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誼：如果人人都可以印錢，資本將會吞噬整個社會 | 資治通鑑
【專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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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第 144 篇。
【發生時間】
公元前一七五年
【相關人物】
- 賈誼
【故事大概】
漢文帝時期，施行了一項特殊的貨幣政策，就是私人可以鑄錢，也就是說，鑄幣權由國有下沉為私有，百姓可以根據政府頒佈的標準，自己找原材料，自己鑄錢。
首先，要明白一個道理，古時候的幣，與今天的紙幣有所不同。古時候的幣，本身由金屬構成，所以它的價值與材料，也與國家信用掛鉤。而今天的紙幣，本身並沒有價值，而是全由國家信用託底。
為什麼會施行這樣一項看起來十分荒謬的政策呢？這要從當時的大環境來看。秦朝時期，秦始皇已經統一了全國貨幣，稱之為“半兩錢”，並禁止其餘六國貨幣，以及私人貨幣的流通。但是經過秦末動亂，導致了秦朝所鑄造的貨幣變得十分稀缺。同時，由於秦朝貨幣非常重，建造工序複雜，對於剛剛恢復元氣的漢朝來說，要想大規模鑄幣，也變得不現實。並且，秦朝的半兩錢面額較大，不利於小額交易。
劉邦覺得這錢太重了，攜帶起來很不方便，乾脆就推行了一種新的貨幣，叫做“莢錢”。貨幣是變輕了，但是貨幣價值與本身的金屬含量掛鉤，這些就使得貨幣變得不值錢，物價開始飛漲。
為此，漢文帝推行了一項政策，乾脆把鑄幣權放開了。官方規定了貨幣的重量，只要按照這個重量，百姓就可以隨意鑄幣。這樣一來，市面上就形成了大量品種的貨幣。同時，由於私人的手藝參差不齊，貨幣的質量也無法保證。甚至還有些人，往貨幣裡面摻雜其他的東西進去。上面說過了，古時候的貨幣，是與本身的金屬價值掛鉤的。而往貨幣裡面摻雜，就相當於稀釋了貨幣的價值。
為了解決這個問題，漢文帝的想法是利用那隻“看不見的手”，由貨幣與貨幣之間進行競爭，看看誰被百姓接受，那麼大家就都用它。這個政策取得了不錯的效果，大家開始往那些質量優良的貨幣靠攏。並且，由於大規模的鑄幣，也使得經濟欣欣向榮。但是，這種做法真的沒有問題嗎？不是，這種做法隱藏著極大的隱患。
漢文帝時期，有一個非常著名的政治家賈誼，就看出了其中的隱患，並且向皇帝上書。
賈誼認為，鑄幣本身是一門技術，是需要成本的。如果鑄幣的成本，低於貨幣的價值，那麼鑄幣者就賺錢了。如果鑄幣成本，高於貨幣的價值，那麼鑄幣者就虧錢了。這就像是，你做一張一塊錢的假幣，結果成本要兩塊錢，那麼冒著這麼大的法律風險，有什麼意義呢？為了提高利潤，這些鑄幣者就會往貨幣裡面摻雜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例如鐵鉛之類的。
當然，這一點漢文帝也是想到了，於是下令說，如果有人往貨幣裡面摻雜東西，是要處以黥刑的，就是往臉上刺字。但是資本有逐利性，利潤越高，逐利的慾望就越強。就算是死罪，也會有很多人搶著去做，更何況只是在臉上刺字。賈誼認為，這種刑罰不足以震懾造假。
賈誼認為，開放貨幣，會導致各個地方的標準不一樣。例如有的地方的貨幣價值值一袋米，有的地方貨幣價值不值一袋米，那麼就要進行嚴格的換算，這種麻煩的換算，也增加了百姓的交易成本。而國家雖然統一了鑄幣標準，卻無法監管到位。國家無法密切監管，那麼市場就會進一步動盪。
賈誼認為，如果每個人都能夠鑄幣，那還有誰去從事農業呢？挖點銅，摻點鐵，錢就出來了，還要那麼辛苦種田幹嘛呢？沒人種田，糧食欠收，反過來又會危害國家穩定。
