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0 南宋休寧“二程”的泉州緣

程大昌程卓伯侄二人南宋時都曾出守泉州;程大昌的《禹貢·山川地理圖》有泉郡刻本,程卓推動郡志的編纂,為地方文獻留下寶貴資料

南宋休宁“二程”的泉州缘

《禹貢·山川地理圖》內有程大昌的自序。

南宋淳熙八年(1181年),《禹貢·山川地理圖》在泉州州學儀顧堂刊刻而成,這部曾獲孝宗帝大加讚賞的名著的撰、繪者為大名鼎鼎的儒臣程大昌。《禹貢·山川地理圖》在泉州的刊刻發行,也使它成為世界上最早有確定刊印年代的第一部印刷地圖冊,在地學史上佔據重要地位。而程大昌及其侄子程卓在出知泉州時,同樣留有值得稱道的宦跡……

南宋休宁“二程”的泉州缘

《演繁露》(又名《程氏演蕃露》)最早亦是刊刻於泉州,此為其內頁複印件

講學授徒 儒風浩蕩

休寧縣是中國古縣,為漢建縣之一,現今隸屬安徽省黃山市。該縣古時曾以舉業聞名於世,由宋嘉定十年(1217年)至清光緒六年(1880年),休寧共出了文武狀元19名,彪炳志乘。休寧程氏乃該地望族,其流衍可上溯至東晉新安太守程元譚。南宋時期,程氏家族更踴躍地投身於科舉仕宦的時代潮流,累世科第,顯宦輩出,其中有兩位傑出代表便是程大昌、程卓。

據文獻載,程大昌的祖父程士彥“尚志氣,富而仁”,十分重視家族子弟的教育,他“延禮名儒,訓迪弟子,士有來就學,皆館粲無倦,由其家塾而成名者甚眾”。大昌的父親程畎“通文史,能繼父志”,繼續興辦家塾,使得程氏儒學家風更加根深蒂固。程畎有六子,大昌為長子,其餘五子為淑昌、全昌、世昌、道昌和文昌。

程大昌生於宋宣和五年(1123年),天資聰穎,十歲即能寫文章。《新安文獻志》卷首《先賢事略上》載曰:“程文簡公大昌,字泰之,休寧會里人。紹興二十一年(1151年)進士。”在中進士後,大昌出為浙東提點刑獄、江西轉運副使。南宋淳熙二年(1175年),召為秘書少監。三年後,權刑部侍郎。而後累遷權吏部尚書。

程大昌以品德學問蜚聲士林,“為時儒宗”。早年他曾借返鄉探親之際在休寧修建西山書院,作為講學授徒的場所,當地不少學士皆拜入其門下,其中就包括自己弟弟世昌的兒子程卓。程卓少時在伯父大昌的悉心調教下,“潛心經術”,盡得精要,於淳熙十一年(1184年)試禮部第一,道光《晉江縣誌》載稱:“程卓,字從元,休寧人。淳熙中廷對首乙科(即試禮部第一)。”《宋詩紀事》載其:“歷官同知樞密院事,封新安郡侯,贈特進資政殿大學士,諡正惠,有集。”程卓學術精湛,名聞一時,當他初登第而歸時,四方學子即不遠千里而來,執經席下,“師友淵源,特盛於江左”。可見,程大昌、程卓二人對於休寧地區文風盛行,是功不可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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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妙觀為泉州古道觀之一,宋時元妙觀前有程卓為尚書楊炳所立的耆德坊。圖為今元妙觀內一隅。

考察地理 重繪圖冊

程大昌可以說是一位“通才”,既擅經學,又識地理考古,精通易學,對軍防邊備也頗有見地。《宋史·程大昌》載:“大昌篤學,於古今事靡不考究。有《禹貢論》《易原》《雍錄》《易老通言》《考古編》《演繁露》《北邊備對》行於世。”大昌與泉州結緣還得從一套著述說起,那就是《禹貢·山川地理圖》。

《禹貢》是中國古代名著,屬於《尚書》中的一篇,其地理記載囊括了各地山川、地形、土壤、物產等情況。《禹貢》雖然託名為大禹所作,其實卻是戰國後的作品,撰著者不詳。《禹貢》借大禹治水、巡行天下的故事,用他走過的地方來講解地理,該書以地理為徑,分當時天下為九州,這九個州分別是:冀州、兗州、青州、徐州、揚州、荊州、豫州、梁州和雍州。這是撰著者理想中的政治區劃。此外兼載山脈、河流、土壤、田地、物產、道路,以及各地的部落,無不詳加論列。

