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米 萊
文娛價值官（ID:wenyujiazhiguan）解讀：
5月28日，崔永元在微博上發表“你不用表演，你是真爛”；就在大家猜測主人公是不是范冰冰時，第二天崔永元再揭出女星“陰陽合同”……此後數月，事件發酵出意想不到的結果：中國國家稅務總局下令向娛樂圈藝人徵收42%的重稅，崔永元以一己之力改觀亂象。 9月15日，郭靖宇在微博上發佈長文怒揭某衛視總監脅迫《娘道》購買收視率，未遂後遭報復的經歷。雖未曝光衛視及總監具體信息，但一石激起千層浪，電視劇刷量潛規則的氣球被徹底戳爆，郭靖宇化身二代崔永元，站在影視行業歷史性變革的風口浪尖上。
影視行業新鬥士
二代“崔永元”已誕生
9月15日15:15 ，導演郭靖宇的微博一更新，就“炸了”！
“大瓜！弟控導演這次剛了！”微博發佈後，第一波討論先在論壇裡產生反響，關注文娛產業幾個罈子圍繞“某衛視”“某總監”“同期某電視劇”進行猜測，記者目光所及之處，超過80%網友對郭靖宇的言論表示支持。
微博長文是郭靖宇在武漢大學的演講稿，文章從由他執導的電視劇《娘道》說起，演講中，郭導提到《娘道》豆瓣評論在未開分就已出現集中的負面評價：1、三觀不正，封建思想；2、女演員嶽麗娜整容。
而郭靖宇反擊：為何尚未開播，就有人看到沒出場的嶽麗娜整容臉了？他認為這是一次“有組織的黑”。郭導直指，自己知道豆瓣“被黑”是誰幹的——操縱並買賣收視率的利益集團。
2017年《娘道》結束後期，購片方某衛視卻一直沒安排播出，郭導納悶去找臺長，結果才知道找總監才有效，郭導找到新總監，才瞭解新規定：去指定機構買收視率，才能排期播出。
郭靖宇去見賣收視率的“某大神”，對方告知：一集售價90萬，不保第一、第二……80集的《娘道》，購買收視率的成本就需要7200萬，剛好是他拍一部《最美的青春》的成本！
在和此大神對話中，郭靖宇得知去年某收視率破2的電視劇，是由三家公司共同購買的收視率；而今年兩個明星主演的某劇，因為不是從他公司購買收視率，所以，即使買了收視率，衛視最終也不會給他們結尾款；曾公開反對買賣收視率的尤小剛導演，因得罪了他們被戲弄，“讓你今天漲一點，明天跌一點”。而這家衛視之所以信任此大神，則是因為真實收視數據只有0.2-0.3，收視業績全靠買。
去年的收視破2劇，指向很明顯
郭導回到某衛視後和主任攤牌：“不會購買收視率，懇請退片。”對方不僅不同意，還要聯手北京衛視共同抵制《娘道》，但北京衛視繼續履行合約播出，而某衛視開播的則是這位賣收視大神自己擔任製片人和出品人的某部電視劇。
據9月14日央視索福瑞數據顯示，《娘道》北京衛視收視破1，衛視排名第一。在沒有買收視的情況下，成績算不俗。本想放棄追究的郭靖宇在得知《天盛長歌》不買收視，並被這家衛視要求剪掉14集；且如今收視率每集漲到100萬；並對外宣稱《娘道》因不配合，口碑負面多後，才激發出他捍衛作者尊嚴，捍衛行業道德和良知的決心。
電視劇《娘道》
收視率造假現象，已經造成影視行業大面積塌方的現狀，影視公司的成本被變相疊加，不堪重負必然降低製作成本，同時抬高賣片價格；電視臺收購優質作品的成本增加就不斷給廣告商加價，但為了廣告商心甘情願投資就要拉高收視率……一個無限負循環就這樣形成了。
郭靖宇的做法，讓記者想到了崔永元。小崔也曾憑一己之力撼動巨大的利益集團，為整個行業起到淨化作用。
如今，范冰冰已經從公眾視線消失了100多天。而100天前，崔永元在微博發表針對某女星不合理合同的質疑，取題：“你不用表演，你是真爛”；就在大家猜測主人公是不是范冰冰時，第二天崔永元再揭出女星“陰陽合同”……
此後數月，事件發酵出意想不到的結果：華誼股票一度跌破發行價；中國國家稅務總局下令向娛樂圈藝人徵收42%的重稅；演藝圈明星紛紛自查，開始補繳稅；雖然還有逃稅避稅的套路，但至少不能像以往那樣明目張膽有恃無恐了。但揭發真相後的小崔，也一直受到各種匿名恐嚇，讓一個企業股價大跌，導致演員稅負增加，其中的個人風險可想而知。
