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有權的人負責，這才是公平
------ 張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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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年前，我擔任某歐洲跨國集團中國區總經理。有一天我突然接到集團董事長從總部打來的電話，內容只有兩點：“第一，今天上午，集團總裁即CEO被解僱，並在宣佈後兩個小時內離職，其職位由董事長暫時擔任。第二，此事對中國區沒有影響，你別擔心。”
管理是不是無情的？
我掛了電話後幾分鐘都緩不過神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記得董事長與總裁關係還不錯，並且兩個人的家庭之間都有親密來往。我無論如何也沒想到，這個看似溫文爾雅的董事長，居然可以突然翻臉不認人，給自己多年的親密戰友捅一刀？
我馬上聯想到中國的許多狗血電視劇：派系惡鬥、血親相殺、明槍暗箭、笑裡藏刀……我原來以為歐洲人會和我們不同，現在發現，真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這就是我當時用中國式思維得出的結論。
但後來的事實證明，我的想法全部錯了，中國式思維根本不能用來理解歐洲人。他們遠沒有我想象的這麼複雜，這裡面既沒有恩怨情仇，也沒有派系鬥爭。真正的結果只用四個字就能解釋，那就是：“遵守契約”。
道理非常簡單，總裁與董事會有約在先，總裁要保證公司在某個時間內達到某個業績指標，如果沒有達到，他就要走人。當然，如果達到了，回報是豐厚的。這就是歐洲人的邏輯，在生意上，沒有情感，只有契約。即使分手了，也不會有憎恨，因為你不能怪任何人，只能怪你沒有實現自己的承諾。
哪些責任要由最高領導承擔？
當時董事長讓我放心，意思是集團的業績不好，我不要擔責，因為我負責的中國區的業績達標了。
其實我當時還是有一些擔心的，因為我是被總裁招進來的人，按中國的觀念理解，我就是“總裁的人”。如果總裁被撤了，就相當於我失去了“大腿”，被清理出局只是時間問題。其實，多年以前，我在國內的體制內工作過，我就被後上臺的領導清理出局了，他認為我是“前任的人”。
結果證明我的擔心是多餘的。因為歐洲人不講關係，只講契約。我與前總裁的個人關係並不會影響我與公司的契約，也就不會影響我的前途。
那麼，我又想到另一個問題。如果集團業績不好，一定是某些區域業績下滑造成的，比如歐洲、美國、日本。按我的中國式思維，總裁應該把責任推給那個業績差的區域總經理。比如，他可以告訴董事長：“集團業績太差，是下面幾個國家的總經理出了問題，我一定把他們嚴懲”。但我估計董事長肯定會說：“你沒有能力識別、培養和管理下級，所以，你不適合擔任這個職務”。
這就是資本主義的殘酷無情。對吧？
道理是這樣的：每個組織的一切責任，都由這個組織的最高領導一個人承擔。前提是他對這個組織有絕對的權力。也可以這樣說，組織內部任何一級出的問題，都是最高領導的責任。
哪些責任可以推給下級？
理解了歐洲人的邏輯後，我馬上覺得自己的工作真是太危險了。因為我下面還有幾級員工，他們所有的錯誤，都要算成我的過失。這是不是不公平？當然是公平的，因為上級給了我權力，還給了我相應的經濟報酬，責、權、利是一致的。如果我接受了權與利，我就不能逃避責。
我一個人承擔的責任這麼大，那會令我寢食不安，我應該怎麼辦？其實還是有辦法，那就是將我的責、權、利通過契約的方式分配給下級。他們再一級一級分下去。這樣，他們也能幫助我擔責，同時，在他們的責任範圍內出了問題，我就能按契約對他們進行處罰，包括開除。
這個體制的好處是：如果有這麼多人為我擔責，那麼，我們整個組織出問題的機率就小多了。但是，如果下級出了問題，我雖然可以處分他們，但我最終還是逃避不了責任。
所以，結論是：領導可以通過分權來降低出問題的機率，但如果出了問題，所有責任還是要由最高領導一個人承擔。即：分權降低風險，但不能推脫責任。同理，不分權風險高，出問題的機率更大，出了問題，也不能推脫責任。
追責的目的是什麼？
追責的目的只有一個：杜絕重蹈覆轍。要做到這一點，首先要找到問題的根源，而根源基本上分為兩類：
1、機制缺陷：企業內部機制不合理，就要立即完善機制。
2、執行不力： 如果機制健全，而是人沒有執行。那麼就要再分兩種情況，一是有能力而故意不執行。那麼，就要立即換人。另一種是能力欠缺造成的執行不到位，就要分析這個人是否能在短期內通過培訓彌補這個能力。如果不能，或者培訓成本太高，也要立即換人。因為市場如戰場，你沒有能力，你這個關口就會失守。你失守了，會傷害企業。這不是因為老闆無情，而是因為市場無情。
權力越大，越不能寬容，在原則問題上，不能給二次機會。因為掌權者小小的過失都可能造成企業巨大的損失。有一國企老闆問過我這樣一個問題：“你們企業的幹部收受多少錢的賄賂才會被開除？”我的回答是：“這是0和1的問題，只有黑白，沒有灰度。只要受賄就開除，不管多少，因為這是寫進雙方契約中的。”
小結
我管理外企20年，沒有遇到任何大的風險，主要也是因為我重視
分權和制定規則的結果。分到權力的人，會認真對待他們手中的權力，並嚴守規則。因為出了問題，他們要擔責，有了成績他們會有經濟回報。這樣一來，整個組織出大問題的可能性就非常小了。我認為，分權與規則，是人類進入文明社會的主要標誌。動物社會是沒有分權也不講規則的，那裡只有弱肉強食。所以，看看人類社會的不同組織，你不難發現，越集權的企業，越像動物社會。你同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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