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08 仕途沉浮12年,他又回到了原點

仕途沉浮12年,他又回到了原點


仕途沉浮12年,他又回到了原點

1

2015年末,我因工作事宜需要跟A局溝通,但幾次下來,連領導都出面協調了,還是不太理想,工作只好先擱置起來。等到第二年年初,上面要來督導檢查,我又開始發愁了。

就在這時,我想到了聶鳳國。

聶鳳國跟我是老鄉,接觸過幾次,人還算實在。聶鳳國原先在A局工作過多年,當過一個科室的副科長,後來下海經商,這幾年混得還算不錯。我本也沒抱多大希望,沒想到,聶鳳國卻在電話裡給我打包票,說這事兒沒問題。

我解釋說,需要打交道的那位科長著實不太支持我們的工作。

聶鳳國就笑笑說:“老弟呀,你還是在機關單位待的時間太短,你說的事兒,不是人家不配合,也不是不支持,是那個科長他也做不了主,做不了主就不敢亂給你承諾。這兩天你看你什麼時候有空,我直接帶你去找他們的主管局長。”

當天下午,我就跟聶鳳國到了A單位。路上,聶鳳國說今天要去找的人叫趙海斌,是A局最年輕的副局長,當年和聶鳳國一塊進的單位,倆人關係非常好。本以為這個趙海斌應該是個發福的中年人,等見到人不禁令我頗為意外,他個子很高,人很瘦,皮膚有些黑,穿著一件有些舊的白襯衣,西服褲子上的皮帶也有些舊,腳上是一雙老式布鞋。

寒暄了幾句,聶鳳國就指著我對趙海斌說:“這是電話裡跟你說的小曲,具體的事兒讓他給你講講吧。”

我上前一步跟趙海斌握了握手,手勁兒真大,然後就把帶來的文件拿給趙海斌,又將整件事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趙海斌話不多,但理解能力很強,中間問了幾個問題,都很專業。見他遲遲沒有表態,我心裡很急,就問他:“趙局長,您看這事兒好辦嗎?”

聶鳳國就在一旁笑笑,“你不瞭解海斌,他的名言是:‘不要說好不好辦,能不能辦,而要說怎麼辦’。”

趙海斌沒有理會我們倆,看完文件後,叫來對口科室的一個職員,提出了一個相對摺中的解決辦法。

走的時候我提出晚上一塊吃個飯,趙海斌拒絕了,說都是為了工作,沒必要。聶鳳國在旁邊也說:“他從來不參加飯局的,除非你單位來個函,正常的公務他才去。”趙海斌一直把我們送到電梯門口才離去。

在回去的車上,我又問聶鳳國:“趙海斌真的不參加飯局?”

“剛才我那是給他面子,也為了給你個臺階下。他有時候也參加,但是很少。”

“正好快到下班的點兒了,你幫我這麼大忙,請你吃飯喝點。”我說。

聶鳳國擺擺手,“還是我請吧,哪能讓你出錢。”

2

聶鳳國找了一家東北菜館,人不多。點了幾個招牌菜,聶鳳國從他車後備箱裡拿出一瓶白酒。菜還沒上全,我們已經喝上了。

聊了一會兒,話題回到了趙海斌身上。我說挺喜歡這個人,辦事有一套,還很穩,是個幹事的人。聶鳳國點上支菸,長吐了一口菸圈說:“海斌這些年也不容易。”

趙海斌和聶鳳國同歲,都是75年的,1997年倆人大學畢業後一塊進的單位。當時的局長老李在他們報到的第一天就說,咱單位好多年沒進過人了,就幾個老牌大學生,“你們一來可是給咱局注入了新鮮血液,你們大學生眼光新,思想新,慢慢來,以後是要挑大樑的。”

那天跟老李談話的時候,聶鳳國感覺趙海斌比較木訥,比如在老李說話的間隙,聶鳳國會時不時附和一下,而趙海斌就只是乾坐著。走出老李辦公室,趙海斌還忘了關門,還是聶鳳國回頭把門帶上的。而且此後沒過多久,趙海斌就把老李得罪了。

