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家用電器》:寄主之下,誰與爭鋒?

我們的機器令人不安地生氣勃勃,而我們自己則令人恐懼地萎靡遲鈍。——當娜·哈拉維

《論家用電器》是首都師範大學汪民安教授的一部隨筆集。他將家用電器作為傳記對象,探討洗衣機、電冰箱、手機、電視機、電腦等在家庭生活中展現的空間權力結構。

汪教授樂於宅在家裡,被各種電器包圍。其實他並非喜歡這些電器,精通它們的機械原理,但他離不開它們,依賴它們而生存。作者以厚實的理論功底,以腦洞大開的思維,揉合切身的感受以及熱愛生活情懷,擺開一部“微式戰場”的人機纏鬥大戰,闡釋了資本強權下的新的倫理觀。

《論家用電器》:寄主之下,誰與爭鋒?

一、冷若冰霜地毫無表情,卻寫意成寄主臉上幸福的晴雨表

今天,在好似無往而不勝的強大資本力量威逼下,物質的性價比,似乎附著了超越其本質屬性的魔力,隨機(機器)“昇天”,並搖身一變,似乎成了萬能的替代和最高權威的價值評判,連同自古以來中國傳統的道德價值觀,在這個商業時代催生的物質至上觀念的恫嚇下,都有些黯然失聲,對物質的佔有幾乎成了衡量個人價值的首要評判。

房子,從遮風擋雨、安家樂業功能,發展成了婚姻的前提和必要嫁妝。在選擇完繁華地段、挑高樓層、超大廳室之後,隨之而來的便是挑選理想的家用電器。

汪教授在隨筆集裡專門描述了洗衣機、冰箱、收音機、電視機、手機、電腦、電燈七類。正常的小資家庭除了收音機外,其他六類是必不可少的,有的家庭用平板替代電腦。當然“大資”家庭還備有吸塵器、淨化器等,有些特殊個體也會配收音機,如盲人,在收音機和電視機比較之下,他們或許更需要收音機而不是電視機,一些新潮的新新人類或有特殊癖好的人群,會通過私密渠道購買另類電器,此類電器如其說是家用,不如說是個人專用,比如機器人男女朋友。

《論家用電器》:寄主之下,誰與爭鋒?

如若沒有房子,哪怕是最真最純的愛情也可能會面臨斷送的危險;即使有了寬大的房子,如若沒有配上高檔電器,也會讓男女雙方及其父母心情不悅,因為會令他們感到在親朋好友面前丟了身價份量,少了炫資的話語。

因此,許許多多的家庭長年舉集體之勞力,繃著苦逼的臉,過著省吃儉用的生活,辛辛苦苦地打拼多年,目的只為子女攢足購買婚房的錢。等到買下房子、裝修一新、配齊家電時,緊鎖的眉頭方才舒展,端出一臉臘黃色的褶子花,自信的人生才得以開啟。

在某種程度上,男女雙方的容貌、才華和修養,父母的健康,家庭的和睦等因素在房子和家用電器面前的地位也不堪一擊,有的會退讓三尺。即便以上幾個方面有些遜色或存在著問題,但這是家醜,人人都要義不容辭地擔當起掩飾的責任,寧願打掉牙齒往肚子裡吞,也絕對不能對外聲張,必須端著,堅韌持久地端著。只要有一套好房子和一批高檔的家用電器就足能給他們撐起面子,壯起腰桿,讓他們感到活得有尊嚴,有地位,很自信。

《論家用電器》:寄主之下,誰與爭鋒?

二、不動聲色地盤踞一角,卻掌控著寄主日常生活的歡樂頌

位置空間,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地位、重要性和被需要的程度,如愛人能進臥室,朋友只能止步於客廳。家用器的擺放亦是如此,雖然受到居家結構和麵積大小的影響,但都會被配置在一個讓寄主感覺舒適和方便操弄的位置空間。

它們只需要一個不大的合適位置空間。或尊在客廳最搶眼的位置,如電視;或躲在廚房逼仄一角,如冰箱;或藏在陽臺(衛生間)空餘一隅,如洗衣機;或端在書房(臥室)敞亮的檯面,如電腦;或懸於每個廳室的天花板,如電燈;或緊緊攥在寄主的手心,如手機等。

