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越來越享受這樣的夜晚,窗外寒風習習,我在溫暖的室內聽著舒緩的音樂,寫一些稿子,處理一些工作,內心平靜,甚至,可以說有點安詳,就像一個沒了牙的老太太在眯縫著眼乾針線活一樣。
人的年紀越大,慾望越少,越能體會到平凡可貴。其實說這句話內心很不甘,說出這句話就意味著到年齡了。
就好比聽李宗盛的歌一樣,年少不聽李宗盛,聽懂已是不惑年;年少不懂李宗盛,等到懂時已惘然。
聽得懂的時候,就說明年齡到了,心裡就特別不甘,寧願不懂,也想要年輕一些,少不更事一些。
但是李宗盛也說了:歲月你別催,該來的我不推;歲月你別催,走遠的仍要追。
你不得不服氣,他真的是通透。他是在用自己的人生在寫歌。
聽懂了他的歌之後,越來越慈眉善目,踏踏實實跟這個世界握手言和,該做凡人的時候做凡人:“道義放兩旁、利字擺中間”,該妥協的時候妥協:“想得卻不可得,你奈人生何”,該哀愁的時候哀愁:“越過山丘,才發現無人等候,喋喋不休,時不我予的哀愁。”
“等你發現時間是賊了,它早已偷光了你的選擇。”第一次聽到這句歌詞的時候,心裡就一驚,自然而然就進你的心裡面去了。隨著年齡增長,這句詞咂摸著就越有回味,就好比看了一部電影,有些鏡頭在若干年後還能想起來,成為發黃的記憶。
人生總是一日難,一日佳,歲月是個神偷,偷走了我們的青春,剛開始會拒絕承認年齡這回事,後來會慢慢覺得安心,那些過去的,終歸是好日子,那些即將到來的,也能更好地去迎接,承認人生的無奈,也驕傲自己一生沒做什麼壞事,內心安寧,“直起腰來,我望見藍色的大海和帆影。”
我跟朋友說,我現在做內容,孵化寫作者,看起來像是在“攢人品”。
就像是一個孩子,樂此不疲地在海邊撿貝殼一樣。
雖然知道這些都會消逝,但我依舊享受自己撿貝殼的快樂。我彷彿又回到自己的童年,每天都有一些期待,也有一些滿足,很充實,又不至於殫精竭慮。
太陽一點點地爬上來,又一點點地落下去,我沒有辜負這個日頭,也沒有辜負自己。
我等著自己慢慢地慢慢地沉靜,在沉靜中氤氳一些類似於酒的微醺的文字,生活的詩意一點點地浮上來。
有時候想起之前的那些曾經掙扎糾結的過往,就會更加珍惜今天的這份小確幸。
沒有試過錯,不知道珍惜現在的對,沒有經歷過去的生澀,也很難享受今天的成熟。
這樣的覺悟來之不易,有點像秋天的田野,展開它最香甜醇美的一面,飽滿的麥穗沉甸甸地掛在枝頭,農人身上的汗水如麥穗一般飽滿。
它讓我們相信一些亙古不變的道理,比如“種瓜得瓜種豆得豆”,比如“一分耕耘一分收穫”。
我常常想起自己剛開始做號那會兒。第一次耕種,不知道什麼時候能破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開花結果,只是憑著自己對內容的熱愛,一點點地翻土,一點點地播種,看著別人的地裡已經碩果累累,也相信自己一樣會有收穫的那天。
如今當我像一個地主一樣,站在自己的莊稼地裡,雖然薺麥依舊青青,內心卻充滿了充實。
人這輩子,能做點自己感興趣的事,能看到自己的種子破土,長大,這個過程就已經充滿欣喜。但凡當你已經完全享受這個過程不在乎結果的時候,結果反而來了。
你看李宗盛又說了,“人生很多事急不得,你得等它自己熟”,你說說,怎麼哪裡都有他呢?
人生很多事急不得,你得等它自己熟。
我二十出頭入行,三十年寫了不到三百首歌,當然算是量少的。
我想一個人有多少天分,跟出什麼樣的作品,並無太大的關聯。
天分我還是有的,我有能耐住性子的天分。
人不能孤獨地活著,之所以有作品,是為了溝通。
透過作品去告訴人家:心裡的想法、眼中看世界的樣子、所在意的、所珍惜的。
所以,作品就是自己。
所有精工製作的物件,最珍貴、最不能替代的,就只有一個字——“人”。
人有情懷、有信念、有態度。 所以,沒有理所當然。
就是要在各種變數、可能之中,仍然做到最好。
世界再嘈雜,匠人的內心,絕對必須是安靜、安定的。
面對大自然贈予的素材,我得先成就它,它才有可能成就我。
我知道手藝人往往意味著固執、緩慢、少量、勞作。
但是,這些背後所隱含的是專注、技藝、對完美的追求。
所以我們寧願這樣,也必須這樣,也一直這樣。
為什麼?我們要保留我們最珍貴的、最引以為傲的。
一輩子總是還得讓一些善意執念推著往前,
我們因此能願意去聽從內心的安排。
專注做點東西,至少對得起光陰、歲月。
其他的就留給時間去說吧。
——李宗盛《致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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