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早“海澄縣”,別忘了,還有這裡

1960年2月,福建省第二大河流-九龍江悄然間的一個舉動,深刻地影響了該地區千百年來的歷史格局:位於西溪中游的龍溪縣和位於九龍江出海口的海澄縣的縣直屬機關共同遷往西溪和北溪交匯處的石碼。隨後的8月,龍溪縣和海澄縣正式合併成龍海縣,從此,曾經叱詫東南沿海四百多年的海澄縣,代表了漳州地區上千年曆史文化積澱的龍溪縣正式告別歷史舞臺。


古早“海澄縣”,別忘了,還有這裡

龍海市區-石碼古城

對於二縣來說,龍溪縣的核心區成就了漳州市轄區,龍溪縣的貳守分治之地,位於北面者成了華安縣,位於南面者成了龍海縣(市)治,也不算落寞;唯有海澄縣天各一方分屬兩地,九龍江南岸的縣治縮成海澄鎮,北岸的飛地-海滄則成為廈門的一個區。

六十年後的今天,海滄中學的學生尚且不清楚曾經位於許林頭山上的海滄中學,更何況其前身海澄二中;天天從海澄文廟路過的龍海二中學生,或許也不會明白自己的學校曾經是赫赫有名的海澄一中,而赫赫有名的龍海一中,則是曾經的龍溪二中。學生如此,百姓更有過之無不及,至今還有幾人能說的出海澄縣的名字呢?

大概,海澄縣真的已經成為歷史了。那些錯過了海澄縣消失的海外遊子們,心中念念不忘的海澄,又將會指向何處呢,或許,海澄縣只留在一水之隔、千里之遙的南洋了。


古早“海澄縣”,別忘了,還有這裡

海澄航標晏海樓

在南洋,籍貫是一個華人怎麼也抹不掉的先輩記憶,每一個在地化的華人,在他們世代相傳的印象裡,一定有他們祖輩家鄉的點滴,而地名必然是其中最重要的印跡。

從現存的義冢墓碑、宗祠乃至族譜中,我們依然可以看到這些地名的痕跡,如靖邑、金浦、長泰、安邑、永春等縣名,然而澄邑或漳澄卻少的可憐,難道是海澄出洋的太少?

恰恰相反,海澄人出洋的人數一點都不少於原鄉人,其數量之多,以至於在南洋的海澄人在籍貫上竟然只保留到社一級,甚至同鄉會也大多以社為單位。這種現象也發生在龍溪、同安、晉江、南安和惠安等沿海主要的僑鄉,其直接的後果是這些地方的後裔在尋找祖籍地時相當困難,只知其社,不知其縣,而如今普通話化的閩南地名更使尋根難上加難,也難怪,有那麼一大批海澄人,在漳州怎麼也找不到日日夜夜神往的家鄉了,在他們的世界裡,海澄縣及在海澄縣的家鄉或許已經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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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碼街景

龍海,以石碼為界,上車站之北,稱上半縣,即原龍溪縣的範疇;下車站之南,稱下半縣,即原海澄縣的轄地,海澄縣還在那裡,不曾離開,也不曾消失。唯有與下半縣相對望的海滄,是海澄縣迷茫的存在,遊子們要找尋的,大概就是她了,海滄,亦即消失的海澄之所在,因為她,已經不再屬於漳州了,誠如七子之歌所唱出的境界一般。

一、三都六甲九頭六尾十八坑

漳州時代的海滄,與今日可大不一樣。海澄在建縣之初,其地盤包括了龍溪縣的一至九都,海滄佔有其一至三都。在南宋末年,海滄有三個都的建制,但隨著元末明初的人口流失,這三個都被縮編成一個,名字為“一二三都”,為利方便,民間將之再簡化為“三都”。“三都”之名起於海澄建縣之前,終於海澄縣消亡之後,是海滄地區最具影響力的地名統稱,這也是海外遊子記憶最深刻的稱謂了。

以前的三都,人們最常掛在嘴邊的便是“三都六甲九頭九尾十八坑”,那是對家鄉地勢面貌最直接的反映,有時也會再加以尾綴“一百零八社”,這些嚷嚷上口的稱呼也成了人們對清代中後期海澄縣三都的全部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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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敗的海滄上瑤楊氏家廟

六甲,即三都之下再細分的六個保甲,從北、東到南、西,依次為新安保、崇隆保、永昌保、集興上半保、集興下半保,其中新垵保相當於今日的新陽街道,崇隆保及集興下半保的東半部為嵩嶼街道,永昌堡、集興上半保和集興下半保的西半部為海滄街道,這三者又相當於宋元之交的一都、二都和三都,可見,政區更迭也有其脈絡可循。

九頭九尾十八坑,則完全是因為地勢差異而形成的自然聚落,或大或小,有時為了湊數,不同時期的名單也不盡相同。

一百零八社,大體上也是一個數字概稱,海滄的社從清代到今天,存在過的社名遠不止一百零八個,但每個不同的時期其名單又不完全一樣,那只是一個讓遊子便於記住家鄉的美好願望罷了。對一百零八社記憶最深者當屬大馬的檳城,以之為基礎,檳城人成立了三都聯絡局,以作為聯繫鄉誼和支援海滄原鄉的橋樑,這份真情實意是他們對故土眷念不忘的體現,也是他們對根的重視。