當時老李帶他倆下鄉調研,去的是老李老家那個縣,回來之後老李讓趙海斌寫一份調研報告。聶鳳國看了趙海斌寫的那份調研報告後,勸他不要這麼寫,問題寫得太多了。趙海斌卻說,“咱倆一塊下的鄉,問題你也看到了,確定存在,也確實挺嚴重的。”

聶鳳國見趙海斌沒反應過來,就把他拉到一個沒人的地方,“你傻呀?老李為啥帶咱倆去,不帶別人,去的還是他老家,你就不想想?下鄉的時候你也看到了,他跟縣局的人關係很好,好幾個還沾親帶故的,換句話說,老李不想這次調研有問題。他這也是在考驗咱們跟他是不是一條心呢。”

趙海斌打斷他,“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明擺著這麼多問題,讓我寫沒問題?那之後工作還怎麼開展?”

趙海斌還是把那份調研報告交給了老李,老李看完之後沉默了良久,對趙海斌說:“海斌,你這是第一次下鄉,可能對一些具體的工作不是很清楚。我建議對於有些問題還是要慎重一點,報告你先拿回去,再調查調查。”

趙海斌從老李辦公室出來後,聶鳳國勸他,“老李的意思還不夠明白嗎?你趕緊把報告改了,再跟老李認個錯,這事兒就過去了。”

趙海斌說他再想想,聶鳳國以為他想通了,誰知道第二天趙海斌沒來單位,又去了一趟縣裡做調研。回來之後,調研報告一個字沒改又交給了老李。

老李看完報告,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把聶鳳國叫到辦公室,“小聶呀,這次下去調研你也去了,小趙這份調研報告還是有些問題,你再寫一份吧。”

當晚聶鳳國寫了一份報告,只提了優點和一些不疼不癢的小問題。老李通過了。

3

聽聶鳳國講完,我有點難以相信,“不能吧,趙海斌怎麼說也是個聰明人,想象不出他早年在單位這樣沒‘悟性’。”

聶鳳國喝了口酒,嘆口氣說:“我感覺現在的大學畢業生比我們那時候聰明,也會來事,不像趙海斌剛從大學出來的時候,腦子太單純,要是去做科研,那肯定是塊好材料,但在機關單位裡混,太直太較真並不是什麼好事。”

果然,那次之後老李對趙海斌明顯疏遠了,把他調到了一個一般的科室。趙海斌很苦惱,本來不喝酒的,有時候也會找聶鳳國喝點。趙海斌酒量一般,喝多了話就多,很多時候都在自言自語,沒什麼邏輯,從他的醉話裡,聶鳳國知道趙海斌家裡條件不好,幾輩人裡他是唯一一個吃上公家飯的,家裡人還以為他混得多好,誰知道混成現在這個樣子。

那幾年趙海斌在單位幹得一般,人緣也一般。在一些小事上不懂變通,老得罪人。有次單位選先進,隔壁科室的一個人過來打招呼,說待會兒投票的時候幫幫忙,像這種事直接答應就得了,事後他哪知道你選沒選他。可趙海斌非說不行,“我已經答應別人了,而且規定一人一票”,整得人家也很尷尬。

另一邊,聶鳳國倒是順風順水,老李還讓他做了自己的秘書。

就這樣到了2000年,那年年初發生的一件事,讓老李徹底放棄了趙海斌。

那個時候各個科室都有項目經費,而且查得不嚴,一般大家都拿著這錢來回請客,今天你們科室請,明天我再回請你。有次趙海斌私下跟聶鳳國閒聊說起此事,有點埋怨地說上面撥下來的資金很大一部分並沒有用到項目上,全吃喝了。

聶鳳國勸他:“錢是上面撥的,事兒是領導定的,跟咱們沒有關係。”

“少吃一點,少喝一口,這省下來的錢能做不少事兒呢。”

聶鳳國說他當時被趙海斌氣笑了,又擔心他跟別人亂說,還是強憋著笑說:“你說的那些是上面該考慮的問題,咱們做好自己的事兒就行了。還有,這事千萬不要在領導面前提。”可聶鳳國並沒能勸住趙海斌。

