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3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庚子春,新冠疫情爆發,長時間禁足在家。

每日關注疫情的變化。那些消長的數字、那些悲慘或悲壯的報道,時時牽動著人們的心緒,也給經濟生活蒙上了濃重的陰影。

回想十七年裡,SARS、中東呼吸綜合症、埃博拉病毒、禽流感、豬流感,還有此次的新冠肺炎,屢次衝擊了人類社會。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困惑催人思索:現代科技發達,為何瘟疫還是頻頻光顧?是誰打開了潘多拉魔盒?哪些觀念需要我們認真審視?

人類中心主義:是自信,還是傲慢?

“人類只有一個地球”,這句口號乍看沒毛病,但仔細一琢磨,不難體會出人類中心主義的傲慢。

沒錯,地球只有一個。但地球上不是隻有人類,人類是地球的主人嗎?

在38億年的生命演化史中,人類歷史不過是最晚近的一瞬。地球上的生命體難以計數,人類社會只是其中的一小部分。許多低等生物如蚊子、蟑螂、老鼠等,比人類適應性更強,存續歷史也長的多。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最不能小視的,恰恰是肉眼不可見的細菌和病毒。它們亙古長存、無處不在,並以其寄生方式與超強的增殖能力,參與著生態系統的循環與平衡。

如果某些系統平衡被打破,那些有害微生物便會顯示出巨大的破壞力,造成瘟疫大流行。一百多年前、爆發於中國東北地區的鼠疫大災就是一個例證。

拯救東北:一次成功的抗疫之戰。

時值清朝末年,1910年11月,鼠疫經中東鐵路傳入哈爾濱,隨後疫情爆發,席捲東北全境,並波及山東、河北等地。這場大瘟疫持續6個多月,造成了6萬多人死亡。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1910年東北鼠疫舊照

1911年的1月,伍連德¹博士臨危受命,赴哈爾濱指揮抗疫。他採取了科學而果斷的做法,如交通管制、全面消毒、人人戴口罩(當時叫“呼吸囊”)、病人分區隔離、集中救治等等。

需要指出的是:在抗擊新冠肺炎的今天,我們依然採取了類似的有效做法。“疑似病房”的提法也是伍連德首創的。

屍橫遍地的慘狀,讓伍連德意識到:屍體極可能成為新的傳染源。於是,他頂著巨大壓力向朝廷請旨,對病死者遺體進行火化處理。他終以科學精神,破除舊俗,開風氣之先。

到當年3月1日,哈爾濱當日鼠疫死亡人數終於降為零。伍連德又繼續轉戰長春、瀋陽等地,至5月,東北三省的鼠疫流行基本宣告結束。

作為抗疫大功臣,伍連德並沒有陶醉在舉世讚譽之中。他拒絕高官厚祿,繼續留在東北做調研,終於弄清了此次鼠疫的感染源來自於旱獺。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伍連德博士

伍連德隨後撰寫了《旱獺(蒙古土撥鼠)與鼠疫關係的調查》,於1913年發表在英國著名醫學期刊《柳葉刀》上。

疫源追蹤:為什麼會是旱獺?

大家知道,滿清入關之後,即對東北的“龍興之地”採取了封鎖管理,不許漢人進入墾殖。與東北接壤的西伯利亞,也長期是人煙罕見的原生態廣袤地帶。

從18世紀到19世紀,俄國逐步向西比利亞地區擴張,鯨吞了大片土地,逐步發展出採礦、伐木等產業。

19世紀後期至20世紀初,內外交困的清王朝被迫放鬆了“鎖關”政策,山東、河北的百姓開始了一批又一批的“闖關東”。東北地區的墾殖、漁獵、伐木、採礦等活動日益發展。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正是在這個階段,世界市場對動物皮毛的需求十分旺盛,以貂皮、旱獺皮為原料的皮毛服飾風靡歐美各國。

在暴利的驅使下,中俄邊界的旱獺遭到瘋狂獵殺。人們蜂擁而至、刨地圍捕,吃旱獺肉、賣旱獺皮。

也就是在這個過程中,鼠疫病菌通過病旱獺悄悄傳給了人類,最終造成疫情大爆發,奪取了數以萬計的人命。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旱獺

不得不說,災難源頭是鼠疫病菌,但釋放“魔鬼”的不是旱獺,而是人的貪慾。

更多史料顯示:當細菌、病毒顯示其魔力的時候,曾屢次改變人類社會的歷史。

歷史變局背後,瘟疫扮演了什麼角色?

我們習慣於從政治、經濟、文化等維度看待社會歷史演變。實際上,細菌、病毒等微生物常常是躲在幕後的重要角色。

東漢至三國的歷史變局,就與當時的瘟疫有莫大關係。

氣候學家研究認為:中國從西漢末葉至隋朝初年,經歷過一個“小冰期”階段,時跨東漢、三國、兩晉與南北朝。此階段北方草原凍災頻仍,迫使遊牧民族南下侵掠,也造成了中原地區的動盪。

東漢末年,桓帝、靈帝昏庸,朝政腐敗再加上天災不斷,造成了饑民遍地的慘狀。

為了活命,很多饑民挖野菜、剝樹皮,老鼠和老鼠洞裡的糧食當然也不肯放過。飢不擇食,病無可醫,大瘟疫接踵而來。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東漢末年到底是哪種瘟疫流行?因年代久遠,現代學者難以下定論。但瘟疫之慘烈程度,當時就留下了很多記錄。

