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7 晉城澤州廢棄舊橋下挖出清代石碑,碑文講述唐朝宮廷爭鬥

“村東面原來有條河,‘破四舊’時建立一座橋。修橋用的磚材石料,許多都是拆除村西面的一座廟的,廟裡當時的石碑都建橋用了!”在澤州縣巴公鎮北郜村,93歲老支書的一句話,讓紫金寺住持釋昌隆忙活開了。

經過近一個月的挖掘清理,在村東廢棄的石橋遺址處,發現了數通清早中期石碑,讓這座有千年歷史的古村落的許多流傳有了歷史實物證據。

晉城澤州廢棄舊橋下挖出清代石碑,碑文講述唐朝宮廷爭鬥

老支書的回憶

北郜村位於澤州縣巴公鎮北部,與高平市相鄰。

村子的西北方向有座山,當地人稱“紫金山”。在半山腰,有座青磚舍利塔,塔的對面,有座名為“紫金寺”的廟宇。

今年4月,僧人釋昌隆前來寺院主持,寺院的香火日趨旺盛,附近周邊鄉村的信眾經常來寺院拜佛燒香。

經與村民攀談,釋昌隆得知,這座寺院是在村裡牛麥堆老人帶動下於上世紀90年代開始重新修建的。2007年,69歲的牛麥堆因病去世。

“經過了解,這座廟原來是‘楚王廟’,是在遺址上重修後才改稱‘紫金寺’的。”到了村裡後,釋昌隆經常向村裡人,尤其是年長者打聽寺院的前世今生。他清楚地記得,剛到寺院時,寺內供奉有尊無頭石像,問村裡人,說這尊石像是“楚王像”。

“楚王”是誰?無人能說清楚。在隨後的修繕中,釋昌隆為“楚王像”重新塑像,將無頭石像塑在金身之中,重新供奉在正殿之內。

11月間,93歲的老支書牛根孩與村裡人聊起與紫金寺有關的話題時,無意間說道,上世紀50年代,當時“破四舊”,村裡就將紫金寺拆除了,拆下來的青磚運到村東的一條小河邊,在河上修起來一座磚橋。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釋昌隆聽牛根孩說,當時從廟裡拆除運到村東修橋的還有好多石碑,這些石碑作為橋的基礎石料,被放在河床的最底部。一聽有廟宇的碑刻,釋昌隆欣喜萬分:“如果能找到當時的碑刻,就能瞭解這座廟宇的歷史。”

11月30日,在村裡的支持下,釋昌隆找來挖掘機、推土機,冒著嚴寒,開始在村東低窪的河灘中,尋找早已廢棄多年的那座磚橋。


碑刻重見天日

12月2日,山西晚報記者來到北郜村紫金寺。舍利塔下,擺放著許多青石質碑刻及砂石質石牌樓條石。

廢棄的磚橋在村東,距位於村西北的紫金寺約3公里,與大安堡相鄰。由於磚橋地處村子的最低窪地,抄近道的話只能步行前往現場。

在挖掘現場,挖掘出的各種形制的青磚堆放在一邊。村委會主任牛紅亮說,這可能就是當年拆除廟宇遺留的青磚,後運到此處作為修建橋樑時使用。  

因有積水,被埋在橋下的石碑無從看到,開挖掘機的師傅只是根據牛根孩事先的指點,將挖掘鏟深入泥水中探找。

去掉一通石碑上的泥土,碑首刻“垂名後世”,周圍有四爪龍形圖案,石碑右側露出“石神嶺楚王廟重修碑記”字樣,又將石碑豎行左側泥土清理掉,“大清嘉慶二十二年六月”字樣清晰可見。顯然,這通石碑與已發現的功德碑為同時期所立。

現場還發現兩塊殘碑,為清光緒年間之物,從文字內容、雕刻字體來看,顯然為同一通石碑。這通石碑是此前使用過的一通功德碑,儘管碑面經過打磨,但新刻碑文卻並未將原有文字完全遮蓋,還可依稀辨認出當年捐贈銀兩信眾的名字。

