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多虧了那張“通行證”

讓我們一起傾聽親歷者的故事,感悟歷史中的人、人的歷史……

從西雙版納水利兵團輾轉到了安徽鳳陽的茶場後,又待了一年半,期間做夢都想早日回到上海。直到有一天,當我突然收到上海的“戶口準遷證”時,興奮得手足無措,多年的夢想終於成真,“曲線回城”的目的真的達到了,不禁喜極而泣。

那時候情況瞬息萬變,在版納時就經歷了多次,由於擔心情況有變,所以一刻也不敢耽擱。匆匆奔往公社鄉辦,又馬不停蹄地趕往縣城,事情辦得出乎意料的順利,一天之中竟然將縣鄉辦的證明、戶口準遷證、糧油關係以及檔案材料全都拿到了手,至此才總算鬆了一口氣。回城之事辦得如此順溜,多年來盤繞在心頭的陰霾終於驅散,展現在眼前的是明媚的陽光和燦爛的明天…..

自六九年上山下鄉以來,心情還未如此愉悅和輕鬆過,再也不像以往幾次探親那樣歸心似箭,急著趕回家了。

古都石頭城——姑媽他們在那工作。自從從雲南西雙版納轉插到安徽鳳陽,姑媽多次邀我去玩,前途茫茫,心境很差,雖多次往返晥滬,都未下車看望兩位長輩。現在如願以償,得以重返故鄉,所以決定回滬前去看望一下姑媽他們。

姑媽曾囑咐:如上南京的話事先發個電報給他們,他們會上車站接我。我認為這是長輩對我的關愛,心想根本沒有這個必要。我十六、七歲就遠離父母獨立生活,走南闖北到過不少地方,到南京還用麻煩長輩來接?故未遵囑通知他們,就悄悄地坐上了去寧的列車。

姑父在南京長江大橋管理處工作,父親曾告訴我,只要到大橋上一問,不論是大橋工作人員還是警衛戰士都認識姑父,所以我就放心大膽地闖去了。出了南京西站坐上去大橋的公交車,在大橋北堡下了車,沒料到此站只有我一個人下車,橋面上冷冷清清的,車子將我一人孤零零地拋在站臺上後就絕塵而去。這下可苦了我,茫然四顧周圍連個問詢的人也沒有,我傻愣愣地站了一會,才發現不遠處的橋頭堡下有兩名持槍的戰士在站崗。

我當時的樣子非常的狼狽,左右雙肩十字交叉各挎了一個揹包,雙手又各提一個沉甸甸的旅行袋。我慢慢地挪到那兩位戰士跟前,只見他們非常驚詫地望著我,當我告知姑父的姓名及工作部門,並說了我們之間的親屬關係時,可倆戰士居然沒有反饋給我任何信息,卻異常嚴肅地向我索要證件,還問我親屬怎沒來接?我取出隨身攜帶的戶口遷移證給他們過目,只拋給我生硬的兩個字“不行”。總之所有能證明我是個返城知青身份的證明都翻出來了,最後還是兩字“不行”。我懇求他們聯繫我姑父,又說“無法聯繫”。當時我心裡很惱火,其時通訊雖然落後,橋頭堡重地不至於沒有電話機吧?顯然在搪塞我,也許有規定不可隨便用電話。可我沒轍了,這才知道沒人接的問題有多嚴重,大冬天的竟然急出了一身冷汗。

在幾近絕望中,突然間想起離開水利兵團時開的一張邊境通行證,也不知出於何種原因,雖然離開兵團幾年了,這張通行證卻始終珍藏在身邊,也許就是通行證上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的字樣一直使我捨不得扔掉吧!可是通行證早已過期作廢,出於無奈只能拿出來碰碰運氣了。沒曾想那倆戰士見了“中國人民解放軍”抬頭的通行證,態度即刻變了,一下子客氣起來,並立馬放行,我這才如釋重負。與他們纏磨了足足半天,就是照章辦事,沒有一點商量通融餘地,一張過期的中國人民解放軍通行證如此有魔力,竟然峰迴路轉,真是多虧了這張“通行證”。

當我沿著橋頭堡的樓梯下到二、三層的地方,看見兩扇灰色的大鐵門,估計是電梯房吧,但上面沒看到什麼標識,樓道中靜悄悄、空蕩蕩的,無處詢問。我也不敢造次,怕隨便按動那牆上的按鈕觸動了警報裝置或犯了其他什麼禁忌的,於是提著兩隻沉重的旅行袋一步一步艱難地從上往下邁。樓道中只聽見我自己的氣喘吁吁聲和沉重的腳步聲,以及樓梯間空曠的回聲,顯得有點神秘並有點恐怖,我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似乎能聽到咚咚的心跳聲。不知在樓梯中轉了多少個圈子,只覺得那樓梯是那麼的漫長,彷彿沒有盡頭。走到後來雙腳都不聽使喚了,往下邁時軟綿綿的不停地抖,卻不敢停下來歇一下,只是機械地不停地往下走。心裡不停地念叨著:“怎麼還不到?”“怎麼還沒有到?”,好不容易發現樓道中的光亮不同了,不再是電燈的光線,我意識到快到樓下了,不由得精神一振,腳下又來了勁,當終於走完樓梯最後一階邁出門檻,不覺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抬頭間兀然發現腰間別著手槍的一名警察和有著四個口袋的軍人站在我的面前,不由得嚇了一跳。他們的表情很怪,雙眼瞪得好大,不住地打量著我,簡直像發現了“星外來客”。過了好一會才問我是怎麼回事,當我回答了他們的問話後,他兩人交換了幾句,就由警察送我上姑媽家。

走了三五分鐘來到一幢三層樓房前,那名警察仰起頭、大著嗓門喊道:“金嫂,金嫂,你家來人了!”只聽姑媽在屋裡答應了一聲,然後從陽臺上探出身來一看,一下楞住了,隨後又抑制不住地極其歡快地說:“阿玉,你來了?”接著就聽到姑媽下樓的腳步聲。那警察向姑媽證實了我的身份後,打了聲招呼就轉身離去了。姑媽見到我驚喜交加,她完全沒料到我不聲不響地自己找來了,而且已經到了家門口。

南京長江大橋當時是全國跨度最長的越江大橋,它是我國沒有藉助外部力量,自行設計和建造的,是中國的驕傲。國內外的敵對勢力為了給封閉、不開放的中國予以打擊,在大橋的建設中和建成後,曾多次進行蓄意破壞,為此有警衛戰士為保護大橋而獻身。所以大橋平時保衛制度很嚴,外人根本靠近不了大橋的關鍵部位。表姐大學畢業分配在寧夏工作,每次回寧也必須有家人接送,否則也回不了家。我這次在沒人引領下自己下了橋頭堡,實在是個列外。聽了姑父姑媽的介紹,我更感激這張兵團的通行證,它真幫了我的大忙,要不然還不知要費多少周折。當姑父姑媽得知我提著那麼沉的兩隻旅行袋是一步步從橋上走到橋下的,更是吃驚,姑父告訴我:從橋上到橋下可是比國際飯店還要高呢。當時上海的國際飯店可是我國的第一高樓啊!我才明白橋下那兩位同志見到我時的特殊表情。

此事雖然已過去了幾十年,但至今仍然記憶猶新,回想起來不禁莞爾。

作者:阿玉 系赴雲南西雙版納水利四團後轉插到安徽鳳陽的上海知青

知青往事:多虧了那張“通行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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