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8 世界史不成文的規律,總是這兩種思潮此起彼伏

世界史不成文的規律,總是這兩種思潮此起彼伏

導 言:

西方文化有兩個源頭,一個是希臘的理性主義,一個是希伯來《聖經》傳統。好比美索不達米亞的幼發拉底河與底格里斯河,中國的黃河與長江:河圖洛書與《山海經》神話。

古希臘智者阿奎那曾努力想把西方文化的兩條源流整合為一,終究失敗。這種失敗的徒勞,以至於後來把一個文學天才弄瘋,寫作《芬尼根醒悟》、《尤利西斯》的詹姆斯•喬伊斯。

尼采過後,上帝已死,希臘與希伯來這兩大思潮不再互為消長,以至消失殆盡。艾略特所見的是沉寂的"荒原",海德格爾晚年也終於不在哲學裡碰壁,皈依文學,隱居黑森林。荷爾德林極端又片面、獨到又深刻的指出:"人應當詩意地棲居於大地之上。"

設問:世界史總是這兩種思潮起伏,還能不能走出個既非希臘亦非希伯來的路?盼望著有一天終於用得上保爾•瓦雷裡的那句:"你閃耀著了麼?我旅途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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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經》

天人分立的自我救贖:希臘與希伯來

眾所周知,入世與出世是對立的,正如現實主義與理想主義也是對立的一樣。馮友蘭在《中國哲學簡史》一書中指出,中國哲學的任務,就是把這些反命題統一為合命題。"一個人所可能有的最高成就是成為什麼呢?照中國哲學家們說,那就是成為聖人。而聖人的最高成就是個人與宇宙的同一。""求解決這個問題,是中國哲學的精神。"

"天人合一"是中國人的最高理想,是流淌在民族血脈裡奔流不息的最高精神追求。

而在考察歐羅巴文化之時,我們發現,根源於"罪孽感"的"天人分立",從而流淌出西方文化的兩條主流:希臘理性精神與希伯來《聖經》傳統,構成了西方文化的兩大源頭。

詩人、評論家馬修•阿諾德在其描述英國社會的《文化與無政府狀態》一書中,深刻分析了希臘理性精神與希伯來《聖經》傳統的根本區別,並以簡潔的語言闡述了兩者之間漫長的歷史性鬥爭。

· 罪孽感就是人的存在

文化往往是復返的,而不是線性遞進的。文化的死而復生是面向古典的文藝復興。這種復興,在歐洲是返回古希臘,在中國則是返回先秦。

馬修•阿諾德通過重新研讀《希伯來聖經》—《約伯記》所領悟到的是:在《聖經》中的人的心靈深處,潛伏著某種不安。無獨有偶,在《悲劇的誕生》一書中,尼采對希臘人性與藝術提出了一種完全不同於啟蒙運動傳統的解釋:希臘藝術的繁榮不是源於希臘人內心的和諧,相反是源於他們內心的痛苦和衝突。

一種罪孽感,把希伯來人與希臘人聯繫在了一起。而此種罪孽感,即是人的存在本身,是作為有限的人在面對無限的宇宙存在時的"天人分立"。

帕斯卡爾有言:"人是一根蘆葦,但卻是一根能思考的蘆葦。"言下之意,人是可以憑思想來解釋宇宙、解釋生命存在之意義。一種罪孽感所造成的"天人分立",源於人的存在本身永恆的宿命——迴歸母體。

譬如康德所指出的:就是人類幾千年以來一直在努力提出一種形而上學,它是人的一種本能,一種本性。又譬如尼采在《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一書中所表呈的核心思想:人憑"思想"與"非思想"的宇宙較量,"天"、"人"分立,這是人的事,"天"本來就立著,人憑思想立起來就是。

迴歸母體,即解釋宇宙存在的意義和尋找靈魂的永恆寄託,憑此一念,而有了科學、哲學、藝術、宗教……儘管人類始終只能獨白。科學、哲學、藝術、宗教,三個哈姆雷特與一個唐吉坷德在一個戲臺上同時獨白。

宇宙是不與人對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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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西

· 希伯來《聖經》傳統:信仰

《約伯記》是《聖經》舊約的一卷書,最古的傳統認為摩西是此書的執筆者,該書記述了主人公約伯信仰的歷程:一開始約伯相信天上有神,敬畏神,在生活中努力行善幫助人,遠離惡事,生活上富有平順,在當時當地被許多人稱慕,約伯自己也慶幸因相信有神,行事為人總憑良心按善意,儘量不虧欠人,故而蒙神護佑賜福。不料有一天,天災人禍突然降臨,奪去他所有兒女、家產、富有,甚至他的健康。生活上遭遇災禍,而心靈上則開始反思所信的神到底是怎樣的神。