這通“北浩村補修紫荊山石碑”中寫道:“紫荊山為北浩村命脈之區,望之蔚然深秀林壑尤美……曰楚王廟,唐高宗孫,出封……創修不知何年……”

由此可見,紫金寺原名“楚王廟”並非傳說,而村民嘴裡所說的“紫金山”,也很可能是“紫荊山”,而北郜村原名為“北浩村”也不為虛。

儘管“石神嶺楚王廟重修碑記”石碑已斷為數截,但碑文多清晰可見。經過現場簡單清理,石碑上的文字大致得以分辨:“楚王者,唐澤王也,諱璆,為高宗之孫許王素節十二子,初封澤後,降郢國公,官宗正鄉,進褒信王,薨,贈江陵大都督故廟……東南里許為王府城,唐亡,浩姓居之,改稱浩城。浩本郜姓,系出周代郜子漢董卓時……進士浩天澤其裔也……計自開元甲子逮今嘉慶丙子千九十有三年。”

再仔細辨認,“長孫無忌”“太平公主”“漢陽王張文貞”“中宗復位”“張九齡”“義珣”“初誣先澤王”“武后”“蕭淑妃”“玉真公主”“龍池頌”“花萼樓”“景龍三年”“代白者張,時在府一倉曹參軍耳,乃上書,以聞王父龍門遇害,王兄琪瑛瑁琬瓚瑒瑗琛,唐臣並誅,餘兄琳瓘及弟欽古皆幼……”等歷史人物及歷史事件,在碑文中多次出現,其中“石像”出現的次數較為頻繁。


碑文講述唐朝宮廷爭鬥

翻閱晉城史料書籍,鮮見有關“澤王”的文字記載。但從發現的三通石碑碑文相關內容及歷史人物、歷史事件聯繫起來不難發現,北郜村的“楚王廟”與發生在距今千年的唐朝宮廷腥風血雨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碑上的文字記載,與當年留下的史料多有吻合。

通過網絡查閱史料,歷史上的澤王有6位,首封澤王李上金(618年-690年)為唐高宗李治三子,其弟許王李素節(母蕭淑妃)、孝敬皇帝李弘、章懷太子李賢、唐中宗李顯、唐睿宗李旦,其妹為太平公主。李上金之子李義珣為二世澤王,之後的四代澤王分別為李潓為、李潤、李溶、李彥回。

提起李上金、李義珣父子,經歷頗為坎坷。雖貴為皇子,李上金因母親是宮人楊氏,不受武后喜歡,找了一個罪名削去了官位與封邑。唐載初元年(690年),有人誣告李上金、李素節謀反。被召回洛陽的李上金,得知弟弟李素節被殺後,“畏罪”而死。之後,他的七個兒子被流放到顯州(今山西孝義、汾陽、洪洞一帶),其中義珍、義玫、義璋、義環、義瑾、義璲均死於當地,僅剩李義珣僥倖存活。唐中宗李顯復位後,為李上金恢復名譽,並封李義珣為嗣澤王。

然而,被封澤王的李義珣並不順利。因覬覦其爵位和封戶,李素節之子李瓘、李璆指使他人控告李義珣非李上金之子,為假冒襲封。不辨真偽的唐中宗又將李義珣流放到嶺外(現廣東、廣西及海南全境),李璆承襲李上金的後嗣並封其為嗣澤王。

唐開元十二年(724年),玉真公主向其兄唐玄宗證明,李義珣的確是李上金之子。唐玄宗將李義珣復立為嗣澤王,被削去爵位的李璆被貶為郢國公。


誰是“楚王”?

“楚王者,唐澤王也,諱璆。”從“石神嶺楚王廟重修碑記”碑文記載來看,似乎可以斷定,曾經受封嗣澤王的李璆就是楚王。

可是澤王為何成了“楚王”?

