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青往事:“老三届”眼中的苦乐庄稼活

让我们一起倾听亲历者的故事,感悟历史中的人、人的历史……

我是“老三届”的一员。

上山下乡,插队落户的经历所赐:一个稚嫩的学生娃,终成了一手老茧满面风尘的庄稼佬。

常年依附在土地上,摸爬滚打,辛勤耕耘。血水,汗水与泪水换来的是娴熟的农业生产技能。

既有体力的付出,有经验的摸索,更有成功的满足与兴奋……

唉,庄稼活,有苦有乐,一言难尽呀。

麦收,当然是重中之重。

头顶着炎炎烈日,手握一柄小小的镰刀,在一望无垠的麦浪里拼搏。割断粗壮麦杆,归拢倒下的麦草,拧腰子打捆……周而复始,手忙脚乱。

纷乱的麦芒,骚扰着脸颊,奇痒无比;火辣辣的阳光炙烤着后背,烧灼般地痛;全身上下,汗水浸透,湿了又干,干了又湿。

要命的是,手里的镰刀越来越钝,几乎割不动麦子了!眼见被人远远甩在了最后,只好以手代刀,连根拔起麦子来了。

片刻功夫,就起了水泡,鲜血淋漓的手掌,惨不忍睹。

头一回参加麦收,就遭遇了滑铁卢。

失败的主因,却是工具不给力:

我们所用的镰,购自村供销社。刀面窄小,锋刃厚钝。而老乡们的镰,均是洋闸镇铁厂的产品,采用夹钢工艺,形体宽大,锋利犹如剃刀,可毫不费力地清除腿上汗毛。

“家伙快,强似人块。”

老乡们几乎人手一块磨刀石,工作间隙,都不失时机地磨刀不停。镰刃锋利,割起麦来,轻轻松松,犹如切瓜砍菜。

麦收的霉运仍未终止:

收工时分,需将麦捆摞好,装入架筐,挑回场院。

行走在窄窄的田埂上,摇摇晃晃,怎么也找不好平衡。更要命的是,所有沟渠均没有跳板,老乡们,一个个撤步拧腰,荡起重担,利用惯力,蹿起一跳,轻松而过。

挑着担子,我心惊胆战,前挪后闪,怎么也提不起身躯,肩上的负荷,千斤沉重。犹豫半天,壮胆一跃,却扑通一声,径直跌入半人深水沟里……

水斗子,是最简单的提水工具,形如半只水桶,两端系绳索,两人执绳操作。

春上,灌溉台田的任务,派给了我和小赵。

没有抽水机,将沟里的水提升至一米多高的田渠内,浇灌这片田园,靠的就是这薄铁皮制作的水斗。

我俩选好了位置,拽住斗绳,开始打水。

斗子在空中翻转着,重重地落在了水里,却是桶底朝下,一滴水也没有舀到。重心失调,全赖于系绳的掌控。其入水的角度,提起的力道,凭得是操作者手上的感觉与配合。

重试了几次,均不成功。不是绳子歪斜,就是入水跑偏,好几次楞是砸在了渠埂上。

几番下来,我们腰酸腿麻,眼冒金花,所浇之地,连一平米都不到。

小三子,邻家的老儿子,尽管乳臭未干,但经常在水渠里淘鱼,用起水斗子却绝对是高手。

此刻,他成了我们的先生:

“精神要集中,动作必须协调一致。牵绳时,注意左右手配合。入水要深,出水要快……”

小家伙边说边示范,轮流与我俩搭档,兴致勃勃地打起水来了。

几个动作还真是关键,一阵实践后,终于渐入佳境:一斗斗的水,被轻轻松地提起,顺畅流入了田渠,灌注着每一寸土壤……

喝饱了水的禾苗,绿油油的,分外妖娆。

我们越干越轻松:

丁字步对面站立,身体后仰,双手牵绳,机械地重复着动作,水斗满满,源源不断提水入渠。后来,居然可以闭眼操作!

周围是蓝天白云,满目翠绿。

沐浴着和煦的春风,我俩惬意地边聊边干。不仅轻松,而且心情忒爽。

几句古诗,一时涌上心头:

“一把青秧趁手青,青烟漠漠雨溟溟,

春风尽染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

这快乐地一次劳做,真是难得啊。

锄地琐记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恐怕只有亲自荷锄耕耘的人,才能体味这两句古诗的真谛。

在那个火红的年代,我曾脱胎换骨地扎根于“广阔天地”间。

几十年过去了,其间许多往事已成过眼云烟,唯有当年学习锄地的情景仍历历在目。

那是个春日的上午,我随生产队人马来到田间,为春播的玉米开苗。所谓“开苗”,就是用锄头对耧播的苗垄进行优选,按一尺的株距留下健壮的禾苗,而将其他的苗除掉。

“稀留密,密留稀,不稀不密留大的。”

生产队长念叨着口诀,开始了示范:

