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個女兒，快十歲了。”
王素梅第一次遇到相親先介紹自己女兒的，但她還是順著辛康的話往下說了。
“哦，我兒子今年五歲了。”
辛康點點頭，“我聽張姐說，你先生是病逝的，所以兒子跟著你過吧？”
張姐是他們的介紹人，既是辛康的同事，又是王素梅的鄰居。
“是。”王素梅從不避諱自己有個兒子。
之前張姐讓王素梅先把兒子的事瞞一瞞，如果倆人都有意思，有了進展了，再告訴對方，省的一下子就把人嚇跑了。但王素梅不同意，她再婚最大的要求就是能和他兒子相處得好。確實也因此失去了很多相親的機會。辛康似乎不在乎，大概因為他也有孩子，因此更懂得父母心。
“我女兒跟她媽媽過，我只是偶爾去看她。如果我們……嗯……能繼續發展下去的話，你不會介意我看女兒吧？或者我可以把她接出來，儘量不和我前妻接觸。”
王素梅自然不會反對，她甚至因此對辛康產生了幾分好感。身為父親，想要關心自己的女兒，是天經地義，更是負責任的表現。
她搖搖頭，真誠地說：“不介意，這是應該的，我也應該支持。”
辛康對這個答覆非常滿意，似乎還有些意外。
“我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麼通情達理的人。”人一旦開心起來，語氣也變得輕快了，“對了，你有什麼要求儘管提。孩子的事你放心，我會像對我女兒一樣對你兒子的。”
王素梅笑了，辛康這話已經說到了她的心縫裡，還能有什麼要求呢？
“除了這個，倒也沒別的什麼要求了。不過，”她到底還是有顧慮，“雖然你說會對我兒子好，當然，我也相信，但你們能不能相處好，也不是說說就能決定的。”
“是，”辛康更加喜歡這個心思細膩的女子了，“我們可以試試，三個人都滿意才能組成一個家。”
這是他們雙方最滿意的一次相親了，連張姐也替他們高興，直催著要喝喜酒。王素梅低頭抿著嘴笑，辛康卻一口應下，“要是兒子不反對，您肯定能喝上喜酒。”
王素梅丈夫離世時，兒子球球還不滿三歲，因此他對親生父親幾乎沒有印象了，和辛康倒是很投緣。在王素梅面前溫和體貼的辛康，一見到球球就激發了頑童天性。
看著一大一小兩個孩子鬧成一團，王素梅嘴上說著球球太調皮，臉上卻始終掛著笑。自從丈夫去世，王素梅再沒這麼開心過，她已經在心裡認定了辛康。雖然她並不覺得自己有多麼愛他，但她知道辛康會對孩子好，而孩子也喜歡他，這才是最重要的。
王素梅準備了一桌子菜，這令辛康受寵若驚，也對這個女人更多了幾分好感。
“累了吧？球球太皮了，不過他也很久沒這麼瘋過了。”王素梅看著胡亂吃了幾口飯就困得睡著了的兒子，心中洋溢著幸福。
“不累不累，球球很可愛啊，男孩子嘛，跑跑鬧鬧也是正常的。”
“你女兒很乖的吧？”
“是，”辛康的臉上顯出自豪，“不僅乖，成績也好，和咱們球球一樣聰明。”
不知辛康是有心還是無意，但聽到“咱們球球”時，王素梅並沒覺得反感。
“那好啊，父母省心了。”
“我本來就省心嘛，孩子跟了她媽，我也就偶爾看看。哦，對了，”辛康突然想到什麼，“撫養費我是要給的，這個……你不會介意吧？”
王素梅搖搖頭，“當然不會，這是應該的。”
“但你放心，我對球球也會像自己孩子一樣。哈哈，”辛康突然笑起來，“你說巧不巧，我女兒叫絨絨，‘絨球’的‘絨’。絨絨，球球，好像他們本就該是姐弟。”
王素梅也為這個巧合而驚歎，或許這是早就註定的一段緣分。
然而不管是否註定，王素梅終還是最關心兒子的感受。辛康走後，她才問了兒子的意見。
“球球，你喜歡辛叔叔嘛？”
“喜歡呀！”
“那如果叔叔和我們一起生活，你願不願意？”
