啟功:練字不是盲目的時間加數量,而是準確的重複以達到熟練

啟功:練字不是盲目的時間加數量,而是準確的重複以達到熟練

啟功(1912—2005),自稱“姓啟名功”, 字元白,也作元伯,號苑北居士,北京市滿人。雍正皇帝的第九代孫。中國當代著名書畫家、教育家、古典文獻學家、鑑定家、紅學家、詩人,國學大師。曾任北京師範大學副教授、教授,中國人民政治協商會議全國委員會常務委員、國家文物鑑定委員會主任委員、中央文史研究館館長、博士研究生導師、九三學社顧問、中國書法家協會名譽主席,世界華人書畫家聯合會創會主席,中國佛教協會、故宮博物院、國家博物館顧問,西泠印社社長。




常有人問入手時或某個階段宜臨什麼帖,常問“你看我臨什麼帖好”,或問“我學哪一體好”,或問“為什麼要臨帖”,更常有人問“我怎麼總臨不像”,問題很多。據我個人的理解,在此試做探討。


帖這裡做樣本、範本的代稱。臨學範本,不是為了和它完全一樣,不是要寫成自己手邊帖上字的複印本,而是以範本為譜子,練熟自己手下的技巧。譬如練鋼琴,每天對著名曲的譜子彈,來練基本功。當然初臨總要求相似,學會了範本中各方面的方法,運用到自己要寫的字句上來,就是臨帖的目的。




選什麼帖,這完全要看幾項條件


自己喜愛哪樣風格的字,如同口味的嗜好,旁人無從代出主意。


其次是有哪本帖,古代不但得到名家真跡不易,即得到好拓本也不易。


有一本範本學了一生也沒練好字的人,真不知有多少。


現在影印技術發達,好範本隨處可以買到,按照自己的愛好或“性之所近”的去學,沒有不收“事半功倍”的效果的。


選範本可以換嗎?


學習什麼都要有一段穩定的熟練的階段,但發現手邊範本實在有不對胃口或違背自己個性的地方,換學另一種又有何不可?隨便“見異思遷”固然不好,但“見善則遷,有過則改”(《易經》語)又有何不該呢?


我怎麼總臨不像?


任何人學另一人的筆跡,都不能像,如果學就像,還都逼真,那麼簽字在法律上就失效了。


所以王獻之的字不能十分像王羲之,米友仁的字不能十分像米芾。


蘇轍的字不能十分像蘇軾,蔡卞的字不能十分像蔡京。


所謂“雖在父兄,不能以移子弟”(曹丕語),何況時間地點相隔很遠,未曾見過面的古人呢?臨學足為吸取方法,而不是為造假帖。


學習求“似”,是為方法“準確”。


碑帖上字中的某些特徵是怎麼寫成的?如龍門造像記中的方筆,顏真卿字中捺筆出鋒,應該怎麼去學?


圓錐形的毛筆頭,無論如何也寫不出那麼“刀斬斧齊”的方筆畫,碑上那些方筆畫,都是刀刻時留下的痕跡。


所以,見過那時代的墨跡之後,再看石刻拓本,就不難理 解未刻之先那些底本上筆畫輕重應是什麼樣的情況。


再能掌握筆畫疏密的主要軌道,即使看那些刀痕斧跡也都能成為書法的參考。


至於顏體捺腳另出一個小道,那是唐代毛筆製法上的特點所造成,唐筆的中心“主鋒”較硬較長,旁邊的“副毫”漸外漸短,形成半個棗核那樣,捺腳按住後,抬起筆時,副毫停止,主鋒在抬起處還留下痕跡,即是那個像是另加的小尖。


不但捺筆如此,有些向下的豎筆末端再向左的鉤處也常有這種現象,前人稱之為“蟹爪”,即 是主鋒和副毫步調不能一致的結果。


應學“哪一體”?


所謂“體”,即是指某一人或某一類的書法風格,我們試看古代某人所寫的若干碑,若干帖,常常互有不同處。我們學什麼體,又拿哪裡為那體的界限呢?那一人對他自己的作品還沒有絕對的、固定的界限,我們又何從學定他那一體呢?還有什麼當先學誰然後學誰的說法,恐怕都不可信。


另外還有一樣說法,以為字是先有篆,再有隸,再有楷,因而要有“根本”、“淵源”,必須先學好篆隸,才能寫好楷書。


我們看雞是從蛋中孵出的,但是沒見過學畫的人必先學好畫蛋,然後才會畫雞的!


筆畫中的“力量”


還有人誤解筆畫中的“力量”,以為必須自己使勁去寫才能出現。其實筆畫的“有力”,是由於它的軌道準確,給看者以“有力”的感覺,如果下筆、行筆時指、腕、肘、臂等任何一處有意識地去用了力,那些地方必然僵化,而寫不出美觀的“力感”。


還有人有意追求什麼“雄偉”、“挺拔”、“俊秀”、“古樸”等等,不但無法實現,甚至寫不成一個平常的字了。


清代翁方綱題一本模糊的古帖有一句詩說:“渾樸當居用筆先。”我們真無法設想,筆還沒落時就先渾樸,除非這個書家是個嬰兒。


每天要寫多少字?


這和每天要吃多少飯的問題一樣,每人的食量不同,不能規定一致。


總在食慾旺盛時吃,消化吸收也很容易。學生功課有定額是一種目的和要求,愛好者練字又是一種目的和要求,不能等同。


我有一位朋友,每天一定要寫幾篇字,都是臨張遷碑,寫了的元書紙,疊在地上,有一人高的兩大疊。


我去翻看,上層的不如下層的好。


因為他已經寫得膩煩了,但還要寫,只是“完成任務”,除了有自己向自己“交差”的思想外,還有給旁人看“成績”的思想。


其實真“成績”高下不在“數量”的多少。


有人誤解“功夫”二字。以為時間久、數量多即叫做“功夫”。


事實上“功夫”是“準確”的積累。


熟練了,下筆即能準確,便是功夫的成效。


譬如用槍打靶,每天盲目地放百粒子彈,不如精心用手眼俱準地打一槍,如能每次射二中一,已經不錯了。


所以可說:“功夫不是盲目的時間加數量,而是準確的重複以達到熟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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