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鶴鳴甘棠
今天,不談李清照的“才下眉頭,卻上心頭”,也不賞李煜的“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我們走進北宋詞人的大觀園,認識一下婉約派詞人晏幾道,他與父親晏殊有“二晏”之稱。
晏幾道,字叔原,號小山,他是晏殊第七個、也是最小的兒子。
就像《紅樓夢》裡的賈寶玉一樣,晏幾道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因為他的父親晏殊官居相位,何況又是,晏殊(47歲)老來得子。可以說,受到了父親及家族的偏愛和寵愛。
或許是命運的安排,即便是後來的家境中落,晏幾道依然保持著“賈寶玉”那顆多愁善感的心,把父親詩詞才華的基因毫無保留的傳承下來,並且在北宋詞壇佔有了一席之地。
且看他的一首詞《蝶戀花》吧,全篇不著一“愁”字,卻最傷離人心,不愧為婉約派的頂樑柱。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睡裡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卻倚緩絃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夢入江南煙水路,行盡江南,不與離人遇。”
開篇三句從夢入江南寫起,是說詞人夢遊江南,夢中始終找不到離別的“心上人”。“行盡”二字,既點明瞭對佳人的求索之苦,又反襯了自己的思念之深。
“煙水路”三個字呢,凸顯了江南景物的普遍性特徵,有情有景,看似美哉悠哉,實則愁不堪言。
“睡裡消魂無說處,覺來惆悵消魂誤。”
這兩句“消魂”二字,如上句中“江南”一樣,前後重疊,情緒遞進,加重了詞人的煩悶之心。
“消魂”無處可說,醒來加備“惆悵”,究其原因,還是覺得老天作弄人,有點自作多情的“消魂”,在誤人亦誤幾。
詞的上片是寫夢,更是在寫“愁”,白日裡不見尚可原諒,為何連做夢都無法尋覓到離人呢?
“欲盡此情書尺素,浮雁沉魚,終了無憑據。”
“尺素”本意是書寫用的尺長素絹,這裡借指簡短書信。古人寫書信,尤其是男女之間,多用白絹(也就是素)。
“浮雁沉魚”呢,是很優雅的詞語,古代詩文中常以鴻雁和魚作為傳遞書信的使者。
這裡普及一點文學常識。
樂府《飲馬長城窟行》雲:
客從遠方來,遺我雙鯉魚。呼兒烹鯉魚,中有尺素書。
還有《漢書·蘇武傳》雲:
教使者謂單于,言天子射上林中,得雁,足有帛書。
詞人由夢境轉入現實,夢裡尋不見,寫信試試看,也如同石沉大海,杳無迴音。
真是悲上加悲,能不更愁嗎?
所以,詞人用了下面兩句結尾:
“欲倚緩絃歌別緒,斷腸移破秦箏柱。”
還是彈首小曲吧,自“娛”自樂,派遣思愁。詞人用的樂器是秦箏。
古箏弦、柱十三,每根弦都有柱支撐,“柱”左右移動以調節音高,弦急則高,弦緩則低。
在這裡,詞人彈的不是“秦箏”,而是“心絃”,那是“斷腸”之聲。用那“低音緩弦”,抒發自己的離愁別緒。
夢不成,信無回,只有用時間打發自己的苦悶,把相思之愁化作悲傷的輕音樂,自由爛漫於寂寥的心空。
詞的下片寫大夢初醒之後的自我安慰,不然還有什麼辦法呢?
總之不能愁死吧,這也是一種可行的生活方式。
概括起來說,晏幾道的這首詞可以說寫自己的心愁,也可以說寫一段想象中的“鳳凰傳奇”。
只不過,有了“
荷塘月色”,佳人卻在那“月亮之上”。晚清“江南才子”馮煦《宋六十一家詞選·例言》稱晏幾道是“古之傷心人” ,故而他的詞,才有了“淡語皆有味,淺語皆有致”的境界。
魯迅先生曾透闢地指出:“有至情之人,才能有至情之文。”
晏幾道就是典型的“至情之人”。
然而物極必反,晏幾道性情也是孤傲的,一生仕途波折不斷,最終才混了個“開封府判官”(正八品)一職。
最後用晏幾道的一首詞《鷓鴣天》作為結尾吧!
今感舊,欲沾衣。可憐人似水東西。
回頭滿眼淒涼事,秋月春風豈得知。
晏幾道的“感舊”與“淒涼”,豈能讓那凡夫俗子眼裡的”秋月春風”坐而論道呢?
一家之言,平民之宴。
平民之宴用文字點亮生活,用文化解讀時空!
閱讀更多 平民之宴 的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