沒多久的一次“民主生活會”上,會議氛圍原本挺好,老李的心情也挺好,還跟大家講了幾個笑話。最後老李問大家還有沒有什麼事,對著坐在後排的年輕人說,別老是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在說,你們也多說一說。聶鳳國一直朝著趙海斌的方向看,示意他剋制住,但趙海斌還是站起來了。

趙海斌講完,會場一下子安靜了,都看著趙海斌,估計挺多人都想看看今天這事會怎麼收場。老李也有些懵,點了一支菸,老李平時開會是不抽菸的。

過了一會兒,老李笑著說:“小趙這個建議很好,很中肯,也很實在。咱們現在確實存在這個問題,大家要反思,但究竟是不是像小趙說的那麼嚴重,我看還是要調查之後才知道。我建議咱們成立一個‘問題整治小組’,就讓小趙負責吧,詳細研究一下,看看問題都在哪兒,都在誰身上,查出問題就要一抓到底。咱們今天的會就先到這兒。”老李起身走出會議室。

趙海斌還沒出會議室,就有幾個同事陰陽怪氣地對他說:“小趙當組長了,也算升官了。”

趙海斌瞪了同事一眼,癱坐在座位上挺長時間才走。


“趙海斌真去調查了嗎?”我打斷聶鳳國。

“這事兒咋調查?全單位都有這個問題,他趙海斌還能把一個單位的人全得罪了?為了這個‘問題整治小組辦公室’,局裡還專門給趙海斌配了一間辦公室,在頂樓最角落的位置。從此趙海斌就被徹底掛起來了,單獨的辦公室,整天啥事兒沒有。”

2002年聶鳳國提了副科,而趙海斌已經一個人在“問題整治小組”待了兩年多了。

4

“照你所說,趙海斌2000年就被打入‘冷宮’了,之後又是怎麼起來的?”

“我感覺他一個人待的那幾年,給了他很多思考的時間。那幾年我們之間來往少了,直到2003年春天,有一天他來我辦公室說他要結婚了。這就是他的轉折點。”

“結婚?”

聶鳳國點點頭,說趙海斌娶了局裡一個副局長的女兒,叫陳冉。我有些好奇,雖然感覺不合適,但還是問了一句:“他是真喜歡陳冉,還是為了往上爬?”

聶鳳國提了一杯酒,喝完斜眼看著我說,“你也工作好幾年了,怎麼還說出這麼幼稚的話?要是還在學校,這麼想還行,現在還這麼想,就不應該了。好看的小姑娘有的是,但有權勢的老丈人就這麼一個,給你帶來的資源遠可比看不見摸不著的愛情重要的多。”

我被聶鳳國繞進去了,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我感覺他的心也是這時候變硬的。”

“什麼意思?”

聶鳳國說趙海斌結婚頭一天半夜突然來他家找他,趙海斌跟中了邪似的,眼睛直直地盯著聶鳳國說:“人不見了。”

“啥?誰不見了?你說清楚點。”

“陳冉。”

聶鳳國心裡一咯噔,睏意全無,把趙海斌拉進家裡。“什麼情況?人什麼時候不見的?”

“婚禮流程上的事兒,我本想再跟她交代一下,就打她家電話,沒在家,她跟家裡說去她姐家了,我就跟她姐打電話,可壓根就沒去她姐家。從下午到現在我把該找的地方都找了,還是沒找到,明天就要結婚了,領導同事都通知了,這可咋整?”

“她那幾個好朋友家找了嗎?”

“都找了,親戚朋友家都找遍了。”

聶鳳國在客廳一邊踱步,一邊幫趙海斌分析她可能去哪兒,一個個都被趙海斌否定。眼看已經半夜3點多了,最後心一橫,說跟我走。聶鳳國知道陳冉原來一直有一個相好的,是醫院的一個司機。副局長不同意,最後不得已才分開的。陳冉結婚頭一天失蹤,很有可能去找這個司機了。

聶鳳國知道這個司機就住在兩條街之外的醫院家屬院。他們倆趕到的時候,正好碰上副局長也趕到了樓下。副局長有些愧疚,“她媽和她姐已經上去叫了,估計馬上就下來。海斌呀,我們家對不起你,沒想到出了這麼件事兒……”