郭靖宇在演講中也坦言，深知揭露收視真相會觸動了黑色利益集團幾十億生意，人身安全都威脅，但作為導演，為了創作環境他選擇向黑團伙宣戰：“這個行業再這麼烏煙瘴氣下去，就徹底沒有未來了”，他還呼籲全體同行站在一起，“徹底清除假收視率的毒瘤”。此話一出，陸川、白一驄、陳思成、王長田等紛紛力挺郭靖宇，因為影視劇數據注水現象到了非正視不可的地步，“唯流量論”也到該摒棄的時候了。
一邊是行業打假
一邊是假收視加價
早在2012年，第一個拿出真憑實據指控收視造假的電視人王建鋒在微博爆料，並拿出十餘頁短信、溝通郵件甚至商業合同舉證，某機構承諾一年只需5000萬便可幫他邁進全國收視十強。為了讓王建鋒相信，此機構不惜對新疆衛視“中視豐德熱播劇場”的西寧、烏魯木齊兩個城市的收視率做了兩天“實驗”，收視數據果然隨瞬間飆升。
第一個舉證指控收視造假的電視人王建鋒
被“實驗”震撼的王建鋒第一時間向收視率調查公司索福瑞舉報，但索福瑞派了兩位技術人員到王建鋒公司進行調查後，扔下一句“回去查看，等通知”的答覆不了了之。微博爆料是王建鋒的無奈之舉。
2016年，原搜狐網總編輯劉春在微博曝光收視率黑幕：“一部電視劇，竟要花30-50萬的價格去數據公司購買收視率，否則可能因為收視率不高遭電視臺腰斬或降價。”但當時劉春的微博只有幾百轉發和評論，相比郭靖宇的2萬+轉發和3萬+評論，簡直是雲泥之別。
崔永元
2016年，製作人嚴從華在微博上公開抵制收視率造假，表示“堅決不買收視率，不需要潛規則玷汙演員們的名聲。”然而就在 12月9日，《美人私房菜》因沒有購買收視率掉到衛視22名，遭浙江衛視緊急撤檔。
2016年，光線傳媒總裁王長田在12月的第七屆財新峰會上“炮轟”電視行業收視率作假現象：“當時我們看到的所有的電視節目、電視劇，可以說他們的收視率90%以上都是假的。”當時一集電視劇最高要花50萬元去買電視臺的收視率，王長田說，“你不去買收視率的話就沒有廣告願意來投；而電視劇如果沒有收視率保證的話，電視臺是不會要你的劇的。”因為不能同流合汙，光線乾脆選擇退出電視業務，集中火力開發電影項目。
王長田因不滿收視造假選擇放棄電視劇業務
購買收視率的現象在2016年已經發酵出公眾話題廣泛討論，而公司影視劇製作經費裡，必須留有買收視和排名的預算，也早成為行業規則，“再好的卡司（演員）、製作團隊，你也要買啊，不買不給你排好的檔期，不給你結尾款，讓你名次上不去，那之前的所有成本不是白費了？”某影視公司發行人趙先生，向文娛價值官記者表達影視公司的無奈。
但一邊是行業內部的抵制和呼籲，一邊卻是隨著監管加強、風險變大後收視率價格的水漲船高，從30萬到如今的100萬！
那麼，收視率造假對影視行業有什麼危害？
第一：劣幣驅逐良幣
既然花錢就可以買收視排名，電視臺也只認收視率，對於用心產出優質內容的創作者則是打擊。
第二：羊毛出在羊身上
廣告投放的錢越來越多，是因為電視臺漲價，而電視臺漲價是因為收購成本增加，收購成本激增中的一大部分成本源自購買收視率的費用。
第三、滋生腐敗
當電視臺默許灰色收入開始的那一天，就意味著權錢交易的產生，而郭靖宇直接提出某臺總監指定數據機構，這本身已經顯示出臺裡出現的腐敗問題。
第四、數據假、假數據
雖然購買收視率可以造假，但因為是灰色地帶，不受法律所保護，因為數據交易中存在欺詐行為，有些片方即使買了數據也不能顯著提高收視或排名，存在受騙的風險。
趙先生還告訴文娛價值官記者，分城，52城，全國網，酷雲，收視破1後再加個集差，五個只要有四個合乎邏輯，大體就沒問題。因為數據摻水嚴重，所以行業裡的人也有自己的方式去接近真實的數據了。
電視臺的“迴光返照”