馬修•阿諾德指出,《約伯記》所揭示的結果並不像我們這些現代人所意料之中的必然結局,漫長的歷史與一代代人的解讀,已經沖淡了人與上帝衝突這一《約伯記》的敘述核心。約伯與全知全能、不可抗拒的上帝的衝突,象徵著人與某種宇宙精神本體的"分立",為了撫平這種"分立"帶來的痛苦,迴歸母體,希伯來人選擇了信仰作為解決問題的路徑。

至此,由"天人分立"所帶來的罪孽感,流淌出綿延千年的歐羅巴文化的一個源頭:希伯來文化。

希伯來文化的理想是具有信仰的人,希伯來思潮以基督教為代表,注重未來,希望在天堂,忽略現世,講禁慾。西方的宗教史正是希伯來精神的命運盛衰變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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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堂

· 希臘理性精神:智慧

《約伯記》所敘述的人與上帝的衝突,衍生出了希伯來信仰精神。與此相當的歷史階段,在希臘人那裡,是這個種族開始對他們自己所創造的希臘諸神進行批判和哲理性思考的階段。相比希伯來人以信仰作為解決"天人分立"問題的路徑,希臘人選擇了理性。

希伯來人以信仰作為抵達宇宙精神本體(上帝)的路徑,希臘人則以理性(邏輯的論證)作為抵達宇宙精神本體(理念)的路徑。希伯來文化與希臘文化這一根本的不同(信仰與理性),在希臘是從柏拉圖開始的。

哲學家懷特海曾說:"兩千多年以來的西方哲學,不過是給柏拉圖作註解。"

馬修•阿諾德論證指出,正是在柏拉圖那裡,理性意識本身在人類歷史上第一次成為一種單獨分離出來的精神活動。儘管傳記作家告訴我們,柏拉圖曾希望自己成為一個戲劇詩人,但自從他與蘇格拉底的一次邂逅,他就燒掉了自己的詩作,決心投身於蘇格拉底為之獻出生命所追求的智慧的事業,從而開始了猶如俄羅斯詩人萊蒙托夫的長詩《詩人之死》的一生。

能夠知道事物原因的人是幸福的,而最幸福的人,是能夠知道事物終極原因的人。使人類跨入理性動物的歷史,必須使人相信,理性所推理、論證的對象(本體、本質),比周圍世界的一切個別事物都更為真實,進入理性時代也必須要有自己偉大的神——宇宙存在的終極本質。

至此,理性精神開始登上歷史的舞臺,希臘文化理想的人是理性的人,處於最頂端的必然是哲學家。希臘思潮以雅典文化為代表,重現世,享樂、理性、肉體、自由。

世界史不成文的規律,總是這兩種思潮此起彼伏,互為消長。一是明智的懷疑,一是專橫的信仰。一重現世、快樂、審美,一重未來、苦行、義務。從古到今勢不兩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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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典學院

從古希臘、希伯來,到歐洲中世紀千年神權統治黑暗,及至文藝復興(復興希臘精神)、啟蒙運動(真正把理性精神立起來)、唯美浪漫主義直到現代,尼采的酒神精神、存在主義流派又紛紛揚揚,反理性、非理性主義粉墨登場,理性與信仰,誰的地位更高?科學與藝術,哪個更重要?

希臘與希伯來文化,我們的世界正是在這兩中影響點之間運動的,有時,我們的世界更強烈的感受到其中一點的吸引,另一個時期則感受到另一個點的吸引。

宗教、哲學的種類愈多,意義愈少。宗教、哲學把圓融的宇宙本體解釋的支離破碎。而人的自知之明,是從狂熱的宗教信仰終於冷卻為宇宙論。

《悲劇的誕生》,理性的原罪

藝術是生活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來的形而上活動。

——尼采《悲劇的誕生(致理查德•瓦格納)》

無論是宗教還是科學,或者是希伯來與希臘文化,儘管人類始終只能獨白,而宇宙本體是不與人對話的,但一切人類文化的終極關懷始終只有一個,即如何為無意義的世界和人生創造出一種意義來。

當20世紀剛剛揭開序幕的時候,尼采溘然長逝。但若要追溯當代西方思潮的源頭,則必須要回到到尼采那裡。曾經孤獨的漂泊者早已倒下,而他的影響力卻籠罩了整整一個時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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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采