“願意！”
畢竟是小孩子，很輕易就答應了，因此王素梅還是多問了一句，“你想清楚，不僅是陪你玩，是和我們生活在一起。以後每天就是我們三個一起生活了，你願意嗎？”
見媽媽問得嚴肅，球球眨巴著小眼想了好一會兒，點點頭，“我還是覺得我願意。”
王素梅笑了，心中竟輕鬆起來。
“但是，”球球一個轉折，又讓王素梅的心提了起來，“我覺得宋叔叔也很好……”
宋巖是王素梅的同事，偶爾會到她家裡來。名義上是陪球球玩，實則醉翁之意不在酒。王素梅並非不解風情，只是他們實在是有差距。
宋巖比王素梅年齡小，又從未結過婚，單親媽媽王素梅在他面前是自卑的，總覺得自己配不上他。若說感情，大概也是感激之情更多，權衡之下，也還是辛康更合適。
辛康對王素梅也很滿意，甚至提出找機會讓她見見絨絨。
王素梅對這件事很上心，轉天就到商場，打算給絨絨準備一份禮物。懂事的球球一路看著自己心儀的玩具，但他知道也只能是看看，今天他是陪媽媽給一個叫“絨絨”的小姐姐買禮物。
“媽媽，姐姐會不會喜歡機關槍？”
“媽媽，那個小火車真漂亮，姐姐會喜歡吧？”
“媽媽，……”
王素梅一邊挑選禮物，一邊回應著球球的問題。
“媽媽！”
“又怎麼了？”
球球指向不遠處，“是宋叔叔。”
“宋叔叔！”
不等王素梅做出反應，球球就掙開了媽媽的手，跑向宋巖。
宋巖有些意外，但隨即又很開心，親暱地抱起球球，和他說話。
這時候，王素梅也走了過來，“球球快下來，別累著叔叔。”
“沒事沒事，球球一點兒也不沉。你們來逛街？”
“啊，是……”
王素梅沒想好怎麼說，卻被球球搶了先。
“我們來給姐姐買禮物。”
“姐姐？”
“是辛叔叔家的姐姐。”
宋巖似乎意識到了什麼，但又覺得不該問太多。
而王素梅也不想解釋太多，“是個朋友家的孩子。”
宋巖點點頭，卻沒有看王素梅，而他心事重重的樣子，卻被王素梅看在眼裡。其實讓他知道也好，這樣他就能死心了。
這樣想著，王素梅便直接說了出來，“街坊大姐給介紹的一個朋友，我們還覺得挺合適的。”
宋巖的表情更不自然了，僵硬地笑笑，“啊，這樣啊，挺好的，那恭喜你了。”
從那以後，宋巖確實死了心，之前也有不少人給王素梅介紹朋友，但全都沒了下文，唯獨這位，球球口中的“辛叔叔”，既得到了王素梅的認可，也贏得了球球的喜歡，那麼宋巖也該放手了。
王素梅不知道她的禮物有沒有討得絨絨的歡心，因為她並沒有見到絨絨。讓王素梅和絨絨見面，只是辛康的一廂情願，絨絨媽媽並不同意，但好歹是把禮物收下了，僅僅是出於禮貌。
辛康心裡很彆扭，買了許多玩具給球球，以此表示歉意。王素梅倒是不太在意，雖然沒能見到絨絨是有些遺憾，但想到以後畢竟不在一起生活，也就無所謂了。
“素梅，你別往心裡去，絨絨媽媽是恨我，所以故意讓我難堪。慢慢就好了，你以後就是絨絨的繼母了，她沒道理不讓你和孩子接觸。”
“我倒沒事，就是怕以後不好和孩子相處，不過不在一起生活，也無所謂了。”
“那不會，”辛康又是一副自信的樣子，“絨絨媽媽只是一時恨我，她心地善良，不會為難你，更不會給孩子灌輸什麼關於後媽不好的想法。”
聽著辛康為前妻辯護，王素梅心裡不是滋味，更何況她並沒有埋怨他前妻的意思。
“我沒有這個意思。”想了想覺得多說無益，王素梅生硬地轉了話題，“昨天我媽來電話了，說想讓我帶你回家看看。”
辛康點頭，“應該的，應該的，早就該去拜訪的，就是心裡沒底。”
“怕啥？”
“我這個條件，不上不下的，比較尷尬。”
“這話怎麼說？”
“若是條件好呢，那不必說了，肯定會讓你享福；若是條件差呢，高攀了你，一定事事都順著你。就我這樣的，兩邊都不是。”
“那不是挺好，咱倆都差不多，誰也別攀誰，互敬互愛，這樣才平等。”