過了大概十幾分鍾後,陳冉她媽和她姐帶著陳冉從樓上下來了,陳冉哭過,眼圈還很紅。趙海斌有些激動,上前走了兩步,那個“冉”字剛出口,陳冉就直接藏到了她媽後面。

“海斌,你跟我來一下,我跟你說句話。陳冉,你先跟你媽和姐回家吧。”副局長跟趙海斌聊了一會兒,最後拍了拍趙海斌的肩膀就走了。

那時候天已經快亮了,聶鳳國問接下來去哪,趙海斌說回家,準備婚禮,時間不多了。

婚禮正常舉行,很熱鬧,只是趙海斌顯得有些疲憊。

我問聶鳳國,“知不知道副局長和趙海斌聊啥了?”

“不知道,但是結婚之後差不多半年左右,趙海斌提了副科,去人事科當了副科長。”

5

大概就是趙海斌當了副科長前後,聶鳳國感覺他的變化太大了,做事風格還有為人處世跟幾年前一點都不一樣,變得“快不認識他了”。

老李和趙海斌的關係也在慢慢回溫,趙海斌悄悄把老李的侄子安排進了單位下屬的事業單位,還給辦了一個事業編。聶鳳國知道之後問他:“這事兒老李又沒提,你擅自給辦了合適嗎?”

趙海斌笑笑說,“啥事兒都要想到領導前面去,有些話,他不方便說,但你要想到。老李為啥讓他侄子來咱們單位實習?他侄子不是應屆畢業生,都畢業一年多了還沒個正式工作,他們家能不著急?反正他侄子專業也對口,學歷也滿足,老李遲早要把他辦成正式工的。還不如咱們早一步。”

“可是海斌,這帶編制的事兒可不是小事兒,萬一沒摸對老李心思咋辦?”

“他是一把手,他要是反對,隨時都能叫停。他叫停了嗎?沒有,只是把我批評了一頓,說我擅作主張,瞎胡鬧。你把他心裡想的辦了,他嘴上批評你,心裡還是感謝你的。”

2005年,副局長退休了,退休之前想盡辦法把趙海斌弄到了局項目辦。趙海斌在項目辦幫了老李不少忙,比如有些工程運作一下,讓老李家的親戚中標等等。2007年老李退休之前,直接把趙海斌提了正科。

從2002年到2008年,聶鳳國一直是個副科,這一年他離開體制內,做生意去了。我問他為什麼要離開,他說感覺仕途也就那樣,體制內太枯燥了,不如去掙點錢。我沒有往下問,在我們這種小城市,每一個人都擠破腦袋往體制內鑽,像聶鳳國這樣的決定,肯定有自己的不得已。

我又把話題拉回趙海斌,“我還是感覺很不真實,一個菜鳥,就這樣成熟了,開始穩穩上升?”

“他是升了,但不是穩穩當當。背後有他老丈人支招,那些年他乾得很猛,甚至有點急。在下屬面前太強勢了,經常在辦公室把底下的兄弟罵得狗血噴頭。都是公家的事兒,何必呢,底下對他有意見的人越來越多。他這種辦事風格,我預感他是要出事的。”

果然,2009年單位來了一個調查組,說接到舉報單位2007年的一個工程,本來應該是45萬的合同,但趙海斌讓承辦方簽了55萬,白白套取了10萬塊國家資金。當時傳的是,之前老李快退休的時候,趙海斌為了在老李退休前提上正科,就示意承辦方多籤10萬的合同,然後把這10萬塊送給了老李。趙海斌還有單位好幾個同事都被隔離審查了。那段時間人心惶惶的,都說趙海斌這次估計是回不來了。

“那後來這事兒他是怎麼過去的?”

