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師:當愛已成往事

弘一法師:當愛已成往事

清源山弘一法師相

杭州西湖自古意象離別,那孤山,那雷鋒塔和保俶塔,還有白堤、斷橋殘雪、雷峰夕照、南屏晚鐘,無不寓意悲恨幽怨、生離死別。

800年前,一個叫白素貞的蛇妖遠從四川來到西子湖畔,遇到了她的一生之愛許仙,她在湖邊懸壺濟世,只想與他平平安安地愛上一生,可是遇到了不懂愛情的法海,最終被鎮在了雷鋒塔下。

100年前,來自日本的春山淑子從上海來到杭州,尋遍廟宇,終於在虎跑寺找到了自己的丈夫。他卻不讓她進寺廟,她只能站在門前悲問:“慈悲對世人,為何獨傷我?”

在湖邊岳廟前臨湖素食店的分別晚餐上,一桌人相對無言,春山淑子淚眼婆娑,無語凝噎:

“叔同——”

“請叫我弘一。”

“弘一法師,請告訴我什麼是愛?”

“愛,就是慈悲。”

言畢,弘一法師登上了早已備好的小舟,湖水無聲,輕舟遠去。岸邊的人失聲痛哭,船上的人並無回頭,11年漂洋過海的愛情故事就此終結。

每每讀到白素貞與春山淑子的悲情故事,我總是心情暗淡,愛情之不濟,也許多是因為遇到了卻塵緣的和尚。

張愛玲說:“忘記一個人只需要兩樣東西,時間與新歡。”我不知道後來春山淑子用什麼來忘記李叔同,但我知道他的天津原配俞氏選擇了死亡,在弘一出世8年後黯然離世,享年不足50歲。

死亡也是時間的一種表現形式。

而李叔同選擇了“新歡”,他的新歡是佛學,他潛心振興律學,遵從戒律,不畏艱難,深入研修,著書說法,實踐躬行。

此時,他已經不再是那個精通音律、書畫、篆刻、詩詞的李叔同,他只是一個苦行僧,用極低的生活,來決絕地割除往日輕裘珍饈的日子,磨礪堅韌的意志,培育慈悲的道心。

就如幾年前,我在福州雪峰寺遇見了枯木庵裡的“赤腳大仙”瑞興和尚,他從塵世家鄉壽寧出走後,一直呆在雪峰寺,生命的最後五十多年時間全部呆在面積不足十多平方米的枯木庵中,不管春夏秋冬,每天打著赤腳、潛心修佛。

繁華消盡慾望也便滌盡,在他們的眼裡,一切總是美好的,心裡總是滿足的。

有次夏丏尊去寧波七塔寺看望路過的弘一法師,發現他的生活十分清苦,表示了關照的意思,不料發現在和尚眼裡,世間竟沒有不好的東西,“一切都好,小旅館好,統艙好,掛褡好,粉破的席子好,破舊的手巾好,白菜好,萊菔好,鹹苦的蔬菜好,跑路好,什麼都有味,什麼都了不得。”

什麼都好,但有一樣不好,那便是愛。佛陀說過,一切愛慾都是無常的、痛苦的,它是眾生非理執著引起的……

所以,2500多年前,釋迦牟尼佛義無反顧地捨棄王位選擇了出家。弘一法師追尋了佛陀的腳步,他在居處正對院門的窗口貼了“雖存猶歿”四字,請求寂山長老以自己重病為由辭謝來客,他流著眼淚說:我連老婆孩子都拋棄了,還怎麼會再乎故友呢?

世人眼裡,弘一斷然拋棄前塵,何其殘忍!可這世俗之人眼中的殘忍,恰恰卻是佛家眼裡的慈悲,因為有愛便有苦,愛無邊,苦亦無邊。所以就算殘忍,也是不得不殘忍,因為當一個人深愛著你而你又不能再愛時,你就是這個業的主宰,你不放下就會讓對方遭受更多的苦,那才是真正的殘忍。

41歲的三毛輕輕地敲開了王洛賓的門,為他淺唱低吟她的《橄欖樹》,77歲的他告訴有三毛他只是蕭伯納那把破舊的雨傘,拒絕了就要發生的一場曠世之戀。三毛說:“你好殘忍,讓我失去了生活的柺杖!”121天后,三毛在榮民醫院親手結束了自己46歲的生命。

王洛賓一生待人篤厚,面對這個跨越千山萬水來看望他的忘年之交,他只是誠意回饋,並不是他的殘忍讓三毛離世而去,所有苦難的根源,是三毛心中無法釋懷的愛。因此,三毛只能自己吞下這杯苦酒,然後撐著去過日子,去度過那段難捱的日子,只是她沒有撐過去。

弘一法師:當愛已成往事

我問心理諮詢師,為何考上了大學的孩子突然厭學棄學甚至憎惡毆打父母?

心理諮詢師說,他不是精神分裂,甚至沒有心理疾病,他只是存在發展障礙,用憎惡來逃避學業帶來的困難,他要克服由這困難帶來的焦慮。

佛陀說,這是因為無明。

我又問心理諮詢師,為何有人一直很難找到合適的結婚對象?

心理諮詢師說,找不到不是因為不懂得怎樣選擇,而是因為他心理早就做了選擇,他的問題是要學會如何忘記過往。

佛陀說,這是因為有愛。

在佛家眼裡,無明和有愛是所有的煩惱和痛苦的根源。無明需要消除偏見,有愛必須斷愛,只有這樣才能斷除人生的煩惱和痛苦。

孔子說四十而不惑。所謂不惑,就是清醒,就是明白如何對自己,對他人,對這個世界。

一些在名利場裡翻船的人常抱怨說“人在江湖身不由已”,這只是一個無厘頭的藉口,明知身不由已,你又為何還要呆在江湖?

弘一法師出世時38歲,王陽明龍場頓悟時36歲,他們超凡脫俗,對世間的不惑比常人要略略早上幾年,但就一般人,四十多歲也應基本走出了人生“無明”的困擾。

四十多歲,是一個以不變應萬變的年齡。他明白自己的責任,他知道自己是什麼樣的人,他清楚自己需要什麼不需要什麼。

連嶽說“你沒有物質,就老老實實一個人玩,像原來的修士,獨自找智慧,不要沾愛情的邊,不要害人。”

事實上,這話可以跟年青人說,但對於四十多歲的人來說,情況恰恰相反,對他來說,最不能在乎的是物質,最害人的是愛情,最需要的是智慧。

四十多歲的人,如果還沉迷於物質,那他很可能就是一個貪官或者奸商;如果還沉迷於愛情,那他就很可能會有各種駭人聽聞的不羈之戀,這些並不太關乎他的智慧與道德水準。

一個人如果經歷過人世間的苦與樂、榮華和凋零,就更容易放下俗世的喧囂,就如少年是公子,青年為才子的李叔同,華麗一轉身,成了一代高僧弘一法師。

弘一法師說,愛就是慈悲,其實,不愛亦是慈悲。這慈悲,指的是對眾生的慈悲,並不關乎愛與不愛的本身。

《華嚴經》雲:“發心求正覺,忘己濟群生。”

弘一法師:當愛已成往事

悲欣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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