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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真是一個特別的人
春日暖陽，不遠處有一座小茅屋，屋前種著一大片花田，清風徐來，花兒隨風搖曳。
此時，屋內傳出一陣又一陣孩童讀書的聲音。八歲的小阿南躲在屋外，豎起耳朵聽他們讀道：
“花開花落無悲喜，放下煩憂任意飛。”“心有朝陽常照耀，眼前處處是生機。”
小阿南聽得津津有味，不料一陣大風颳過，剛剛還晴空萬里的天，不一會兒就烏雲密佈，下起了瓢潑大雨。小阿南沒有帶傘，可她捨不得離開。
她使勁往牆裡靠，抱緊雙腿，努力把自己蜷縮成一團。雨越下越大，小阿南被冷風吹得全身瑟瑟發抖，忍不住打了個響亮的噴嚏。
屋裡的讀書聲不見了，一個身材高大模樣清俊的男人踏步而出。
小阿南自顧自地揉著鼻子，抬頭時突然看到一張放大的臉，她毫無準備，嚇得尖叫一聲，整個人往後挪遠好幾步。
“別怕別怕，我不是故意嚇你。”
蹲在身前的男人連忙出聲安撫，小阿南怯怯地看著他那雙黝黑清亮的眼睛，讓人憑空生出一股信任感。
見她情緒有所好轉，男人才輕聲問道：“小姑娘，下雨天不回家，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我在聽你們讀書，挺有趣的。”
小阿南迴答的聲音很小。她膽子不大，平時不敢隨便跟陌生人說話，但不知道為什麼，她一點也不怕眼前這個男人。
男人聽她說完，從懷裡掏出一方素帕，幫她輕輕擦拭被雨沾溼的小臉，溫聲笑了笑：“那你也不能這樣淋著雨聽，會著涼的。”
小姑娘眼神清純水潤，就像山林的小鹿般，不諳世事，惹人憐愛。
男人將帕子塞到她手裡，眉眼彎彎地說道：“小姑娘趕緊回家吧，家裡人現在一定很擔心你。”
被他這麼一說，小阿南突然想起些什麼，慌里慌張扶著牆起身，嘴裡不停嘟囔著：“糟了糟了，風婆婆肯定等我等急了，待會回去屁股又得捱揍了……”
小阿南馬不停蹄地往來時的方向狂奔而去，男人看著她一路跌跌撞撞的背影，搖頭失笑，走回屋內。
“柳先生，剛剛是誰在外面？”
他笑得古怪，留給學生一個耐人尋味的答案：“是一隻誤闖人間的小鹿。”
阿南自幼被雙親遺棄，一直流落街頭，是風婆婆把她帶回去撫養長大，兩人相依為命，日子倒也還過得下去。
不曾想風婆婆突然染上惡疾，命不久矣。臨終前她交給阿南一封信，囑咐她去小山村找一個叫柳先生的教書匠。
十五歲的阿南揹著一個小包袱四處打聽，終於找到了那個教書匠住的地方。
當她站在那座小茅屋面前時，一股熟悉感油然而生。見到那位柳先生後，阿南驚得目瞪口呆。
這不是她八歲那年遇見的，送給她手帕又笑得特別好看的男人嗎？原來他就是風婆婆口中的“柳先生”？！
柳先生拆開阿南遞給他的信，面色凝重。良久，他輕嘆一聲，放下書信，將站在一旁的阿南喚了過去。
小姑娘眼圈泛紅，想必還在為風婆婆的去世難過不已。
柳先生心中暗下決定，朝她伸出了手。
“阿南，以後你就跟在我身邊吧!”阿南盯著那隻骨節分明的手掌，又抬頭看了看他，得到他的眼神鼓勵後才慢慢把手放進去。
“謝謝先生。”
阿南對這人有一種莫名的信任，在知道他是自己要找的“柳先生”後，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瞬間平靜了。