查閱史料,唐代受封楚王者並非無中生有。唐高祖李淵有太子李建成、秦王李世民、齊王李元吉,還有被追封衛王李元霸、楚王李智雲共五子。

被追封為楚王的李智雲,早年因父親李淵反隋被殺,又被稱為楚哀王。後來,李世民將其子李寬過繼給李智雲,但李寬英年早逝。李世民登基後,又將侄子李靈龜過繼給李智雲。李寬、李靈龜先後繼承李智雲的爵位,算是傳承二代楚王。之後,李靈龜之子李福、之孫李承況只受封“楚公”,並無楚王之封。

那麼,在北郜村發現石碑所提到的楚王廟祭祀的“楚王”,真是李璆?

史料中的李璆之父李素節聰明好學,據說6歲時能日誦古詩賦500餘首,因而深得其父唐高宗寵愛。常年不能朝見高宗,為表達思念之情,李素節寫了一本書《忠孝論》。武后得知後,結果導致李素節引來殺身之禍。他的13個孩子中,9人被殺,僅剩下年幼的李璆等四子存活。

張柬之發動“神龍政變”,逼迫武則天退位,並派人將李璆兄弟接回長安。

李素節活下來的4個孩子中,李璆最聰明好學。現有史料記載也能佐證他的聰慧。唐玄宗修興慶宮,讓大才子張九齡寫篇歌頌其功德的文章。不料,張九齡將寫下的1800字散文《龍池聖德頌》呈上後,上下皆不滿意。眾人一致推舉李璆重寫,並將這篇《龍池皇德頌》刻在新修的“花萼樓”上。

讓人疑惑的是,有如此大才的李璆,不知為何要與其兄李瓘同謀指使他人控告李義珣假冒襲封,並承襲為嗣澤王,對同族皇親下狠手,給後人留下了不光彩的一段歷史。

12月24日,主持釋昌隆給山西晚報記者打來電話,說最近將石碑表面清理後,請人把“石神嶺楚王廟重修碑記”拓了下來。

拓片上可以清晰地看到,碑文由“原任大同府儒學訓導甲寅科舉人巴原師周官謹撰,莒右古西浩村處士張熙書丹牛上雨謹選”。從碑文中可以得知:正殿神位中央供奉的石像是澤王,左為其弟巴國公李欽古,右是漢陽王文貞公張柬之。而楚王廟則是當年跟隨李璆到此的李姓本家族人以及紫荊山嶺下澤王封地上的居民共同建造的。釋昌隆說,由此看來,楚王廟是一座家廟而非神廟。

在撰寫碑文的師周官眼裡,李璆是“賢王也”。不過,從李璆被奪去澤王之後,還屢屢“封公、拜卿、進王、贈都督”來看,他是“知忠於君、孝於親、敬於師、友于兄弟,未有不恩及封戶者”的賢人,而廟內能由弟弟李欽古、老臣張柬之左右陪伴,所以“封戶之所由建廟也”也就不足為奇了。

經過挖掘,現場還發現已斷為三截的清雍正五年“皇清歲進士×年牛公之墓”墓碑。“磚橋之下估計還有埋有其他石碑。由於上凍,只能等到明年開春再進行挖掘。”釋昌隆說:“隨著石碑碑文重見天日,紫金寺的歷史已經清晰,將來應當恢復原有‘楚王廟’的名稱,使這段歷史能夠傳承下去。”

《石神嶺楚王廟重修碑記》不僅揭開了一段唐代歷史上與晉城有關的宗室殘酷宮鬥秘史,從“東南里許為王府城”的記載來看,楚王廟東南應該是唐代澤王府舊址。而從李璆爭奪澤王的封號來看,在歷史上,古稱澤州的晉城地位可謂舉足輕重。

李璆被封澤王,為何在“澤”的封地修建“楚王廟”?有人推測認為,李璆被剝奪澤王后,降為“郢國公”。歷史上的“郢”,為春秋戰國時期楚國國都,雖然李璆被降為“公”,但因其才學人品皆佳,被崇敬他的人稱為“楚王”,“楚王廟”由此誕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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