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鄭的公司人不多，但是會特別多，有時一天幾個會，都是他親自召集的。這天下午三點多，老鄭臨時起意，突然想出一個好點子，他讓對桌的副總老秦通知大家過來開會。其實喊一聲即可，公司總共三間辦公室緊挨著，都是玻璃隔檔；中間一間小的老鄭和老秦坐，東西兩大間，坐著的是公司的年輕骨幹。
老秦一聲招呼，男男女女從兩側湊過來。能坐的坐，坐不下的就站著，一起聆聽老鄭的訓示。年輕人聽了一會，感到老鄭並沒有說出什麼新花樣。無非是說，文案創意要創新，要人無我有，人有我優，篤定爭第一的信念。老鄭一直強調，任何一個行業：老大老二有飯吃，老三老四討飯吃，老五以後沒飯吃。聽多了，年輕人不免暗笑：就你這幾個人的鳥公司，還成天想著做行業老大。實話說，部分年輕人是因為還沒找到更好的工作，僅是在老鄭這暫且過度的。
就在老鄭滔滔不絕，發表真知灼見時，聽得樓道里有人招呼："劉姐來啦？"被年輕人稱為劉姐的大媽模樣的人沒有回應。她陰著臉，花白頭髮，膚色黃中泛黑，額頭皺紋尤為明顯。
劉姐進了辦公室，看老鄭正在開會，板著臉坐在了老秦身旁一捆未拆封的期刊上。老鄭中斷了演說，唬起臉對劉姐道："我們正開會，你來幹啥？"劉姐不說話，輕蔑地瞪了老鄭一眼："我沒打擾你，你講你的，先把你的屁話說完，我再找你！"
"出去，出去！你給我出去！"老鄭衝著劉姐虎視眈眈。
"我憑啥出去？給錢啊！給錢我就出去。"
"劉允紅，你不要無理取鬧！你搞清楚，這是公司，有什麼事下了班你過來。"
秦副總一看會議開不成了，便向十來個年輕人擺手示意，先散場。十多個男女，分頭向東西兩邊各自辦公區走去。大家坐定後，依然透過玻璃能看清老鄭和劉姐僵持的表情。
劉姐看年輕人都散開了，站在老鄭桌前黑著臉，開口就說："我沒錢了，再給我些錢！"老鄭直截了當："我沒錢！該給的給了，我現在吃飯的錢都沒了！"
劉姐不管不顧，怨中帶怒道："我要買衣服！換季的衣服；兒子的衣服也要買，給錢！"劉姐說著，直接將手伸到老鄭臉前。老鄭將她的手打到一邊，"我沒錢！再說一遍，兒子這月的生活費早打他卡上了，你再不要無理取鬧！"劉姐道："反正我要買衣服！"
"沒有就是沒有！我還沒衣服穿呢！"
劉姐指著老鄭的長袖襯衣道："你沒衣服穿？這是啥！給我，我就要這件！"兩邊的男女員工們，紛紛睜大眼，看著兩人的表演。只見老鄭騰地站起來，兩把將長袖襯衣脫下來，塞到劉姐懷裡："給，給，給！走吧走吧，我這還忙著呢！"
老鄭光著膀子只穿背心這一幕，被兩側大房間的員工看得一清二楚；他和劉姐的對話，大夥也聽得幾乎一字不漏。十來個年輕人交頭接耳，不時有人捂竊笑。
老鄭對面的老秦實在看不過眼了，便站起身勸劉姐。他說："嫂子，韓總這幾天確實忙，財務都入不敷出了，他正為這事發愁呢。你來嫂子，這邊說話。"老秦上前輕輕拽了劉姐的胳臂，將她拉到外面樓道。
老秦掏出錢夾，拿出七八百元，塞給劉姐道："我手頭也不多了，先應個急吧。這明天還要給公司交稅款呢，不瞞嫂子說，我都替鄭總髮愁呢，你先回吧，完了有啥事聯繫我。"劉姐悶悶不樂拿上錢，將老鄭的襯衣塞給老秦，轉身走了。
回到辦公室的老秦坐下後，老鄭便說："你不用搭理她。按離婚協議，每月的錢我都準時打給她的，包括兒子每年大學的費用，都是如數足額打了的，她以為我開了銀行呢。"老秦感嘆一聲，"唉，女人嘛，你難以揣摩她心裡咋想的。"好一陣，兩人坐著無語，老鄭和老秦都在想心事。也就忘了接著開會。
半個小時後，眼見的員工們看到：一個打扮時尚、長相清麗的女人闖了進來。她戴著一副茶色鏡，看去三十五六歲。一見老鄭，她就大呼小叫："鄭進城，我警告你！你要再欺負我姐，我跟你沒完！"