作為哲學家的尼采,主要關注的是兩個問題,一是生命意義的解釋,二是現代文化的批判。前者指向以酒神精神理解希臘悲劇藝術,從而架構起藝術形而上學;後者指向對柏拉圖以來的理性精神的反思與批判。

尼采對理性精神的反思與批判,依然是希臘人從"天人分立"的罪孽感入手:人生與世界缺乏形而上意義的事實,"天"、"人"始終靠不隴,合不來。

"希臘藝術的繁榮不是源於希臘人內心的和諧,相反是源於他們內心的痛苦和衝突。"尼采從希臘悲劇藝術中提煉出了太陽神與酒神這一對二元衝動,以此為基點架構起藝術形而上學,在二元衝動中,酒神精神具有本體性,太陽神由酒神精神派生,兩者之間的關係正如作為意志的世界與作為表象的世界之間的關係。

以藝術形而上學為思想支點,尼采向理性主義、現代文化開始發難。在尼采看來,傳統形而上學和科學的實質在於現象與本質的二分模式,"形而上學、道德、宗教、科學,這一切都僅僅被看作謊言的不同形式",理性主義的核心是一種"妄念",它堅信思想遵循因果規律,憑藉邏輯可以把握世界的本質。

尼采通過藝術形而上學,徹底否定了綿延兩千多年的柏拉圖理性主義精神,同時也徹底否定了理念世界(宇宙本體)的存在,只存在一個世界,一個永恆生成變化的世界,這個過程是絕對沒有意義的,因為並不存在某個精神性實體作為世界的意義源泉。

過去的時代,可稱為"神的時代"、"有神論的時代"。沒有任何一個思想家、哲學家、宗教家能跳出"神"這個前提性的框架。神(宇宙精神本體)的時代,賦予世界以高於人類整體的絕對意義,絕對的真理、生命和宇宙存在的絕對意義。神是意義的本源,也是權威的本源,由神來審判一切道德倫理問題。

主真理的時代,仍然是有神論的時代,一個又一個"主義"、"體系""學派",全靠自信自奉的"真理"來架構。拿破崙有言:"真理,是人人都同意的寓言。"無神論、無真理論,是"死地",人類只有置之這樣的死地,才有望後生。

雖然尼采把一切人類文化看作謊言,但是謊言與謊言的價值並不相同,歸根結底,生命是根本的尺度,尼采用這個尺度來衡量藝術的價值,認為藝術比真理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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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的晚餐

信仰是偉大的絕望 絕望是偉大的信仰

以太陽神與酒神這一對二元精神衝突為支點,尼采架構起藝術形而上學,並以"藝術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來的形而上活動"這一命題,來表呈其對世界審美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以尼采藝術形而上學的思想來看,認為並不存在本體與現象的二元區分,只存在一個真實的無意義的世界,而藝術僅僅被看作幫助我戰勝這個殘酷、無情宇宙的謊言。

信仰是一種偉大的絕望:宗教、哲學、藝術、科學……一切人類文化是"人"應對"宇宙"的韜略,是有情存在對無情存在的反抗,是"仁"與那個自在的"不仁"的較量。

老子《道德經》一句: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以極具穿透力的直覺,搶佔了人類文化的制高點。

無獨有偶,《金剛經》有言: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絕望是一種偉大的信仰:人,習慣於依賴,依賴神不行了,便依賴真理,再又依賴不下去,才可能覺醒。

天地不仁,還是站在人的立場來看宇宙,人本位的,老子悲天憫人,菩薩心腸。

若是站在宇宙本身的角度來呢?天地無仁無不仁。仁不仁,從何說起?

世界的常態:二律背反

世界的細節是規律的,世界的整體是命運的。

悲觀主義哲學家叔本華認為,人生是痛苦的;存在主義哲學家薩特認為,世界是荒謬的。現代思潮一路走下來,是一個反傳統、解構的時代,叔本華、尼采、柏格森、弗洛伊德等人所帶來的衝擊,重創歐羅巴文化的兩大源頭:理性與信仰,生命哲學、權利意志質疑著傳統理性權威;上帝死了、超人哲學掄倒了傳統信仰,以至於年輕時逃離教會的喬伊斯,最後卻在《芬尼根醒悟》中,又悄悄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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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太福音》有言:你們要進窄門。因為引到滅亡,那門是寬的,路是大的,進去的人也多。

摩西立法,基督示愛:唯有愛是唯一的拯救。

窄門雖窄,但一人無法通過,因為愛,需在兩人之間,需兩個人才能通過,沒有愛是無法通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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