嵩縣城常見一位賣蜂蜜的大叔，一次也不拿多，提一個紅色塑料桶，桶上拴一張蜂箱的照片，上面寫著“任岑土蜂蜜”，再挎一個竹籃，裡面是已經裝好的瓶子，最多三四瓶。隔三差五站到一家超市門口，有人問了，大叔介紹幾句，沒有人問的時候，大說也不多說話，他說：“這東西老貴，真是要的人，大老遠問著尋我，不要的人給他說再多也是枉然，不勝自己歇歇。”作者跟隨大叔來到他家裡，看到就一個人，問他：“孩子們呢？”“丟了……”
大叔姓尚，居住在嵩縣大章鎮任嶺村，從公路上到大叔家有200多米的陡坡，村道也比較狹窄，大叔提醒作者把車停到公路對面，引領著走上一條一米寬的小路。“往俺這邊來沒幾家人，這是俺們自己對錢鋪的水泥路，只能過小三輪車，他們才買那種大的三輪車，就回不來。”
院牆是最近才砌成的，儘管大叔沒有介紹，也能夠猜到是最近新修的。推開大門，迎面就是幾個新的蜂箱和一座屋頂變形的土牆瓦房。大叔說：“那房子說是不叫住了，給我蓋了兩間石棉瓦廈子，就是有點漏，我還在上屋裡住。”
院子裡的新蜂箱是大叔最近才買的，一個200元。“前些年我是笨方法養蜂，一年割一回，那不中，管不住。到冬天割得多了，蜂都凍死了，割的少了，賣不了幾個錢，不夠花。我老頭子家，別的也沒啥收入，就靠這幾箱蜂掙點花銷錢。”大叔說。
8年前，尚大叔經人介紹，到鄭州打工，剛走一年，家裡養的幾箱蜂連蜂箱都被人偷走了。鄭州4年，是在一個工地給老闆看倉庫，騎自行車買菜的時候，被一輛出租車撞了，臉上留下來一個大傷疤，警察找到出租車，卻只賠給他1萬塊錢，交完住院費，所剩無幾。後來老闆的親戚到工地看門，尚大叔就下崗了。看大叔穿的毛衣是女款，他說那是在縣城撿的，穿上不冷就行了，管他男款女款呢。
“我一般就是到舊縣、德亭、縣城賣點蜂糖，鄉里不中，一天也賣不了二斤，縣城好點，就是城管光攆。我都是弄一根竹竿擔著，滿縣城轉，也不拿多，就帶十來斤。好了，一天能賣完，大多時候也不中，夠坐車吃飯。”大叔到縣城一趟，坐車需要十幾塊錢，當地最便宜的麵條需要8元錢一份。“有時候我都不在縣城吃飯，這是俺妹子給我送的油餅，給你嚐嚐吧？今天晌午，我就是帶了兩塊油餅，到人家飯店要了一碗茶喝喝。”
“誰問了，我都說俺娃子丟了，其實吧，我沒媳婦。年輕時候也說過，家裡老急，沒說成。不敢說我一個人，怕人家欺負我。那兩年，人家知道我沒在家，院裡四五箱蜂，連蜂帶糖都叫都偷跑了，我原來是土院牆，他們嫌高，給我院牆扒了個豁子……”
大叔平時提的紅色塑料桶，上面覆蓋了一張塑料紙。“蜜蜂這東西搗蛋，縣城裡頭那麼多人，就看不見蜂，只要一掀開蓋子，蜂就來了，我就弄一塊塑料紙蓋著，不叫蜂往裡頭鑽。”照片是大叔用手機照的，花兩塊錢請人打印了出來，敷了一層塑料膜。同行的夥伴發現似乎還有一個錯字。
“你看那些人惡不惡？我原來那蜂箱是在泥皮裡面糊著的，他們取蜂箱，給我牆上泥皮都掰下來一大塊，等到我回來，那個牆角都快不行了。人家說我房子得修修，我弄不動，管他呢，還活幾年？有個窩住著，不冷，算求了。”
“你看著我是活箱養，可我一年就割這一回糖呀。活箱主要是好管理，分蜂時候不丟蜂，有空了見天掀開看看，它們要是想分蜂了，新蜂王直接換個蜂箱，不糟蹋。我這十來箱是去鄭州回來後買的，一箱800多，花了我一萬多塊錢，走之前家裡還有好幾箱，不是叫人家偷跑了，這都是這兩年才發展起來的。”大叔從鄭州回到老家已經三年，現在養了十幾箱，發展的並不算多。
“跟你說，我是五保戶，一個月400來塊錢，養老金還有點，這錢不敢動，萬一將來有啥病了，不是還得花？現在種地不中，咱這兒地老瞎，一個人的地，連吃也顧不住，養點蜂了，能有倆花銷錢。他們叫我去敬老院，我不去，咱能動，在家不閒著多少也有倆錢，去那兒一個月就發幾十塊錢零花錢，連點眼藥也不夠，我不去。”大叔一邊灌蜂蜜，一邊跟作者聊天，快要結晶的蜂蜜非常黏稠，粘在勺子上流動緩慢。
同行的妹子買了幾瓶蜂蜜，沒有現錢，問大叔附近有沒有銀行或者提款機，大叔撓了撓頭髮說：“最近沒有呀，取錢得到鄉里，老是遠。我有微信，就是不知道里面的錢咋取出來，總感覺錢擱手機上不安全，要不你給我看看？”大叔的智能手機是交電話費送的，平時賣蜂蜜的時候並不帶，關機放在家裡，因為和我們聊得比較好，猶豫著讓妹子給看看上面有多少錢。
大叔的微信沒有綁定銀行卡，他說自己只有一張存摺，就是發養老金的存摺。大叔手機上已經有三百多塊錢，加上我們這次購買蜂蜜會超過千元。作者對大叔說：“可不敢給不認識的人看你的手機，小心把錢轉走了。”大叔明顯猶豫了一下，說：“我就覺得錢在手機上不安全。”頓了一下，又說：“我看你們也不像壞人，旁人來咱家不會給我說這麼多話……”說完尷尬的笑了。
大叔賣蜂蜜的時候，在縣城也被騙過一次，有三個年輕人，兩男一女，買了一斤蜂蜜，給了100塊錢，大叔找完錢，中午吃飯的時候，才發現是假錢。飯店的人告訴他，辦個微信收錢，就不用找錢了，大叔才存話費得了這個智能手機，如今又發愁手機裡的錢怎樣取出來。教了他掃碼付款，大叔終於笑了：“還能這樣，這下好了，往後不怕收假錢了，再進城我就用手機辦點年貨，把上面的都錢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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