“醫聖”張仲景在《傷寒雜病論》序中寫道:“餘宗族素多,向餘二百。建安紀年以來,猶未十稔,其死亡者,三分有二……”曹植在《說疫氣》中寫道:“家家有殭屍之痛,室室有號泣之哀”。

正是在瘟疫肆虐、災民無助的情況下,遊方郎中張角一邊行醫治病,一邊宣傳“太平道”,很快聚集了百萬民眾,隨即發動“黃巾起義”。東漢王朝由此崩塌、三國爭霸也由此拉開了序幕。

類似的一幕又出現在明朝末年。

明朝崇禎年間,朝廷腐朽又遭連年大旱,終於激起民變。李自成、張獻忠的起義軍席捲半個中國,關外的滿洲八旗也步步進逼。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古語云:“大災之後必有大疫”,正當兵連禍結之時,大明帝都北京又鬧起了瘟疫。

有學者研究指出:李自成能夠迅速攻破城防堅固的北京城,與當時京城瘟疫流行、人心惶惶有很大關係。

翻看世界史,瘟疫塑造歷史的例子也屢見不鮮。

14世紀中葉,蒙古軍團攻打黑海港口城市卡法(今烏克蘭菲奧多利亞)。在久攻不下的形勢下,蒙古人將感染鼠疫死亡的士兵屍體,用拋石機拋入卡法城內。

鼠疫開始在城內流行,其後由往來商人傳至意大利,蔓延到西歐、北歐、波羅的海地區及俄羅斯,奪去了當時歐洲1/3人口的生命。

這就是令歐洲大傷元氣、談之色變的“黑死病”。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16世紀初,西班牙人率先到美洲大陸搶掠。他們僅以幾百人槍就征服了龐大的阿茲特克帝國。

事實上,不是因為侵略者多麼厲害,而是他們帶去的“天花”病毒,讓當地土著遭遇了滅頂之災。曾經輝煌的阿茲特克文明就此覆滅。

歷史告訴我們:瘟疫的破壞力,不僅會奪取成千上萬人的生命,甚至可以毀滅一個王朝、一個種族和一種文明。

打開瘟疫這個“潘多拉魔盒”的,往往是人類自己。

細菌和病毒以寄生方式存活。它們之所以造成瘟疫大流行,常常是藉助於人類社會的活動,或是戰爭、或是貿易,或是人類對野生動物的無節制侵奪。

十七年前,SARS爆發。人們起初懷疑該病毒來自於果子狸,於是在恐慌中大量捕殺。後來又有研究認為,SARS病毒的源頭是中華菊頭蝠。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野生動物體內的病毒怎麼會傳染給人呢?哪些晝伏夜出的穴居蝙蝠何曾侵擾過人類?這正是我們要反思的問題。

幸而,SARS傳染病在2003年的夏天消失無蹤了,不是因為疫苗。難道是SARS病毒怕高溫?還是人體自然產生了抗體?醫學界至今沒能說得清楚。

瘟疫早已警告:如果人類因為獵奇、貪婪、或為了玄幻的“養生”去侵吞野生動物,我們或將再一次打開“潘多拉魔盒”。

不幸的是:某些人對瘟疫很健忘,對山珍野味卻戀戀不忘。

SARS過去沒幾年,果子狸、穿山甲、蝙蝠又被一些人擺上了餐桌,甚至進行視頻直播,收割獵奇者的關注與流量。打賞這些“作死表演”的又是誰呢?

時至今日,新冠肺炎仍在蔓延。國內病例已呈明顯下降趨勢,但國外病例依然在快速攀升。

中國以舉國之力防控疫情,前線醫務人員做出了巨大犧牲。我們終將贏得這次“戰疫”,我們也因此付出了沉重代價。

必須承認:截止目前,我們對新冠病毒的認知還十分有限,疫苗研發還在與病毒賽跑。我們採取的、行之有效的辦法是“中西醫聯合作戰,什麼方法管用就用什麼”。

“同人類競爭地球統治權的唯一競爭者,就是病毒”

——分子生物學家、諾貝爾獎得主喬舒亞·萊德伯格

這句警世之言固然有理,但我更認同老子那句名言:“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說到底,人類社會只是地球生態系統的一部分,我們必然與其它動物、植物、微生物長期共生,共同維持著生態系統的平衡運行。

歷史上的瘟疫帶給我們哪些思考?

以“地球主人”自居的想法是狂妄的。

試想一下:人類花費很多年才建立起全球化供應鏈;而病毒爆發能在一夜之間,讓經濟活動驟降,迫使人們隔離。

比爾.蓋茨也警告說:

未來殺死我們的不是導彈,而是傳染病。

病毒的幽靈一直在徘徊,我們準備好了嗎?

或許,有所畏、有節制、能自律的生活方式,才是長久的生存之道。


注1:伍連德(1879一1960),祖籍廣東臺山,出生於馬來西亞。醫學博士,中國衛生防疫、檢疫事業的創始人。他親自指揮撲滅了1910年在東北爆發的肺鼠疫,後又組織撲滅了1919年、1920年、1926年、1932年在東北、上海等地爆發的肺鼠疫和霍亂。伍連德是中華醫學會首任會長,北京協和醫學院及北京協和醫院的主要籌辦者,是1935年諾貝爾生理學/醫學獎候選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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