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少年常乐游
这是程清欢收到金轩卓的第32封信。
在那个信息还没那么发达的年代，一封信需要越过千山万水，经各个邮递局的辗转，再经各个跑腿的邮差，才能到达思念人的手中。那是历史上最短的时期，却是最有韵味的时期。是最好的年代，也是最乱的年代。
32封信，一封信从南到北慢慢悠悠到了对方手中已是半月有余。程清欢与金卓轩通信已经一年半了。
第一次在报刊上看到金卓轩发表的文章，是一篇地质学研究，语言风格极其幽默诙谐，整篇文章洋洋洒洒地竟是毫不枯燥，即便是不懂行的看了也能明白个七七八八。
程清欢看东西快，常常一目十行，一份报刊不一会儿便能阅完。其实她不爱看什么地质学，实在是没东西看了就将报刊里不感兴趣的文章又草草阅了一遍，这一阅，便阅到了金卓轩身上。自此，程清欢每月都盼着金卓轩常发表的那份报刊，一篇文章翻来覆去地品读。
那时的人，见字如面。
程清欢借着程家的势力弯弯曲曲地向报刊打听到了那人的消息，第一次怯怯地写了信，不知称呼对方什么好，想了许久，还是觉得先生二字最为妥帖。纵有千般话语想问出口，便也只寥寥二字表达了对对方文采的青睐。
程清欢是个胆大的，见过的人多是这样评价，可作为女子，第一次给陌生男子写信还是羞涩，第一次冲动给对方寄了过去还是觉得不安，第一次心揣了兔子等着房前的邮箱是否来了对方的回信。
半月过去，程清欢终于盼来了金卓轩的回信，小心翼翼地拆了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沿着折好的细线打开，“蒙姑娘厚爱，依姑娘上次来信所标日期，已有半月有余，此信一去，定是跨越万水千山，若是姑娘不弃，愿做笔友，如有一日能相会，也是一桩美事。”
只见对方笔迹遒劲挺拔，料想是个有风骨的。就这样，程清欢和金卓轩来来回回通了32封信，从诗词歌赋聊到人生哲学，从天南聊到海北，一封信厚厚实实地塞了好多张信纸，直到将信封塞得鼓鼓囊囊的。
程清欢是个学生，金卓轩大她几岁，在大学当地质学教授，当程清欢收到金卓轩的寄来的照片时，内心一阵万马奔腾，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个地质学家竟然还长这么帅，要是错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吧。
说时迟那时快，程清欢收拾了包裹就准备北上。半个月后，金卓轩收到了程清欢的回信：“先生，当你收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在去寻你的路上，信到了，我也就快到了，只有一愿，希望先生期待见我。”
再说另一边程清欢北上，她本性活泼又机灵，虽说平日里是宅在家的大小姐，但这一路上凭着机灵也算顺遂。
她坐在绿皮火车上，看着万千风景驶过眼前，心中盼着与一人相见。
火车上是公共空间，一般闹不起事情来，可到了地上就不一定了。一个看似和平的年代暗藏着各种危险。
下了火车，程清欢便开始四处打听金卓轩的地址，不料被小混混盯上。
几个人流里流气地把清欢围了一圈，就算是再胆大的姑娘也会害怕，何况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偏偏此时天未大亮，混混们选的地方又是偏僻地界，一看就是熟门熟路。
程清欢刚想感叹一句“吾命休矣”就发现有几个混混莫名其妙地......倒下了？顺着他们的倒势，程清欢看到了自己思慕已久的脸。长得就一副生怕别人不知道是地质学家的样子，可是，架不住帅呀。程清欢脑子里飘过一句话“这一趟，没白来啊。”
这是第二碗了，这姑娘胃口可真好。金卓轩想着，但嘴上还是说着“够吗，不够再给你盛。”程清欢瞄了他一眼“如果......可以的话。”她在火车上已经几天没吃过一顿正经饭了。
“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啊？”她抬头看向正在盛面的金卓轩。“担心你，担心你一个人。”其实，自那日收到信后，金卓轩没事就开始在火车站附近走动。“哦。”程清欢接过碗埋头吃面，不想让那人发现自己已然脸红。
“为什么突然过来？”“因为想确认一件事。”程清欢把碗放下，突然变得严肃。“什么事？”程清欢注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我心悦你，想知道答案，不想等那么久。”你呢？是否也心悦于我？