但是,到了南宋,程大昌在研究地理學並實地到各州考察的基礎上,對《禹貢》提出了質疑,認為其描述的山川地理位置有所偏差。為此,他著手編撰《禹貢·山川地理圖》,取前人舊說繪圖,從而辨證其誤,復繪新圖。如考辨三江,繪有“孔安國三江圖”“班固三江圖”“韋昭三江圖”,後有“今定三江圖”。對於水道改易,除在敘說中具述,還在圖中加以標註。程大昌編撰的《禹貢·山川地理圖》於淳熙四年(1177年)完成,原書五卷(含禹貢論二卷、山川地理圖二卷、後論一卷),書成之後上表進呈。孝宗帝趙眘見了此書喜出望外,大加讚賞,“稱其精博,詔付秘書庋藏,以垂後世”。地理圖的原稿被藏入皇宮館閣,導致民間無傳本,“天下學者欲見而不可得”,大眾沒有機會見識這一典籍的真面目。幸運的是,淳熙七年(1180年),程大昌以敷文閣學士身份出守泉州,為該書面世帶來了轉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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萬安橋(亦稱洛陽橋)自古以來天下聞名,程大昌有詩詞吟詠該橋。

珍貴典籍 泉郡刊刻

程大昌淳熙七年出任泉州知州時,正好莆田人彭椿年在擔任提舉福建路市舶司一職,也居於泉州。程、彭二人有“同舍之舊”,老友相會泉州,自然格外高興。彭椿年早就聽聞程大昌有《禹貢·山川地理圖》,立即向他打聽該典籍的下落。程大昌如實相告,末了還透露自己留有副本。彭椿年興奮地一拍大腿:“咱們把它刊刻發行吧!”程大昌點頭如搗蒜:“行啊,行啊!”

在稟告皇帝獲得首肯後,宋淳熙八年(1181年),彭椿年指示泉州州學教授陳應行對《禹貢·山川地理圖》的全部五捲進行雕版刊刻。陳應行辦事也毫不含糊,馬上邀來泉郡名工,精心刻印此書。由於鐫刻精絕,書一出版,聲名鵲起,被稱為“紙墨精瑩,如初榻黃庭,光彩照人,洵為宋刻本中之傑作”。據文獻載,此書宋刻本每半頁12行,一行22字,白口,左右雙邊,框高19.1釐米,廣12.1釐米。版心下有龔遂、陳禾、葉志、張寸等刻工姓名。原圖共31幅,以青色為水,黃色為河,古今州道郡縣疆界皆畫以紅色,“舊說之末安今皆識之”者以雌黃線標出。泉州州學刊刻之時,儘管尚無套色工藝,但此書已是世界上最早有確定刊印年代的第一部印刷地圖冊。《文獻通考·經籍考》雲:“(《禹貢·山川地理圖》)圖三十一,淳熙四年詔付秘閣。舶使彭椿年刊於泉州學宮儀顧堂,三十一圖完具,誠可寶也。”《四庫全書總目》亦贊此書:“援據釐訂,實為博洽,今注《禹貢》者,終不能廢其書也。”

後世學者評論稱,儘管《禹貢·山川地理圖》的地圖非實測得來,圖中有許多方位、分率都不太準確,但已世所罕得。據悉,現今僅中國國家圖書館珍藏有宋泉州初刻原印本,是價值連城的絕代“孤本”。該書是研究地理學史的重要文獻,也是研究福建印刷史、科技史的珍貴實物資料。

宋淳熙八年(1181年),泉州州學還刊刻了程大昌的《演繁露》(又名《程氏演蕃露》)16卷、《續演繁露》6卷。

南宋休宁“二程”的泉州缘

泉州的“母親山”清源山上摩崖石刻眾多,程卓曾請推官李方子纂《清源文集》。

守土愛民 入祀官祠

程大昌在泉州的任期僅有兩年,淳熙九年(1182年)即離開泉州遷知建寧府,後徙知明州。儘管在泉的任期不長,但程大昌卻頗有政聲。

道光《晉江縣誌》載曰:“淳熙七年,方行中外迭更之制,(程大昌)力請出外,遂知泉州,有惠政。江州賊沈師作亂,戍將蕭統領戰死,閩部大震。大昌趣統制裴師武討之,賊遂遁去。”南宋時,閩粵贛地區“山賊海寇”猖獗,這些盜寇中有不少人早年從事食鹽走私,聚而盜販,“捕之急則起而為盜賊”。程大昌在泉州剛上任時,恰遇“汀州賊”沈師之亂。沈師率賊軍初遊蕩於閩粵贛邊的山谷之中,後來潮州知州朱江組織剿伐,殺死及生擒其部下近百人。但這一次剿伐非但沒有撲滅賊軍,反而激怒了沈師,他旋即“攻潮圍汀”,閩廣震動。沈師圍汀州(今福建長汀)時,“官軍合閩廣之人不能捕”,戍將蕭統領還在此役戰死,泉州也面臨被賊軍攻打的危險。福建路轉運使見情況不妙,忙發文請泉州統制裴師武出兵討伐沈師。不料裴師武卻以未接到帥符為由,拒不發兵。

