛入10898米的海底——美國人第二次到達了地球最深處,他們離作業型深潛器建造只有一步之遙。

崔維成的雄心,是率先攀上深淵科學金字塔頂端,為中國拿下一個世界第一。“7000米對於海洋科學家而言只是進入了深淵科學的門檻。‘蛟龍號’標誌著我國具備了在全球99.8%的海洋深處開展科研、資源勘探的能力,但那0.2%的深淵帶卻是未來海洋大國競逐的核心區。”

讓深淵科研,快一些,再快一些!他甘為國家打頭陣、當“備份”。

為求加速搶佔載人深潛技術的制高點,他從“蛟龍號”帶來的鮮花和榮譽中毅然轉身,請辭702所,和留英時的師弟吳辛聯手成立彩虹魚海洋科技公司,探索“科學家+企業家”、“國家支持+民間投入”的新模式。目前,公司已從上海擴展到了舟山,專注成果轉化和市場開發。

2016年,“彩虹魚號”無人探測器成功著陸馬裡亞納海溝最深處,我國成為世界上第三個掌握全海深無人深潛器和著陸器技術的國家;2018年,“彩虹魚號”第二代著陸器完成萬米海試……

大國重器的研究,經費投入動輒上千萬乃至過億。崔維成毫不猶豫地捐出了自己的身家:他把國家分配的房子賣了,把為孩子存的200萬元買房錢捐了,每年單位發的工資,只留出一個普通教授的錢給愛人補貼家用,餘下部分也都獻給了深淵事業。為了專心科研,他和他的科研團隊甚至退出彩虹魚公司的股份……很難想象,這樣一位科學碩儒,至今一家三口還蝸居在60平方米的老房子裡。

記者問,這樣做到底值不值?

他睜大了眼睛說:“若是求錢,我當初為什麼回國?”“向世間名利看齊,我的人生就毀掉了!”

而今,因為與學校理念的投契,崔維成入職西湖大學,成為一名講席教授。借長三角一體化的東風,目前“彩虹魚號”萬米級載人深潛器項目的資金缺口正在縮小,距離2023年完成載人深潛萬米深淵的目標越來越近。如無意外,年近60歲的崔維成會再次挑戰極限。

一路走來,旁人總說崔維成明明能選擇更好的人生。

什麼叫更好?

崔維成將教育家、實業家張謇的箴言作為自己的座右銘:“‘天之生人也,與草木無異。若遺留一二有用事業,與草木同生,但不與草木同腐朽。’能為國家和民族幹幾件大事是我的追求!”

耳邊,從他瘦削身體裡迸發的字字句句,都如洪鐘般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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