"劉二梅，你少胡說八道！誰欺負她啦？咹？我跟劉允紅的事，跟你有啥關係！少在這胡攪瞞纏！我正忙著呢，趕緊走走走！"
"我告訴你，姓鄭的。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我姐咋離的；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開個小破公司有啥了不起？你那些烏七八糟的事，你以為我不知道啊？今天我把話放這，你答應給我姐的一百二十萬補償款，半年內你若不兌現，你就等著好看吧！"
"少在這自以為是！我跟劉允紅的協議，跟你有半毛關係嗎？你以前花我的、吃我的、喝我的，我這還有你十萬元的欠條呢！你有資格在我跟前說這話嗎？裝得義正辭嚴，別以為我不知你咋想的，做夢吧！"
"你！你無恥！你敢當著眾人說清你咋對我的嗎？信不信？我明天就去告你！"
"告！告！你告！隨便，愛到哪告到哪告！"
老秦一看二人吵得不可收拾，有些看不下去了，作為副總他覺得有責任制止這起鬧劇蔓延。他遂站起來，略顯尷尬地對劉二梅道："二梅，你出來下，秦哥給你說件事。"
二梅看著表情謙卑的老秦，沒有繼續撒潑，出於自找臺階，她隨老秦去了樓道。
老秦示意她走到了樓道盡頭，才駐足道："二梅，是這。實話給你說，鄭總最近日子很難過，真是稅都快交不起了。你不想想，你把他逼急了，他一氣之下關了公司，哪有錢給你姐付補償款？我的意思，要慢慢來；鄭總這人你還不瞭解？他是順毛驢，來硬的真不見得有效。至於，他欺負你姐，我作證，真的沒有的事。"
說到這，老秦往鼻樑上推了推眼鏡，又笑道："你來，肯定是你姐給你說啥了吧？你沒見，剛鄭總被你姐逼得幾乎裸奔了！不怕你笑，那些員工都可以作證。他現在真是焦頭爛額了，我想你不希望他真把公司關門吧？那樣對誰都沒好處，是不是？你放心，等公司有起色，我會提醒他先給你姐兌現一部分承諾。你要給他時間，再咋說，看在兒子的份上，只有財力允許，鄭總也不會虧待你姐的。所以，過激的話，過激的事，最好不要說，不要做。很多事，你也不要只聽你姐的一面之詞。我這也是為你，為你姐好。有沒有道理，你自己思量。"
"行吧，秦哥，我就聽你一回。不過，你也轉告姓鄭的，他要是企圖耍賴，我找我哥照樣收拾他！"
"好了，二梅。回去吧，適時我會提醒鄭總的。我就不送了啊。"
老秦重又落座後，老鄭便道："這個劉二梅，你更不用理她。她以為撒潑耍橫，就能從我這詐出錢來，想得美！"
"我覺得吧，鄭總，還是儘量不要惹毛了她，萬一她頭腦發熱，做出啥出格的事……"
"老秦，你不要聽她胡咋呼，我在她跟前一清二白。她咋想的，我還不清楚？自己不要自尊，還企圖拉我陪綁，嘁，跟我來陰的，她還嫩了點。"
老秦不好接老鄭的話，頓了頓，他問老鄭："鄭總，會還接著開不開了？"
老鄭一看錶快五點了，陰著臉道："算了，氣都氣飽了，明天再說吧。"
五點半時，兩邊隔斷的員工紛紛關了電腦，這是老鄭規定的下班時間。有個小夥子對鄰座同事小聲嘀咕："唉，一下午就看了兩出戏，啥也沒幹成。明天還不知上演啥戲碼呢。"
"拭目以待吧，"另一個小夥子意味深長地微笑道。
員工們從老鄭老秦兩人的辦公區經過時，沒同老闆老鄭打招呼。大家看老鄭一直鐵青著臉，眼神彷彿要從電腦屏幕上挖出什麼可疑東西來，也就不便打擾他。
有幾個員工對老秦笑了下，老秦也報以微笑，目送大家離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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