柳先生微微頷首，不再說什麼。又見阿南身上的衣服縫補得不成樣子，便帶她買了幾件新的。
一番精心打扮後，阿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清水芙蓉，亭亭玉立。
柳先生眼裡掠過一絲驚豔，阿南看到了，心裡也十分愉悅，朝他露出一抹燦笑。
真好，以後阿南的家人不止有風婆婆，還有柳先生。
阿南感激柳先生的好心收留，什麼苦活累活都搶著趕，煮飯洗碗洗衣打掃通通不在話下，一個人把小茅屋打理得井井有條。
柳先生教阿南讀書，她學得很認真，只是字寫得太醜，歪歪扭扭，手裡的筆根本不受她控制。
有一次，柳先生檢查阿南的功課，看到她的字，半認真半調侃地說：“阿南，你寫的字快趕上先生小時候寫的了。”
阿南羞愧地低下頭，緊握雙拳，下定決心要把字練到好看為止。白天時間不夠，入夜她躲在房間裡繼續練。有時候練得累了困了，她直接趴在桌子上也能睡過去，手裡還緊抓著筆不放。
這一切柳先生都看在眼裡，倒也有意磨練小姑娘的心性和耐性。
深夜他推開房門，果不其然看到阿南整個人伏在桌上，枕在寫滿字的紙上睡得正香。
他一邊搖頭低嘆一邊走過去，將阿南橫抱放到床上，蓋好棉被，坐在床沿順了順她臉頰邊凌亂的髮絲。
爾後回到桌前，他重新拿過一張白紙，筆尖蘸少許墨，不疾不緩地寫著。
清晨一早，阿南伸著懶腰起床，發現桌上竟多了張書寫工整的字帖。
紙的背面還留有一行字：“勤能補拙，也需找對方法，你照這張字帖好好練吧。”
阿南將字帖小心抱入懷中，心裡比吃了蜜還甜。除了那方素帕，這是先生送她的第二件禮物。
春去秋來，時間走得飛快，阿南跟在柳先生身邊已經四年了。
這日，阿南在花圃裡忙活，柳先生從屋內推門而出，入目便見花圃新開了幾樹山茶花，大朵大朵的山茶掛滿枝頭，阿南就站在幾簇花叢中間修剪枝葉，臉上笑意盈盈。
柳先生心生感慨，這地方經過阿南的精心修整，如今變得花香四溢，一派生機盎然。
這般想著，他的目光緩緩轉移到阿南身上。一張俏臉粉嫩嫩紅撲撲，絲毫不遜身後大片大片粉花，一雙杏眸烏黑明亮，在陽光下閃爍著水凌凌的波光。
柳先生眸色漸深，不知從何時開始，他對阿南的關注越來越多，看她的時候越發細緻，一點一滴的變化也不捨得錯過。
“先生，你快過來。”
阿南原本專注地修剪花枝，忽然看見站在門口的柳先生，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迎著朝陽衝他燦笑，忙不迭地高聲喚他。他信步過去，走到她身側。
“先生，你瞧……”阿南迫不及待想讓柳先生看看那株雙色茶花，並未察覺他就站在自己身後。
猛然轉身，阿南柔軟的嘴唇輕擦過身後人的下頜，兩人俱怔愣在原地，下一刻便匆匆分開。
阿南捂住唇不敢抬頭，她能感覺到先生還在看著自己，臉紅得發燙。
“我……”
“家裡的食材快吃完了，我去市集買些回來。”
阿南不給柳先生說話的機會，搶過菜籃子就衝了出去。柳先生站在花圃裡，勉力剋制住胸中的暗潮起伏，只是那唇上柔軟的觸感和滾燙的溫度卻怎麼也抹不去，眼眸一瞬間深邃如海。
為何會有這般怪異的感覺？柳先生眉頭緊蹙，這可不是什麼好現象。
少頃，他從衣襟內拿出一方素帕，在掌心細細摩挲。
有次他不小心打碎碗，收拾的時候割傷了手，阿南緊張得不行，隨手從腰間掏出這方素帕，他當時覺得眼熟，拿過來一看，才發現這不是他的帕子嗎？！
還沒來得及問什麼，只見她抿緊雙唇，臉頰通紅，手足無措，彷彿被人揭穿了什麼天大的秘密似的。