辛康放心了許多，又突然想起什麼，“你爸媽不會介意我前妻吧？”
“都是前妻了，有什麼可介意的？”
“本來沒什麼，但畢竟還有絨絨，難免會有或多或少的接觸。”
“你不是說過，想女兒了就把她接出來，儘量不和前妻接觸，也這樣跟我爸媽說，他們很通情達理的。”
“對對，”辛康徹底鬆了心，“看到你，就知道你爸媽的為人了。”
“就有一點，”王素梅想了想，“你好像不喝酒吧？我媽就討厭喝了酒話多的人。”
“不喝不喝，”辛康連忙擺手，“菸酒都戒了，絨絨媽討厭這些，所以有絨絨之前就戒了。”
王素梅本不想關心他的過去，但實在沒忍住，問他：“你們是因為什麼離的？”
此前，王素梅確實不在意辛康的過往。他們都有各自的故事，既然決定攜手前行，也沒必要揪住往事不放。但自從辛康向王素梅坦白了他和前妻離婚的原因，王素梅心裡不那麼踏實了。
辛康和前妻沒有太大的矛盾，王素梅甚至覺得他們還是有感情的。當初的離婚不過是源於一個誤會，原本也是幾句話就能解釋清楚的，偏偏那時年輕氣盛，誰也不願先低頭，最終只好雙雙昂著頭領了離婚證。
這些年二人都沒再婚。雖然辛康沒說，但王素梅總覺得他有復婚的想法，至少曾經有過，大概是前妻沒有回應，或者辛康根本沒有直說，久而久之，兩個人也就越走越遠。
王素梅不得不在意了，雖然辛康表示自己和前妻已經不可能了，但王素梅從他的語氣中卻聽出了感情。不提則以，但凡提到前妻，辛康的語氣總會不太一樣，只是他自己沒有察覺。
大概是意識到自己說了太多，辛康又是撇清自己與前妻的關係，又是表態一定會善待王素梅母子。這份真誠與責任，令王素梅再次動容，她警惕的心放了下來。
結婚的事終於提上了日程。他們見了彼此的父母，得到的都是祝福。
球球對此事懵懵懂懂，但隱約知道是件好事，這些天來格外高興。
宋巖徹底死了心，也開始和別人介紹的相親對象見面了。聽同事說，宋巖好像脫單了，而且打算閃婚。王素梅替他感到高興，也終於不必擔心因為自己而耽誤了宋巖的青春。
而令她沒想到的是，宋巖的婚禮竟比她早了一步。她帶了辛康和球球一起去參加婚禮，儼然是一家三口。
那一天，球球高興極了。熱熱鬧鬧的婚禮，對他而言，既新鮮又好玩，到家後還滔滔不絕地回味著。辛康當即承諾他，用不了多久，球球將會參加一場更盛大的婚禮。
球球高興地跳著拍手。王素梅不忍心當面打擊球球，只好低聲對辛康說，婚禮不必張揚，簡簡單單就好。辛康神秘地笑笑，似乎心中已經有了計劃。
王素梅也不再堅持，心底還是期盼著的。她畢竟還年輕，尚未放棄對幸福的追求。從前只是擔心再婚對球球有不好的影響，因此瞻前顧後，如今見辛康待球球如親生，球球和辛康也很投緣，那麼她沒有理由放棄幸福。
在王素梅看來，這份幸福來得太突然，但她沒想到，它走得更突然。
接到前妻打來的電話時，辛康正在陪王素梅挑婚紗。
看到是前妻的電話，辛康想都沒想就接了。這本已經令王素梅不太高興，結果說了沒兩句，辛康就掛了電話，說他有急事要走，婚紗改天再說吧。相親碰溫柔貼心的男友，挑婚紗時他前妻的電話，毀了我幸福
雖然看出了辛康的一臉焦急，但任誰心裡都會有些彆扭。
“什麼事？比結婚還重要？”心裡彆扭，語氣自然也有些彆扭。
辛康大概沒想到一向溫和的王素梅會用奇怪的語氣講話，看了她一眼。
“絨絨出事了。”
辛康丟下這句話就走了，沒容得王素梅做出任何反應。她本想說同他一起去的，結果根本沒機會說出口，辛康就急匆匆地走遠了。而且王素梅覺得，他似乎並不想讓她一起去，哪怕她即將成為絨絨的繼母。
那一天，辛康始終沒和王素梅聯繫。王素梅不瞭解情況，也沒敢打擾，發了幾條微信過去，卻得不到回覆。她倒無所謂婚紗，只是擔心絨絨，同時希望自己可以儘快進入繼母這個角色，可惜沒人給她機會。