文娛價值官此前曾在文章《不遠的將來，所有電視臺都會消失》中揭示，電視臺遭遇流媒體狙擊後，二三線衛視面臨無人觀看的境地，其中有一些衛視會買到0.1%的收視率挽回面子。2017年開始，二三線衛視欠薪情況已經不再罕見，某些一線衛視也出現零利潤率。
隨著4G的發展和普及，愛優騰在廝殺中站穩第一梯隊位置，流媒體從單純的播出平臺向研發+製作+播出的文娛生態型平臺轉型。
“硬件的發展使所有不可能的東西變成了可能。”在電視劇領域工作了30年的毛衛寧對電視臺的未來表示悲觀。的確，技術的升級引發流媒體內容井噴式的爆發，2017年，優酷自制網劇《白夜追兇》和愛奇藝的自制網劇《河神》《無證之罪》《殺無赦》，因為對標美劇製作水準，加上電影般的畫面質感，不僅口碑流量雙贏，全部被Netflix收購，集體出海。
《延禧攻略》先網播放，收穫現象級效果
雖然是不得已而為之，但今年兩部爆款劇集《如懿傳》和《延禧攻略》均選擇“先網”播出，將收視率轉化為播放量；而《明日之子》《幸福三重奏》《偶像練習生》《創造101》《中國新說唱》等具有創新精神的綜藝節目，更是“純網生”產品，成功搶奪走廣告主和觀眾的青睞。
人才、收視、廣告的流失，加上被短視頻搶奪的時間，以及越發臨近的5G時代，電視臺對未來收視分流的局面毫無招架之力。如果買收視屬於無奈之舉，那麼參與收視率交易的做法更像是電視臺“迴光返照”的表現。
而買假收視當然不能挽救這個行業，它只能暫時性起到振奮作用，就像西門慶吃Chung藥，這樣的選擇看似有效，但最終只會加速滅亡。
告別“唯流量論”
但用什麼作為新的評判標準？
記者和幾位影視行業從業者聊到假收視現象時，令記者驚訝的是，大家的想法並非消極和悲觀的。“這是一個變革時代的陣痛期，電視臺的收視率早晚都會退出舞臺，只是會被什麼取代，現在還沒有新的評價體系構建出來而已。”
其實，收視造假不是電視臺獨有的做法，在流媒體也非常常見，目的同樣是為廣告主“有個交代”。今年8月，在文娛價值官舉辦的“文娛行業論壇”上，雲和數據創始人李雪琳就曾經公開揭示：想知道流量造假，可以直接去淘寶詢價。
“我建議大家去淘寶尋價，現在搜點擊量已經成屏蔽詞不讓搜了，搜視頻網站優化，你跟客服私聊，你問他各個視頻網站做量的價格。一下就能看出每個視頻平臺對做量的態度，這個是最直接的。每個視頻平臺都有報價，同樣的一萬點擊量，最低和最高的大約差15倍。”
有媒體曾經暗訪到的購買收視數據價格
然而，流媒體為淨化數據環境率先推行舉措。今年9月3日，愛奇藝發佈聲明，宣佈正式關閉全站前臺播放量顯示。雖然電視臺尚未找到取代收視率的評價模式，但或許能由愛奇藝關閉播放量後的綜合評價體系中，獲得一些啟發:
- 藉助AI技術，向用戶推薦更多、更精準的優質內容，滿足個性化觀看需求。
- 合作方將可以繼續通過其開放平臺看到各端播放量、累計播放量、播放趨勢、用戶觀看行為分析、用戶畫像、內容輿情分析等數據。
- 關於內容熱度的數據來源，數據來自於愛奇藝平臺本身。其他平臺的數據無法直接對應用戶的觀看行為，可能造成一定的干擾。
技術提供新的評價參數，在這個去流量化的過程中，觀眾、市場、廣告投放方都會逐漸適應和形成全新的評價標準，當全新體系完善後，產業生態也將進入健康發展的正循環中。
而此次郭靖宇能否同崔永元一樣，以一己之力淨化行業風氣？推動職能部門出臺新政？為行業起到伐毛換髓的作用？從幾位導演的聲援和廣電總局積極的回應，以及群眾一邊倒的支持，我們足以相信這個行業即將發生歷史性的變革。而數據之外，真正能影響市場、帶動變現能力的，還是作品本身。只是，在沒有一套替代數據的評價標準出現之前，必須先打破舊的系統。
今天行業所經受的陣痛，就是一次剜肉療傷的過程，不把毒瘤剔除，又怎能長出健康的新肉？
附：郭靖宇最新回覆及總局回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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