他锄板一扬,准确落在一棵壮苗的背后,轻轻一拉,前方禾苗纷纷倒下;顺势向左一剜,向右一转,周围的小苗与杂草立即被剔除干净了,接着又用锄尖斜向一拨拉,地面上呈现出一个浅窝。“这叫三锄一按”,(按读nan,用力戳的意思)他解释说,前三锄的目的是选苗,后一按的目的是储水,利于小苗的生长。

随着队长脚步的移动,一棵棵开好的苗迎风而立,株距均匀,棵间干净,煞是好看。

“一人两垄,干吧。”

队长打头,人们左右分开,顺序排列成一个巨大的扇形,我不知深浅 ,居然枪在右边第二的位置上。

盯住一棵最壮的苗,我一锄下去,哎呀,它竟腰断两截!怎么回事?我攥紧锄柄,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再次尝试:苗倒是保住了,可是它周围的杂草也同样纹丝未动。我学着队长的样子,转动锄板,试图将杂草锄去,咔嚓一声,又剃了个光头,草和苗同归于尽啦!

一股火气冲天而起,我不管三七二十一,抢步上前,抡锄就铲。这下子更糟,锄板上沾住了大块湿泥,榔头一般沉重,别说是苗,小草也休想割动了……

几个回合下来,我汗如雨下,两腿发直,胳膊酸疼,眼前直冒金花。所在位置由第二,依次退到了第三,第四……直到最后一名。

向前看,人家开的苗,茁壮,整齐,一行行如玉树临风;回头望,我开的苗,禾草横陈,参差不齐,一片片还有无苗的空白区,真是惨不忍睹。

中午时分,我与大队人马已拉开了近400米的距离,没有开过的两垄苗犹如绿色的长绳纠缠着我,我挥动锄头,苦苦地挣扎着……

远处,传来队长的呼唤声,吃饭的时间到了。按照惯例,落在后边的人,须把地头的饮水挑过来。我顶着烈日,挑着水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田间跋涉着。泪水伴着汗水,一同洒落在该死的禾苗上。

收工后年,我一头扎在了土炕上,浑身散了架,手上磨出了四个血泡,火辣辣地疼。眼前,尽是一行行绿幽幽的小苗在闪动。

几天过去了,依然是锄地活儿,我的被动窘态并没有改变。

“一定要找出毛病来。”我暗暗下定了决心。

邻居韩大爷是有名的庄稼把势,公认的“锄地圣手”。于是我就盯上了他,仔细观察他锄地动作的一招一式,一举一动。别说,还真看出几分门道来了:

首先是工具,韩爷的锄,窄板长钩,三面有刃,锋利如刀。锄柄用杉槁尖子制成,质轻称手,且吃水透汗,不易磨手;我的锄,宽板大面,通体生锈,仅下端有刃,还未开口,白腊杆做的柄,死沉死沉的,握上一天准保起泡。

其次是手法,韩爷下锄,轻巧灵活,入地仅一指深。善于利用锄板的各个部位,采用不同的手段,或切,或铲,或剜,或挑,来锄草保苗;我锄地用的是傻劲,一家伙就入地三指,拥出一个大土包来,锄板又钝,切不断草根,不吃累才怪呢。

第三是熟练程度,凭几十年的功夫,韩爷的锄草技术已达炉火纯青的地步。厘豪之间,可断禾苗生死。该留的一点碰不着,该去的一棵也剩不下。我统共才摸了三天半锄把子,干得一塌糊涂也属正常。

这项技能的掌握不会一蹴而就,必须通过多次实践才行。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我毫不犹豫地丢弃了那把又傻又笨的锄,从老队长家借了支“新武器”—一把用于菜园的小巧玲珑的锄头,用石头打磨得锋利异常,雪亮亮的。

晚饭后,在屋后的一块空地上,我开始了“三锄一按”的基本功的练习:沿一条直线,以草代苗,开过来,开过去,反复实践,直到苗光草净为止。

功夫不负苦心人,不几天,真的见了成效:眼和手的配合渐趋娴熟,步法也灵活多了。留那棵苗,去那棵草,眼到,心到,锄就到,完全是一种心灵的感应,下意识的动作;下锄狠,草苗瞬间分离;留苗准,选那棵就能留那棵,速度也慢慢快了起来。

当我再次站到队长身后的时候,他惊愕地睁大了眼睛,一脸的问号。

或许是想考验我吧,他一反常态地埋头加快了速度,不一会就将我甩下了一大截子。偏偏我的两垄苗是长在填沟上的,草高苗壮,非常费力。

我沉住气,擦了擦汗,憋足了劲,使出了浑身解术:扬锄,入地,前刨,后拉,左切,右割……一连串眼花缭乱的动作下,青草纷纷倒地,禾苗迎风林立。嗨!我的锄头已迫近队长的脚后跟了。他终于直起腰来,微笑着朝我伸出了大姆指。

“一把好锄啊!”

韩爷的话,引来众多赞叹的目光。

我和队长肩并肩站在打头的位置上,心里象吃了蜜一样的甜。

从此,我真真爱上了锄地这项农活儿。

知青往事:“老三届”眼中的苦乐庄稼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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