为了这个答案，她千里迢迢赶来，想亲自问他，想在问出口的时候便知道答案，半个月，她等不了。
四天了，这是程清欢第四天到金卓轩的课堂上听讲了。
只见她上身着白色烫金刺绣，下身是蓝色长裙，虽是普通的学生装扮，却在人群中格外亮眼。金卓轩不能立即给出答案，她便等，只要在他身旁，她便觉得有安全感。
自古好皮囊都是招蜂引蝶的，学校里的女学生对她们的教授也不是没有想法，只是这些殷切的目光都被程清欢一一瞪回去了。
程清欢不想催他，害怕不是她想要的答案。而金卓轩那一边也委实难受，他对程清欢却有情意，书信来回32封也是因为志趣相投，相互欣赏，再加上她一人前来寻他，这勇气和胆识也的确让他佩服。
再说，有人喜欢是好事，也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可还有那么几件事还真有些阻隔。比如他也不是没有打听过她，借着消息灵通的朋友，他知道了程清欢是她们当地有名的富商之女，又比如她还只是个学生，若这样的喜欢只是空穴来潮，只是一时欢喜，他不知接下来的路要如何走。
这样想着，只见那个女孩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眸子里闪着星星，背挺得很直，远远看去，像极了冬天开放的梅花，别有一番傲气，却又似水年华，美艳动人。
“你离家这么多天，不想家吗？”金卓轩好奇。“不想。”程清欢没有犹豫。顿了顿，又说：“他们也不会想我的。自我母亲去世后，爹爹另娶，那家，已不是我的家了。”金卓轩看向她，只觉女孩不再孤傲，将心事一点一点扒开，里面是血淋淋的伤口。心里暗暗想着要将这份心意妥妥安放。
这些天，金卓轩已经确认好自己的心意，只是要程清欢答应，先回去念书，待到毕了业到了年龄便去提亲。程清欢应下，又在他家磨了几日，恋恋不舍地买了船票。因着来时的火车道路出了意外，只得改走水路。
上了船，程清欢暗自神伤，此一去，不知何时还能再见到他。
正低头想着，眼下出现了熟悉的裤子，这不是今天金卓轩送她时穿的衣服吗？不是吧，应该不会这么巧吧，正想着，心脏不停跳着，缓缓抬眼，只见对方眉目如画，一身西装穿在身上称得身材顶好，不是她思慕的人是谁？
你怎么会？程清欢嘴微张，话还没问出口，对方的唇已经落在她的唇上。她一愣，有些忘了呼吸，细长的睫毛扑闪扑闪。
“实在放心不下，便跟上了船，补了张票。”“哦。”程清欢不敢抬头，怕他看到脸上泛起的红晕。
两人在船上打情骂俏，日子便这么一天天过去了，终于，船还是到了岸。
本来以为两人会分别，但没想到这一次，两人再无法分别。因为程家......败落了，父亲和其他人已不知去了哪里。在这个动荡的时局，没有什么是持久的，程清欢有所感觉，但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快。
尽管对家没有什么留恋，但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心里又是说不出的不舒服，脸上突然有些湿润，是划过的泪痕。
金卓轩看见那双晶莹剔透的眸子，像是裂了缝的琉璃，里面的情绪支离破碎。心里只觉闷闷的，将身边的人儿揽入怀中，渐渐感觉肩膀变得湿润，这一刻他知道，她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自此，两人不再分离。
两姓联姻，一堂缔约，良缘永结，匹配同称，谨以白头之约，书向鸿笺，好将红叶之盟，载明鸳谱。这是民国时期结婚证书上一段美好的话。
从前的日色慢。车，马，邮件都慢。一生，只够爱一个人。
一段段的感情随着一封封的发黄的情书永久的封尘在了历史中，只有情书上的那两个人还刻骨铭心的记着。
记着便是一辈子的挂念，里面的绵绵情长，任何人都躲不过。
即便天涯渐远，依然见字如面。
番外：
程清欢坐在摇椅上织着毛衣，乐呵呵地看着爷孙两个斗嘴。
“哎呀，爷爷，你这个算的不对啊。怎么二年级的题你也能算错啊。”
“唉，你这个小孙子，你一个二年级的题我怎么会算错。”
“可是这x和y哪来的啊，题里没有，我们也没有学啊。”
“哦，你们没学啊，那我换种解法，这回肯定错不了。”某人自信中......
“爷爷，这两个箭头是什么？”小孙子一脸鄙视。
“这是象限啊。”小孙子头上一群乌鸦飞过。爷爷，我才二年级......你是地质测量惯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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