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红楼梦》里,贾府给许多人都办过生辰宴。
有薛宝钗十五岁及笄听戏又猜谜热闹喧哗的生辰,有贾宝玉被群芳围绕尽情狂欢闹夜宴的生辰,也有贾母在八旬之年看似鲜花着锦实则暗流潜伏的生辰。
但在这许许多多的生辰里,唯有王熙凤的生辰是最令人闹心的。
九月初二是王熙凤的好日子,在《红楼梦》第四十三回里,荣国府里爱凑热闹的老太君贾母怜惜王熙凤平日辛苦有孝心,决定给她办一个舒心又如意的生辰。
在她的带领下,贾府的女眷们凑了足足一百五十多两银子,不仅在院子里摆了好几大桌宴席,更是请了戏班、杂耍和说书的来助兴,一时间,整个贾府丝竹管弦欢声笑语,大有烈火烹油之势。
但是,这一日,王熙凤却并不如意,甚至可以用“惨兮兮”来形容。
01
怀着两三个月的身孕被灌酒
在《红楼梦》的第五十五回写过,第二年的正月还未过,王熙凤便小产了。而在第六十二回里,平儿劝慰王熙凤时也曾说过“好不容易怀了一个哥儿,到了六七个月还掉了”。
由此可见,在王熙凤过生辰这日她怀孕恰好是两三个月,正是胎像不稳的关键时刻。对于有孕这件事,想必王熙凤肯定是知道的,至于旁人是否知情,读者不得而知。
不过,不管贾府上下是否知情,王熙凤在生辰这天着实是被狠狠的灌了许多酒。
宴席开场时,王熙凤是有顾虑的,连贾珍的媳妇尤氏都向贾母告状说她不肯吃酒,但贾母笑着说,“你们都轮流敬他,他再不吃,我当真就亲自去了。”
贾母是荣宁两府的最高掌权者,既然她发话了,众人自然喜不自胜,再不肯放过寿星,而王熙凤也不得不频频应酬起来。
尤氏是这场生辰宴的操办者,她素日与王熙凤既有交好又有嫌隙,这时她便第一个端着酒过来,嘴里说着“你乖乖的在我手里喝一杯。”
王熙凤虽然在贾府里是个雷厉风行的“凤辣子”,但人情应酬的艰难,她有时也无可奈何,于是即便不情愿,她也只能喝下尤氏敬来的两大盅。
紧接着,迎春、探春、惜春、黛玉、宝钗等众姐妹也都过来敬酒,她也给足了情面,与每人都喝了一口。
然后,赖大妈妈们领着呼啦啦的老婆子们也都过来凑热闹。贾府一向对年老的婆子们很是宽厚尊重,有些嬷嬷的脸面比旁人家的主子还金贵,所以,王熙凤不能推脱,又喝下许多酒。
这一圈轮下来,王熙凤已然支撑不住了,但这还结束,鸳鸯等大丫鬟们又来敬了。
王熙凤满嘴央告,直说“好姐姐们,饶了我吧。”
可那鸳鸯劝酒的功夫了得,她说,“真个我们是没脸的了!我原不该来。不喝,我们就走。”
从这点看出,国人劝酒时的说辞百年不变,都是这套。
不给面子是不?我就不该来!不喝拉倒,走!以后也别处了!
无奈之下,王熙凤只好又将手中酒一饮而尽。
读到这一段时,竟然有几分同情泼辣霸道又有手腕的凤姐了,怀着身孕竟然连丫鬟婆子手中的酒都推脱不了,若说这贾府里的人情世故,也真是够复杂难为的。
想来人活一世,身不由己竟是寻常事,富贵人家如此,平民百姓更是不能逃脱。
02
贾琏偷腥鲍二老婆
你以为怀着孕被灌酒就很惨了吗?