所有這些,看似電器沒有一絲主動權和決定權,其實它們早就進入寄主思籌裝修時的方案。為購置中意的電器,寄主跑遍城市所有商城,甚至任性地跑壞N雙鞋子,然後在網上反覆比較和篩選,最終敲定“情有獨鍾”的款式。可見寄主對電器可謂用心良苦,情真意切。

電器被寄主恭敬地“請”進廳室,又被寄主恭敬地“請”到適當的位置空間。好讓它們在各自崗位上,盡心盡責地為寄主使喚,為寄主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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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機,能夠讓寄主每天毫不費力地穿上乾淨衣服,尤其是減免了婦女動手搓洗衣服的勞苦,讓衣服毫無障礙地成為婦女的完全快感之客體。

冰箱,可以讓寄主一次性備足一週以上的各類食物,不僅能延長食物保質期,還能存儲到來自異國他鄉的美食,還能讓寄主在炎炎夏日吃上可口的冰鎮點心。

電視機,佔據居家客廳的重心,既能起到美化裝飾作用,還能為寄主隨心所欲地帶來最新資訊和娛樂觀感。

手機,幾乎成了寄主身上的一個重要器官,是寄主離不得、更丟不得的最親密的伴侶。可以沒老婆,但不能沒手機。一機在手,世界便有。一定程度上,已成了電腦的替身。

電燈,是寄主夜晚的情感寄託和延續白天工作的陪伴。假借燈罩的誇張做作,讓寄主盡情享受家的溫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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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全能植入地繁衍派生,卻加劇了寄主機能異化的辛累苦

家用電器作為現代化標誌的時尚一員,以他不可抑制的強大功能和全方面服務,已然走進了千家萬戶,併成為家庭的“重要成員”。看似為寄主帶來了便捷、貼心的服務,但隨著家用電器越來越多、功能越來越強大,寄主們並非越來越清閒,反而加劇異化了煩瑣不堪的勞作,更有甚者孽生了倫理觀的偏離。

在家庭內部,幸福只和面積相關,與電器的擁有和品質有關,情感退到了空間和電器帷幕之後。婚姻也緊緊附屬,年輕夫婦在心安理得地花完父母平生積蓄,住進配置高檔電器的寬敞婚房後,卻往往給年邁的父母拋去嫌棄的白眼。某種程度上,婚房和家用電器亙阻了親情的親近,也是夫婦離異的主要爭搶。

手機,成為個人身份的象徵,它將人分成社會最頂端、中間地帶和社會最低層的人。最頂端的人控制整個社會,最低層的人邊緣或遠離社會,二者均無需使用手機,唯有處在中間層級的人需要手機。手機號抽象成一個人的社會存在,手機來電響鈴的頻率決定了被需要的程度,手機號熟識與否度生了接聽與拒絕的猶豫,長時間沒有響鈴會引發身體的焦躁,每換新手機會爆棚荷爾蒙,更有患上“網癮”荒廢學業,甚至為買一部品牌手機寧願出賣身體和靈魂也在所不惜。

《論家用電器》:寄主之下,誰與爭鋒?

電視,讓人彷彿同時置身兩個時空地帶,容易產生認知的錯位和撕裂,也會引發一些辨識力和自控力弱者無知的效仿。在隨心所欲的觀賞中,大好時光在悄無聲息地流逝。也常常因為個人的喜愛,引發爭搶遙控器的家庭戰爭。在有學生的家庭,電視常常以沉默比拼寄主的屏息。

電燈,以它無限量滲透的光亮,並假借燈罩的花樣百變,充盈著寄主的整個視界,把明月、星空的唯美排擠到地球之外。

冰箱,並不只是意味著節儉,也意味著浪費,它以其良好的存儲能力,開拓了遠程消費、重複性消費和積壓性消費的渠道,小小的黑暗禁區裡還埋藏著不可告人的大規模屠宰和孽殺的罪行。

家用電器,以物的形式存在,但重塑了人們的生活,也重塑了社會結構新的分化,更重要的是重塑了對人性和道德的評判。我們是否無法逃脫馬克思和盧卡奇所論述的“機器對人的異化和物化”?對物的研究說到底是對“消費社會”和對“進步主義”的反思?是一個值得去探究的重要課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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