柳先生被阿南這副窘迫的小模樣逗笑了，輕颳著她的鼻尖，把帕子遞過去，順水推舟道：“不是要幫我包紮嗎？”
阿南抬眸，見他神色無異才敢接過帕子，小心謹慎地處理好傷口。收拾妥當後，阿南還是耐不住好奇：“先生，你為何不問……”
“你希望我問什麼？”
阿南咬唇掙扎片刻，還是決定道出真相。
“先生，你可記得七年前在小茅屋外遇到一個很狼狽的小姑娘？”
“那天下了場大雨，我冒雨躲在小茅屋外聽你們在裡面上課，後來你出來了，拿這帕子幫我擦臉，還把它送給我。”
他想起來了，確實有這麼一回事。抬起那隻受傷的手，他問：“這帕子，你一直留著？”
“是的，不曾離身。”
阿南看向包在傷口外的帕子，眼神輕柔又慎重，還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她朝他清淺一笑，唇邊的梨渦若隱若現。
“先生收留我，教我讀書習字。先生待我好，我都記在心裡，這輩子只想跟在先生身邊，好好照顧先生。”
柳先生被這番話驚到了，他收留阿南，不是為了讓她報恩，相反，他希望她長大後可以做自己喜歡的事，活得肆意自在。
彼時阿南年紀尚小，他沒有告訴她這些打算，心想等過多幾年她長大了，到時再說也不遲。
可今日發生的這場意外，他再次從阿南眼中看到與那時毫無二致的情愫，甚至還要濃烈許多。
回想起當時阿南說那番話的神情，充滿了依賴和信任。柳先生胸口有股陌生的情緒在翻湧，似是憐惜，似是寵溺，又似是……又似是喜愛。
不能再想，這樣下去太危險了，年長她那麼多歲，此刻竟也像毛頭小子般剋制不住自己。
他搖頭苦笑，無奈嘆道：“情之一字，最是難解！”
阿南從柳先生的眼皮子底下逃出去後，心跳一刻也沒緩下來，臉還滾燙滾燙的。
她好怕，不知道先生會不會看出什麼。沒錯，她在心裡藏了一個人，到死也只會把這個人藏得嚴嚴實實。她什麼也不說，什麼也不求，只要能讓她跟在先生身邊，就足夠了。
晚上，飯菜做好剛擺上桌，阿南就看到柳先生從外面走進來。他臉上表情嚴肅，跟往日風趣從容的模樣大相徑庭，阿南不敢再看，安靜低頭吃飯。
“阿南。”
柳先生沉聲低呼她的名字，阿南知道沒辦法再做縮頭烏龜了。她放下碗筷，抬頭看他。
“風婆婆曾有恩於我，她臨終前交給你的信中，求助我兩件事，一是收留照顧你，這一件事我已做到，另一件便是我接下來要與你商量的。”
“是……什麼？”阿南有一刻晃神，直覺那是一件她不想面對卻不得不面對的事。
“第二件事，為你尋一個合適的良人。”
阿南錯愕，風婆婆竟連她的終身大事也提前為她考慮到了。
“先生為何突然提及此事？”
“阿南，你已經長大了，不適合再呆在我身邊。”
柳先生看阿南的眼神異常沉靜，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冰冷姿態，可誰又知他內心有多少暗潮洶湧。
片刻後他收回目光，開口時已平靜許多，聽不出半點起伏。
“過幾日我便請媒人上門，你且慢慢挑選，有我在……”
阿南貿然出聲打斷，“先生。”
“阿南有一事求問先生，先生要說實話，莫騙了阿南。”
“你說。”聲音乾澀如枯枝一般。
“這些年，先生對阿南好，是發自內心，還是隻為履行對風婆婆的承諾？”
“這個答案，重要嗎？”
“是，很重要。”
他垂眸，同時斂下眼底深處不該有的情緒。再看她時，眼神一片清冷。“阿南，我知你心意，只是為我，不值得。”
冷如冰的話，如兜頭一盆涼水澆下阿南的心頭，再有多少炙熱的情都一瞬湮滅，成了奢望。
“好……阿南但憑先生做主便是。”