不,还有比这更闹心的。
王熙凤被迫应酬,不胜酒力,在贴身丫鬟平儿的搀扶下回自己的院子休息,但没料到,在院内窗外听见了丈夫贾琏的丑事。
原来,贾琏这个风流浪荡的花花公子趁着娇妻美妾参加生辰宴的好时机,偷偷跟鲍二老婆勾搭到了一起。
那鲍二老婆心肠也歹毒,竟然说“你那阎王老婆死了就好了。”
古代男子拥有三妻四妾是常事,但是王熙凤向来霸道惯了,自恃母家有钱有势,自己在贾府又执掌大权,平日与贾琏感情也非常不错,所以她对丈夫身边的女人控制的很紧,像提防着洪水猛兽一样,即便是平儿,与贾琏平素也保持着相当的距离。
醉酒又嫉妒的王熙凤顿时被气昏了头脑,她冲进去将鲍二老婆一顿撕打,对着屋内的男女破口大骂。
如果在平时,贾琏做了亏心事,倒很有可能伏低做小息事宁人,但那日偏偏他也喝了酒,见王熙凤撒泼,他心中的火气也蹭蹭被点了起来。
他不以为耻,反而一把拔下墙上的剑来,吵嚷着要杀了凤姐。
王熙凤不愧是个机灵人,在酒醉时刻也懂得看情势。她知道一味的逞强并不明智,所以她一路哭哭啼啼的跑到贾母跟前,向贾母哭诉自己的委屈。
但贾母对这种事情已经司空见惯了,她反倒劝她,“什么要紧的事。小孩子年轻,馋嘴猫似的,哪里保得住不这么着。”
甚至她还当众笑话王熙凤,说她是吃醋了。
不知道王熙凤当时的心情如何,但想必也是心底一汪心酸苦楚只能硬生生的忍着憋着。
强势如她,在盛宴繁华的生辰之日,被丈夫折辱打骂,还要被看笑话,这着实对她是再难堪不过的事情了。
世道对男人仿佛格外宽容,生意失败会被鼓励“东山再起”,回心转意会被称赞“浪子回头”,做了任何错事都可以被原谅被宽恕被云淡风轻的说一句“这是全世界男人都会犯的错”。
可女人就不一样了,一朝有错便一生难翻身。不仅男人苛责女人,有时竟然连女人都是不理解女人的。
03
贴身丫鬟平儿寻死
在王熙凤的世界里,平儿是个最特殊的存在。平儿是王熙凤自母家带来的陪嫁,后来又给贾琏做了通房丫头。
王熙凤与平儿,是主仆,是姐妹,亦是闺蜜,再也没有比她们两个更亲密更贴心的人了。
在王熙凤身上,贾琏不知道的秘密,平儿知道;贾琏不懂的艰难苦楚,平儿懂得;贾琏不顾及的,平儿都好生为她打点着。
可以说,平儿这一生,都是为王熙凤和贾琏而活,更准确的说,是为王熙凤而活。她是凤姐的影子,是凤姐的帮手,更是凤姐的知心人。
平儿贵在有自知之明,她把王熙凤当成是主子毕恭毕敬的尊重着,一心一意的照顾着,知道她容不得贾琏身边有女人,所以她自觉避的远远的,唯恐一个不留神,令凤姐不开心。
可即便如此,她还是惹祸上身了。
贾琏与鲍二老婆勾搭,那鲍二老婆竟然提议等凤姐死了,将平儿扶正,这一下子触碰了凤姐的逆鳞,令凤姐一时间冲昏了头脑,动手打了平儿。
平儿就是个在夹缝中生存的人,主人两口子打架,都拿她出气。她左右都惹不起,又气急了觉得活着还不如死了,所以一生气,便找刀子要寻死。
都说王熙凤情商高,其实平儿的情商更高。她能在霸道的凤姐与风流的贾琏眼皮子底下平平安安的度过那么多年,想想就不容易。
你看那尤二姐与秋桐,哪个最后有善终,但偏偏就是善良公正有情商的平儿,在贾府落魄又起运之时,迎来了人生里的好春光。
其实王熙凤何尝不知道平儿待自己的一片真心呢,只是她被气昏了头,才出手打了平儿。事后,她真心的向平儿道歉,而平儿也原谅了她。
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呢。何况这一根藤上的瓜,惺惺相惜,形影不离,是怎么打都打不散的。
04
王熙凤的这个生辰可以用“鸡飞狗跳”来形容,真真是《红楼梦》里最闹心的生辰。
但草蛇灰线,伏脉千里,一切不过是个开端。
自从这个生辰之后,王熙凤的日子仿佛就变得越来越艰难了,胎儿早产、婆媳龃龉、贾琏偷娶尤二姐,一桩桩一件件再没能令她舒心过。
她的身体日渐孱弱,光华日渐消散,气势日渐衰退,最终落得了个草席裹身的悲凉下场。
想来,一语成谶这事还真的有。
早在九月初二这日,当尤氏身着华服端起酒杯笑着劝酒时,就曾对王熙凤说过,“我告诉你说,好容易今儿这一遭,过了后儿,知道还得像今儿这样不得了。”
尤氏还真是个乌鸦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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