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第一次意识到“尊龙”是在《蝴蝶君》。
也忘了是因为什么噱头忽然翻出这部老电影,总之一下午、一星期、一个月,就这么沉进去了。
一身红衣的宋丽伶表演结束后,被外交官拦下表白,他听着不断重复的“beautiful butterfly”在晦暗夜色中轻声讥笑起《蝴蝶夫人》的西方意淫。“to futher your education”,这是他打扇走远之前,对外交官观看京剧的邀请。
我连忙退出全屏,点了全片下载。
此后即使内存再挤,也一定是删APP给《蝴蝶君》留位置。
电影里,外交官被神秘的东方名伶迷得神魂颠倒,电影外,我为男主角的言行举止茶饭不思。
一开始我还冠冕堂皇告诉朋友,是这剧情、这故事太有张力了,到后来直接放弃抵抗一遍遍挑出他的戏份反复播放——背他的台词,学他的口音,轻轻地挑眉问道:“Be a gentleman will you?and light my cigarette?”
朋友说我快走火入魔了。
他是谁,他有什么作品,别人也同我一样痴迷他吗?
贰
抱着这样的想法,我被他的履历吓了一跳。
什么!他演过溥仪?
我翻出《末代皇帝》,左看右看,终于承认幼年不识美人,还真是同一位帅哥。
尊龙幼年戏班学戏,出演时被慧眼识中,在邵氏电影公司的武师合同和好心人资助去美国之间,他选择了去美国。
尊龙在美国一边拼命打工一边学习正规表演,但当时华人演员在美国不受重用。这种困局张国荣曾谈过:“对亚洲人的认识,就是走滑稽路线和请一些打星。”即使后来开始政治正确,也是如章子怡所言:“但凡有一点内容的话,他们宁可给黑人演员。”
等了好久,24岁的他才终于在电影《金刚》里匆匆现身了一分钟。此后又是八年龙套沉寂,直到32岁出演《冰人四万年》一个野人角色让他正式被好莱坞看中。
在他演艺生涯的黄金年代,35岁的他接连拍了《龙年》、《龙在天涯》、《末代皇帝》,一口气把西方媒体笔下的溢美之词榨了个干净,之后又陆续有《辉煌时代》、《龙在中国》、《上海1920》,而后又在41岁拍了《蝴蝶君》……你告诉我这是年过四十岁的人?岁月果然是不公平的。
尊龙早年接不到片子,一是因为亚裔,二是因为太帅。这个理由虽然听起来很欠扁,但确实有很多导演担心颜值会覆盖角色本身,以至于立不住。
然而尊龙用实力告诉所有人,同一个人,同一张脸,也会幻化出千百种气质、演绎千百种人生——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把宋丽伶和溥仪联系在一起的原因。
《龙年》里的乔伊泰浓眉星目,微瞪的双眼像是瞄准猎物般直勾勾地盯着每个与他握手的来客,不时咧嘴的轻笑更把上位者的不屑表现得淋漓尽致。
同样是西装,《蝴蝶君》里突然打开的法庭大门框住的却是一个秀气内敛的宋先生,稍显纤细而尾端微勾的双眉不再如乔伊泰般颇具攻击性,而无论抬眼还是垂眸都微微压眉的秋波,更使他除扮相以外有更多迷惑外交官的说服力。
然而这仅是化妆的效果吗?同样的黑眉、明眸、高鼻,溥仪在坚毅隐忍里还往阴影里藏进软弱的复杂;而巴厘岛的舞者在孔雀舞下只有野性的美丽与纯粹。
12
当尊龙的所有角色坐在一起,或是交织谈论,我保证我绝不会将他们弄混。我第一次对自己的分辨力如此肯定。
并且当我观影的时候,我清晰地知道,我跪的是乔泰伊的西装裤,惊的宋丽伶的扯领带,叹的是溥仪裹不住巨大的西装。而非“尊龙演得真好”。
这就是演员的功力。
叁
一个人要如何演出千万种人生?表演技巧?体验共情?或许兼而有之。
尊龙的角色身上似乎都有他自己的影子。
尊龙幼年被抛弃,后被养母捡回,后来前往美国发展,在John后面加了一个Lone,因为他喜欢中国龙。但是“龙”与“lone”,似乎也构成了尊龙人生的基调。
像是上天遗落在人间的宝珠,尊龙是美的,既是乔伊泰的炸裂张扬,也是溥仪的没落贵族,更是宋丽伶的清冷神秘。是跨越性别的,也是东西共赏的。
西方人的浪漫在宫闱,东方人的浪漫在市林,阳刚、内秀、骄矜、沉稳、精致、沧桑……尊龙的贵气天成和跌宕人生刻画在他那张略微西式的东方面孔上,正正切合了所有人的审美。
近年总有声音抨击西方人眼中的亚裔带着猎丑的刻板印象,但我觉得此言或许有失偏颇,毕竟尊龙被评为“有史以来最帅的黑帮老大”、“亚洲洲草”、“全球最美50人之一”。
复杂的气质,复杂的人生,复杂的演绎。
末代皇帝是没落封建王朝最后风雨的见证者,时代困局里一条割去头发的龙。而尊龙又何尝不是一条孤独的“龙”。
同样的骄傲和困局,让他在演艺圈中常常就像《末代皇帝》里那一个个天高地阔、孑然一身的背影,数次回归之路,终因舆论,最后就此作罢。
先是《霸王别姬》被传耍大牌、后有回归被忽悠拍烂片、最后那些曾经辉煌被翻来覆去炒作,也便就看开了。
走时是一条孤独打拼的龙,归时仍是一条壁立千仞的龙。
但他终归是那条龙,是时光的美人,《末代皇帝》奥斯卡狂揽九大奖项、唯一两次全球奖提名演员、第一位代言劳力士腕表的华裔演员、奥比奖最佳表演奖……他的作品和成就终会长留在影史上。
真正的遗珠,从不因世事无常而掩其风华。
肆
一
般而言,我写影评不喜欢带入太多的第一人称,似乎因此显得不够客观公允。但是对尊龙的喜爱让我发现缺少这个“我”字便寸步难行,因为这个“我”是尊龙的观察者,在戏里戏外,是你是我。
《蝴蝶君》里痴迷于宋先生的外交官铁叔也是《洛丽塔》中痴迷于少女洛丽塔的亨伯特,因此看到他聚精会神地望着宋丽伶的光辉时,我脑子里也不住闪过《洛丽塔》的台词:
“她可以褪色,可以枯萎,怎样都可以,但我只要看她一眼,万般柔情就涌上心头。”
大概这是适用于世间所有的痴迷、所有的美人吧。
亲爱的尊龙先生,与树与狗相伴的生活,甚嚣之后,风平浪静,可还安好?
作者 | 公介
好色之徒。
部分往期“周六头条”回顾
第01期:电影·战争中的爱情
第02期:记忆里那首电影歌曲
「圣诞快乐,劳伦斯先生」
第10期:电影中的致敬
「一首献给新浪潮的向颂《巴黎小情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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