她起身回房，留下柳先生一人獨自面對那一桌為他精心準備的飯菜，衣袖下握拳的手捏緊再捏緊，手背上青筋爆現。
清晨一早，太陽還未露臉，已經有人推門而出。阿南手裡挎著一個小包袱，還是四年前那個。
她朝柳先生住的那間房跪下，磕了三個響頭。
這四年來先生對她無微不至的好，她十分感激。畢竟他們什麼關係也沒有，僅憑風婆婆一句“託付”，他便將她留下，處處悉心照料。即便最後是這樣一個結局，有這四年時光阿南也甘之如飴。
阿南不願柳先生為難，也自知此生除他之外不會再傾心他人，倒不如一別兩寬，各自歡喜。
她走得很慢，最後一次看這個生活了四年的地方，這裡承載了她許多幸福快樂的回憶，這裡有一個她喜歡了很久的人。
這裡是阿南的所有，可阿南對這裡而言不過是一個過客，匆匆而來，匆匆而去。
天大亮了，柳先生起身後沒看見阿南，四下搜尋，最後只在她房裡找到一封書信。
“先生，阿南過不了自己那一關，無法欺騙自己的心，阿南喜歡的人只有一個，這輩子給了他也不打算拿回。請先生原諒阿南的不辭而別，自此山長水遠不再相見，先生珍重。”
這字，是他一筆一劃教她學會的，如今她竟用他教的字寫了一封訣別信給他。
柳先生環視一週，房裡明明還有阿南的氣息，可人卻不知所蹤。
床上放著一套剛做好的衣襪，柳先生拿起一件衣裳，難怪之前好幾次看到阿南揹著他拿著個小繡筐，不知在做些什麼，他一走近，她就馬上把東西藏起來，怎麼問也不肯說。
原來她是在為他做衣裳。腦海裡頻頻浮現阿南的柔情，阿南的溫順，阿南的隱忍。
她將最柔軟最美好的心送到柳先生眼前，換來的是他的視而不見，拼命把她往外推，這讓她如何不寒心？！
今日她這一走，才徹底讓柳先生看清楚自己的心。
他護她長大，她又何嘗不是一心一意待他，全心全意信任他，將所有關心和愛護都傾注在他一人身上。深夜伏案寫作，哪一次不是她在一旁為他加衣硯墨，添燈倒茶。
反觀他，他都做了些什麼，竟把一個無家可歸的小姑娘硬生生給逼走了，當真混賬至極！
柳先生拔腿衝出小茅屋，一路上邊走邊尋，不肯放過一絲一毫可以找到她的線索。
蒼天不負有心人，在一片小樹林裡他看到了阿南的身影。
她身邊還有兩個粗壯漢子，凶神惡煞，一面推搡著她，一面欲搶走她的包袱。
阿南不知從哪來的勇氣，死死抱住包袱不肯鬆手，那兩人被逼急了，甩手狠狠給了她一巴掌。
阿南被打昏過去，這一幕深深刺紅了柳先生的雙眼。他細心呵護的小姑娘，從沒有對她黑過臉，說過一句重話，現在竟被人欺負成這樣！
怒火滔天，他從旁找來一根手臂粗壯的樹枝，朝那兩人不遺餘力拼命地打，直到把他們打跑為止。
柳先生趕到阿南身邊時，她躺在地上神志不清，臉色慘白，一邊臉頰腫得高高的。他小心翼翼將她扶起，見她嘴裡喃喃似乎在說些什麼，他彎腰貼近，側耳去聽。
“不要……不要搶我的包袱……不要弄壞我的字帖……那是先生留給我唯一的東西……”
你這個傻丫頭，一張字帖而已，值得你用性命去護嗎？！胸口似有猛錘掄過，疼得撕心裂肺。
柳先生輕撫阿南的臉頰，額頭抵住她的，他後悔了，他真的後悔了。
“阿南，對不起。”
……
先生跟阿南的感情會怎樣發展？先生能不能勇敢承認自己內心的那份感情？阿南最後是不是還是躲不過獨自離開的命運？不妨在評論裡猜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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