《宋史·程大昌傳》載:“汀州賊沈師作亂,戍將蕭統領與戰死,閩部大震。漕檄統制裴師武討之。師武以未得帥符不行,大昌手書趣之曰:‘事急矣,有如帥責君,可持吾書自解。’當是時,賊謀攻城,而先使諜者裹甲縱火為內應。會師武軍至,復得諜者,賊遂散去。”城池危在旦夕,將領卻還在糾結沒有得到令符。不難看出,大昌當時也是被裴師武的迂腐給氣樂了,沒辦法他只得親筆致信催促並安慰裴師武說:“事情很急,如果將帥責怪你,你可以拿我的信去給自己辯解。”展現了一位地方長官該有的擔當。當時,賊兵謀劃攻打汀州,先派遣間諜披上官兵鎧甲放火作為內應,正趕上師武的軍隊到來,抓住了間諜,於是賊兵散去。程大昌給師武的這封信,可以說是救了汀州百姓,同時也保全了泉州。

宋時,在泉州府治東邊有先賢祠。嘉定己卯(1219年)真德秀首知泉州時,以蔡襄、王十朋、程大昌、顏思魯、林枅“有教士愛民之德,修舊起廢之功”,準備將他們與其他15位名人一起奉祀於先賢祠。可惜,恰巧趕上真德秀調任,祠堂未能完工。南宋紹定年間,教授鄭璜更立新祠於文廟之東,增祀至23人,其中就包括了程大昌。

南宋休宁“二程”的泉州缘

南宋紹定年間,泉州文廟之東有先賢祠,程大昌亦被奉於祠內。圖為今文廟內景。

為政簡靜 修輯郡志

在程大昌離開泉州後的第33年,他的侄子程卓也於嘉定八年(1215年)出知泉州。此前的嘉定四年(1211年),程卓曾以刑部員外郎的身份與忠州防禦使趙師巖一道出使金國。在途中,程卓將“山川道里及所見古蹟”都記載了下來,後來編撰成《使金錄》一卷。在整個出使過程中,程卓忠誠履職、不辱使命,回國後獲得朝廷賞封,名聲大振。

程卓在泉州上任後,乾的最重要一件事就是修輯郡志。據明萬曆《泉州府志》中收錄的一篇名宦黃鳳翔所撰序文稱:“吾郡志不知何昉,所可知者宋嘉定、淳祐。我朝嘉靖、隆慶各有志其書之行於世,隨古今為代謝,而一郡千秋故實如火之傳薪、車之接軌,亦以永續不磨……”這裡提及的嘉定泉州郡志,就是知州程卓所修。清道光《晉江縣誌·卷34》載:“(程卓)修輯郡志,請推官李方子纂《清源文集》,凡國史、家集與碑碣、楹壁,遍加搜採,勒為成書。”從這段描述不難看出,當時程卓委託李方子纂修的這部泉州郡志,取名為《清源文集》,該志書囊括了國史、家集、碑碣、楹壁等文獻資料及實物的信息。惜此志古已佚失。

程卓素來關心民間疾苦。他知泉州事時,發現泉州多地銀坑閉廢,當地民眾生計日蹙,於是主動向朝廷申請豁免供銀,緩解了銀坑工人的燃眉之急。泉州名儒傅伯成評價程卓稱:“期年政成,民以大和,詠謠四起。於是士祠公於學,商賈父老祠公於衢,緇黃之流祠公於梵剎。尚書楊公炳、侍郎李公諶,皆先朝耆德寓是邦,敬服公曰‘古君子’也。”道光《晉江縣誌》則稱程卓“為政簡靜不擾,士民安之”。泉州城內原有兩座牌坊是程卓所立,一為“耆德坊”,是郡守程卓為尚書楊炳立,故址在今元妙觀前;二為獻規坊,程卓為傅伯成立,原址在“鼎甲坊,南抵通淮門街”處。此二坊早年已廢。

程大昌、程卓伯侄在離任泉州之後,皆被奉祀於祠。由於詩集大量佚失,程大昌、程卓的詩詞存世較少。但在現有詩詞文獻中,筆者發現有一篇程大昌的《水調歌頭(上巳日領客往洛陽橋)》,正是他帶著客人遊賞泉州洛陽橋時所作。詩曰:“坐上羽觴釂,水際洧衣褰。適茲勝賞,風輕雲薄有情天。不用船舷悲唱,真俯闌干小海,樂事可忘年。莫向歌珠裡,卻嘆鬢霜鮮。送朝潮,迎夕汐,思茫然。知他禊飲,此地過了幾千千。既有相催春夏,自解轉成今古,誰後更誰前。堪笑興懷客,不似詠歸川。”

回首歷史的深處,休寧“二程”留於泉州的斑駁印跡,不也頗有詩中所云“風輕雲薄有情天”的味道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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