“老李死了。”聶鳳國說在這個節骨眼上,老李突發腦溢血死了,再加上趙海斌把那10萬塊還了回去,“咋說呀,人死賬銷吧,調查組也沒再揪著這件事不放。”

估計這件事對趙海斌的打擊不小,那之後,他整個人的狀態、以及工作方式都發生了很大的變化,低調了很多,也溫和了很多。直到眼下,趙海斌一直埋頭幹事,有腦子,也敢於擔責任,2013年就被提拔為單位副局長。

時間已經不早了,聶鳳國的眼皮子有點沉,我叫了個代駕,把他送了回去。

6

2017年5月的一天,我突然接到聶鳳國電話,問我在哪,方便出來一下不,又說趙海斌的母親從樓梯上摔了一下,但趙海斌正在省城開會,剛才趙海斌給他打電話讓他去幫幫忙。可聶鳳國去縣裡談生意了,正在往回趕,想讓我先趕過去。

我趕到趙海斌家的時候,只有一箇中年婦女在陪著他媽,一問才知道是他姐姐。

我和他姐把他媽抱上車送去醫院、辦好入院手續後,聶鳳國也趕到了,托熟人找了個醫生給看了看,說可能是骨折。天快黑的時候趙海斌才趕了過來,看過他媽之後對我倆直道謝,還提出要請我倆吃飯,我說算了,老太太這兒需要人,改天吧。

第二天下班我又來到醫院,只有老太太和趙海斌姐姐倆人,老太太見了我很熱情,給我遞了根香蕉,我問老太太感覺怎麼樣,老太太只是笑,不說話,趙海斌姐接過話,指著自己耳朵說,耳背,聽不見,醫生說下週一手術,沒什麼大礙,手術後回家休養就行。

正說話的時候趙海斌走了進來,閒聊幾句我就準備撤了,趙海斌把我送到停車場,我要上車的時候,他忽然說想麻煩我件事,“我姐家孩子去年畢業的,考公務員沒考上,現在一直在家,我想著看能不能去你單位幹個公益崗。”趙海斌馬上補充,“最近幾個單位都在招公益崗,我在網上看了有你們單位。”

我一下子不知道該說啥,雖然是公益崗,但我感覺自己還沒有能力辦成這件事,但也不好直接拒絕,就說:“我先看看,去單位問問。”

在回家的路上,我心裡沒底,給聶鳳國打了個電話。

聶鳳國說:“公益崗說白了就是為期一年的臨時工,又不是讓你安排個正式人員,這事兒難度不大,你跟你們人事說下,要是不行,我再想辦法。”

我心裡還是有很多疑問,“他是個副局長呀,他說句話不就能直接安排進他們局,或者下屬的事業單位了,幹嘛要讓我幫他辦這個事兒?”

“哎……這個呀,他局的‘一把手’快退了,他是最年輕的副局長,在群眾還有領導那裡口碑很好,他是想上位,但也謹慎,這時候安排人,怕授人以柄。”

我長“哦”了一聲,“對了,這兩天為啥只有他姐在醫院呀,他媳婦兒呢?”

“咋說呀,這麼多年,他跟媳婦兒之間關係總不太好,倆人現在已經分居了,估計他媳婦兒還不知道他媽住院了。”


趙海斌託我辦的事很順利,一個月後,他姐家孩子就去了我們單位。他給我打電話約我晚上聚聚,叫上了聶鳳國。趙海斌安排在了一個茶館,進去之後才知道這其實是個會所,環境很好。原來感覺他話少,那天我才發現他很能說,而且很會說,喝酒也乾脆,顛覆了我對他的印象。

我喝得差不多了,他又給我倒了一分酒器,我擺擺手說不了。

趙海斌笑笑,“工作是工作,喝酒是喝酒,工作要幹,酒也要喝,‘不行’這兩個字,千萬不能說。”

當天結束後,我問聶鳳國,感覺趙海斌在單位和在酒桌上完全是兩個人呀。聶鳳國說那是他把你當自己人了。

7

2018年初,我問過趙海斌是不是要當“一把手”了,他嘴很嚴,一直說沒有的事兒,別聽他們瞎說。後來我開玩笑再問他,他總是擺擺手,不承認,但也不否認。到了2019年初,趙海斌要當局長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我給他發了條微信,“聽說高升了,恭喜呀趙大局長。”

差不多10分鐘之後,趙海斌回覆我,依舊謹慎,“不要亂說,還沒有宣佈,不要對外張揚。”

今年7月初的一個週六,我又碰到聶鳳國,閒聊兩句扯到了趙海斌身上。“趙海斌的任命通知什麼時候下來?到時候得賀賀呀。”

聶鳳國愣了一下,把我拉到人少的一邊,“海斌的事兒你還不知道呢?本來升局長這事兒差不多了都,可就在這節骨眼上,有人把他舉報了。就當年那10萬塊錢的事兒。”

我心裡一緊,“這都過去多少年了?再說這事兒不都調查過了嗎?”