二、新加坡的古早海澄人

新加坡國大副教授楊宜瑾在《古早海澄人》一文中,如是感慨“雖然現在還沒有正式的統計數據,但是可以推測大部分舊海澄人,現在都算海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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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澄縣全圖

在文中,她羅列了八位比較有影響力的海澄人,除了陳篤生外,其他七人均來自海滄,分別為青礁顏永成、東嶼李振殿、毛穴廣林推遷、吳冠林文慶、新垵邱菽園、石塘謝安祥和霞陽楊清海,而作者本身也來自霞陽。

他們所處年代在1832-1965年之間,正值新加坡快速發展的時期,但他們卻不完全是第一代華人,甚至是紮根已久的峇峇,或來自檳城,或來自馬六甲,他們以敏銳的嗅覺和針對性的行動促使了南洋各商埠的繁榮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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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23年起遷的墓穴

另在1923年,新加坡福建會館曾登報記錄了擬起遷的墓穴七十八座,其中第一次三十七座鐘就有海滄籍的霞陽楊氏、鵬程何氏、金沙周氏、內坑周門邱氏等,其他也多是海滄的鄰居,如今日同屬海滄的鼎美胡氏,白礁王氏、鑾井陳氏、槐東許氏等;第二次四十一座為內坑周氏、石倉李門陳氏、華山何門陳氏、排頭黃門陳氏、霞陽楊門李氏等,如上眾多的海滄女姓,也說明了海滄人移居新加坡,已然不是隻身一人,而是攜妻帶口,至少是做到了落地生根的程度。

三、馬六甲的古早海澄人

海澄人出洋,從建縣之前,到解放前後,從未間斷,其中有四次高潮,第一次是月港全盛時期,當地百姓因經商而落戶南洋各沿海海港,其中以印尼、菲律賓和馬六甲為主流;第二次為明清交替時期,部分海澄海上勢力在鄭芝龍、鄭成功排擠之下向南轉移,大部分則因為清朝遷界而背井離鄉下南洋;第三次為鴉片戰爭前後,因人口增長,西方殖民勢力進入中國,使得從事海洋活動的海澄人迅速破產,有的因反清復明失敗,有的純粹尋求出路,紛紛向南移動;第四次為民國時期,海澄人因瘟疫、寇亂等多方面影響,繼續一路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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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六甲三寶山墓碑集錄》青礁人墓碑

在這四次高潮中,馬六甲持續的時間最長,華人身份和傳統也保存最好,在馬六甲三寶山公冢現存墓碑中,還保存有大量海澄人的印跡。

《馬六甲三寶山墓碑集錄》中收錄了諸多明清兩代的華人墓碑,其中明確寫有海滄籍貫者約35方,如青礁顏氏、新江/新垵邱氏、滄江陳氏、鵬程何氏、東坑陳氏、排江黃氏、林東/東園林氏、溧水餘氏、霞陽楊氏、金沙陳氏、長嶼陳氏等。

四、檳城的古早海澄人

與其他南洋城市不同,海滄人在檳城可謂“獨霸天下”,檳城海滄人之多、之強,以至於檳城也有“小三都”之稱。

在檳城開埠之前,最早到達這裡的便是三都人,隨著英國人大刀闊斧的建設和檳城戰略地位的提升,三都人更是大力招攬原鄉親友共往淘金,因此在檳城崛起的同時,三都一百零八社的群體正式在檳城形成並立足,並以“檳城五大姓”為中堅力量,引領著福建社團的發展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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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山堂邱公司,陳和彬拍攝

檳城華人勢力最具代表性的“五大姓”分別為來自新垵的邱氏,霞陽的楊姓,鰲冠的林姓,石塘的謝姓,以及包含了山仰陳姓在內的閩粵陳姓。他們佔有檳城大部分的社會資源,也是中國辛亥革命背後重要的資金庫和人才庫,不管是對南洋歷史的發展,還是中國近世的演變,都有及其重要的作用。

民國以後,檳城迎來更多的閩粵華人,隨著新加坡的崛起,檳城地位漸不如前,檳城海滄人的影響力也慢慢降低,他們便以檳城為基地,在南洋各島攻城掠地,逐漸將三都人的分佈擴大到整個南洋群島,從而開啟另一種局面,如今這些二次移民的海滄人,或許已經記不住原鄉的點滴,但從他們的姓氏和堂號依然可以辨別他們的祖籍身份,這也是海外海滄人的一種特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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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公司,陳和彬拍攝

綜上所述,那些褪去了昔日海澄縣光環的海滄遊子,或許一輩子都不曾登上原鄉的土地,他們也分不清漳州和廈門之間的關係,但是他們從祖輩繼承而來的社一級籍貫及跟隨自己的姓氏卻還能牢牢綁住鄉情,以數量看,或許新垵邱氏、霞陽楊氏、石塘謝氏、鰲冠林氏、金沙周氏、海滄陳氏、鵬程何氏、排頭黃氏、林東林氏、囷瑤林氏等會是主流,還能找個機會回海滄看看,至於余姓、馬姓等在海滄已然人丁寡淡者,怕是真的不知家在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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