這就像是美國的大蕭條時代。由於第一次世界大戰，國外的資產為了避險，紛紛選擇進入美國。同時，美國一度成為了最大的債權國，因為此時的美國，並沒有直接參戰，而是向戰爭國家提供大量的貸款。兩者結合，從而大幅度提升了美國的發展，給資本主義插上了翅膀，直衝雲霄。
最後一點，也就是賈誼最擔心的一點，那就是鑄幣權的放開，將會直接危及國家穩定。為什麼呢？在上文講到了，鑄幣本身就是一種技術活，單靠百姓的手藝，肯定不能夠達到標準。無法達到標準的貨幣，又會被那雙“看不見的手”給淘汰掉。這裡大家應該是能夠看出問題的，那就是壟斷。有實力的資本家，將會集中資源以及技術優勢，通過壟斷，將鑄幣權牢牢地控制在自己手裡。
此時，有一個大中大夫叫做鄧通的，漢文帝非常喜歡他，便賞賜他蜀嚴道的一座銅山。同時，吳王劉濞所管轄的吳國境內，也有一座銅山。此時的銅山，就像是金山銀山一樣。鄧通與劉濞擁有了大量的資源，就可以開採大量的銅，鑄造大量的銅幣。而有了銅幣，又能夠買東西，造兵器，增人口。這也為後來的劉濞之亂，埋下了巨大的隱患。
形象地說，劉濞與鄧通，相當於有了鑄幣機，銅幣可以源源不斷地從他們手裡產生。這種可怕的效率，短時間內會促進整個國家的經濟，而長期則會導致無法節制的壟斷，進而摧毀整個漢朝。
可惜，賈誼的這些諫言，並沒有得到漢文帝的重視。直到漢武帝時期，才鑄幣收回鑄幣權，並且還將鹽鐵經營權，收回到國家手裡。
【推古驗今】
“貨幣”二字，“貨”字是排在前面的。也就是說，有了貨，才能夠體現幣的價值。幣的價值，是跟貨掛鉤的。經濟的本質，是經世濟民，是為了讓整個社會變好變強。現今使用的紙幣，本身沒有價值，那為什麼具有購買力？這是因為，紙幣與國家信用掛鉤了。而國家信用，又需要軍事實力來擔保。按照這樣的思路來看，我們可以很容易理解美國的一系列行為。
一戰時期，由於美國隔岸觀火的策略，導致了大量的歐洲資產進入美國本土避險。同時，美國還向歐洲國家提供軍事貸款，使得大量的黃金進入到美國。有了黃金，美國開始了信用擴張。這一次的擴張，進入了德國，使得德國快速恢復。
二戰結束之前，美國找來歐洲國家，開了個會，建立了一個新的體系，那就是佈雷頓森林體系。國際鑄幣權從英國手中，轉移到了美國手中。美元開始與跟黃金掛鉤的，也就是說，美國擁有多少的黃金儲備，就可以發行多少的美元。一旦黃金儲備減少了，那麼美元的價值也隨之降低。黃金的湧入，直接導致了美元的強勢，也為美國繼續印發美元提供了保證。在金本位與新自由主義雙重刺激下的美國，可以說過得非常滋潤。
後來，佈雷頓森林體系坍塌，尼克松宣佈，美元不再與黃金掛鉤，與石油掛鉤。此時，整個國際的鑄幣權，已經牢牢地控制在美國的手裡，美國想要印多少錢都可以。不僅如此，其他的國家還不敢講話，只能夠乖乖用美元，這就是我們所說的美元霸權。這一點，非常像我們上面所說的，漢朝時期的私人鑄幣。
隨著大量的美元被印出來了，美國的經濟再次走向繁榮。這時候，有人可能會問，這難道不會造成紙幣價值降低嗎？不會，由於美元的強勢，世界上大多數國家都得用美元，或者與美元掛鉤，美國可以直接將經濟危機導向其他的國家，由其他國家來承受這種痛苦。
為了讓其他國家都得用美元，就控制石油的交易，也就是購買石油必須使用美元結算。這也就是為什麼有石油的地方，總是能夠看到美國人的影子。如果美國的軍事實力下降，大家都不用美元了，美元的價值都坍塌了，所有的經濟泡沫都會在一瞬間被刺破，將美國撕個破爛。
幣代表著信用，特別是紙幣，本身沒有價值，所有的價值都需要依靠信用來託底。一個人相信一張紙能夠買到東西，是因為相信國家，相信社會。如果從美國的貨幣經歷來看，不得不說，賈誼是一個非常有先見之明的經濟學家。
【觸類旁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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