聶鳳國嘆口氣說:“當年是調查了,但調查到一半,老李死了,這事兒就不了了之了,現在又被人拿出來說,就又把這事兒徹底查了一遍,趙海斌從副處直接降到了正科。”

我聽完心裡像窩著一股子勁兒,散不出去,沒了打球的興致,直接開車回家了。在小區停好車,但也不想進家門,在車裡坐了一會兒,給趙海斌發了條微信,“有空沒?出來坐坐?”

我本以為他會拒絕,沒想到幾分鐘之後他回覆我,“去哪兒?”

最後趙海斌選在街邊的一家餃子館。見到他後我反倒放心了,他的狀態比我想象中好很多,還是很沉穩,很淡定。

趙海斌說這家餃子館已經開了20多年,他剛到單位的時候,一發工資就來這兒“改善一下”。老闆跟趙海斌很熟,沒問他吃啥就直接上菜了,上完菜直接給上了一瓶酒,那瓶酒已被喝了差不多一半,應該是趙海斌存到店裡的。

“你這還有存酒呀?想不到你竟然愛喝這個,這酒多少錢,一瓶13還是15?”

“哎,有時候心裡煩想一個人喝點的時候我就來這兒。窮的時候只能喝這個,後來條件好了,也喜歡上這口了,別的酒喝完胃裡難受,就喝這個才舒服。”

多半瓶酒我們20分鐘就喝完了,趙海斌又要了一瓶。我一直在瞎聊,話在嘴邊就是不知道怎麼開口。還是他自己說起了這件事兒,“你今天為啥找我,我也清楚,放心吧,沒事。”

“我是剛才聽聶鳳國說的,心裡感覺挺突然。下一步有什麼打算嗎?”

“該吃吃,該睡睡,正常上班。其實現在倒感覺輕鬆了,沒那麼多顧慮,原來很多想幹的事兒,現在都可以去幹了。”

氣氛變得輕鬆,我也鬆弛下來,“你現在最想去幹啥?”

“離婚。”

“啊?”

趙海斌吃口餃子說,“你知道我最佩服誰嗎?是聶鳳國,因為他做了我不敢做的事兒。”

趙海斌說,其實聶鳳國一直跟媳婦兒關係不好,說不到一塊去,還經常打架,家裡電閃雷鳴的。大概2005年中秋左右,聶鳳國老婆出了車禍,出院後臉上留下了挺大的兩道疤。從那之後,他媳婦兒跟著了魔似的,每天查聶鳳國的手機,有時候還跟蹤他。聶鳳國出去吃個飯,他媳婦兒會突然出現,只要在座的有女的,就指著人家問聶鳳國她是誰。

2006年年初,兩人鬧離婚,他媳婦兒去單位鬧過,還找過老李。老李勸他,不能因為媳婦兒出車禍了,臉上留疤了,就跟媳婦兒離婚,這不成了陳世美。即便如此,最後他們還是離了。後來老李感覺聶鳳國人品有問題,就把他調去了一個冷清的科室,再加上他媳婦兒經常來單位鬧,聶鳳國在單位基本上臭了,便在2008年離了職。趙海斌說,自己這些年好多次冒出離婚的念頭,但又怕產生不好的影響,才一直拖著。

趙海斌跟媳婦兒之間的事我沒有深問,本想勸勸,但自己又不瞭解他們家的實情,話說出來顯得俗氣無用,乾脆選擇了沉默。

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了一會兒就散了,街邊的路燈很暗,不一會兒,趙海斌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裡。我盯著街頭的一片黑暗,有點傷感,有點憋悶。

我知道,趙海斌的仕途已經到頭了。

題圖:《雪·葬》劇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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