王素梅的問候如石沉大海，直到三天後，才激起了一朵浪花。
辛康終於想起了王素梅，給她回了電話，一共只說了三句。
“絨絨走了。”
“她媽媽很脆弱。”
“再聯繫吧。”
不容王素梅多說什麼，辛康便掛了電話，彷彿只是發佈了一條通知，不需要任何回應，他也無心接收任何回應。
王素梅愣了好一會兒，她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隱約覺得她和辛康沒有可能了。球球年幼，卻看出了媽媽的失落，又想起辛叔叔好幾天沒來了，他不知道該不該問，因此也無精打采的。
再接到辛康的電話，已經差不多是半個月之後了。
辛康沒再提絨絨和前妻，而是約王素梅出來見面，還特意囑咐不要帶球球。
該來的總會來的。
把球球安頓在姥姥家後，王素梅便前去赴約。她特意穿了他們初次見面時的那身衣服，而此前她沒意識到自己是個儀式感這麼強的人。
巧合的是，辛康穿的也是初次見面時的衣服。或許僅僅是巧合，但王素梅還是預感到了他要說什麼。
果不其然，辛康提出了分手。
王素梅以為自己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但當辛康真的提出分手時，她還是感到失落。感情倒在其次，能遇到疼愛球球又深受球球喜愛的伴侶，實在是難得。
但現實還是要面對的，哪怕他們已經談婚論嫁，哪怕親戚朋友都知道了他們的婚事。
分手的理由是在王素梅的意料之中的，因為絨絨。絨絨是因為車禍走的，她的離世給辛康和前妻帶來了太大的打擊。尤其是前妻，離婚後她一個人帶著絨絨，那是她全部的寄託，剎那間什麼都沒有了。
辛康本就對前妻懷有感情，如今更不可能放著脆弱的前妻不管，而開啟一段新的婚姻。雖然他自覺愧對王素梅，但孰輕孰重卻是另一種評判。
王素梅很想微笑著告別，大度地把他還給前妻，但她還是哭了。她的小聲啜泣令辛康手足無措。好在她很快調整了心情，甚至露出一個勉強的笑容安慰辛康。
辛康走了，縱然愧疚，卻也只有愧疚。他還是愛著前妻的，而此刻前妻也是最需要他的。
王素梅不恨他，她和他本就沒有堅固的感情，不過是想為了孩子組建一個家庭而已。大概命運是想告訴她，沒有愛情的婚姻不會幸福，所以及時制止了他們。
想到這裡，王素梅有了幾分釋然。她一鼓作氣地通知了所有親朋，婚禮取消了。有追問原因的，她就簡單地解釋幾句，彷彿在說與她不想幹的事；有猶豫著不好意思問的，她也就不主動說明。
唯獨對於球球，王素梅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回到家裡，先遇上的是她父母詢問的眼神。但看到女兒泛紅的眼角，他們也就懂了。
老人小聲地安慰女兒，卻還是被球球聽到了。他聽不懂，卻能看懂媽媽的表情。
“媽媽，你怎麼了？”
“辛叔叔……他……”王素梅不知道該如何面對一個五歲孩子的詢問，“這樣說吧，球球，以後還是球球和媽媽兩個人一起生活，好不好？”
球球心裡大概是疑惑的，媽媽提了辛叔叔，卻沒有繼續說下去。但小孩子是單純的，又是善良的，他聽了後半句又開心起來，“好啊，太好了太好了！”
那一瞬間，王素梅甚至覺得兒子是在安慰她。她一把抱住球球，那種感覺，就彷彿擁抱全世界。（作品名：《兩家人》,作者：鹿其。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點擊屏幕右上【關注】按鈕，第一時間看更多精彩故事。
閱讀更多 談客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