魯迅先生曾有言：“中國本信巫，秦漢以來，神仙之說盛行，漢末又大暢巫風，而鬼道愈熾。”在中國古代，人們常試圖借神靈之力，來達成自己的願望。據傳，最早的巫術起源於舜帝部落，當時人們常用以祭祀祈禱；至兩漢時期，巫蠱之風大肆流行於後宮之內，此時的巫術不再是祭祀祈福等平和行為，而逐漸演變為後宮嬪妃因嫉妒而相互詛咒的利器。

如被漢武帝劉徹所廢的陳阿嬌陳皇后、衛子夫衛皇后，均是被巫術“媚道”所牽連。但是，深究陳衛被廢后的原因，不僅僅是單純武帝的好惡，其背後與政治息息相關。

一、 陳皇后被廢：從“金屋藏嬌”到“長門買賦”

陳皇后小字阿嬌，是漢武帝的第一任皇后。她與劉徹曾有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深厚情誼，據《漢武故事》記載，館陶長公主曾懷抱劉徹，問他是否想娶阿嬌為妻，劉徹欣喜笑道：“若得阿嬌作婦，作金屋貯之”。

景帝年間，劉徹被立為太子，也依照諾言娶了阿嬌作太子妃。建元元年，劉徹登基後，將阿嬌立為皇后，賜椒房殿為皇后寢宮。但好景不長，建元二年，平陽公主的歌女衛子夫獲得劉徹的喜愛，二人漸行漸遠。元光五年，阿嬌被以“惑於巫祝”罪名廢黜，退居長門宮。後據傳，阿嬌為重獲劉徹寵愛，以黃金百斤贈與司馬相如之妻卓文君，以求相如為她作《長門賦》求情。

從“金屋藏嬌”到“長門買賦”，陳阿嬌一生跌宕起伏，她被廢除既是因為自身恃寵而驕，也有使用巫蠱之術，犯了武帝忌諱的原因。

1、恃寵而驕，無子善妒

陳阿嬌出身顯赫，父親是西漢開國功臣堂邑侯陳嬰之孫陳午，母親是竇皇后之女館陶長公主劉嫖。《史記》記載：“上之得為嗣，大長公主有力焉。”劉徹的成功繼位，與他的姑姑、阿嬌的母親館陶長公主息息相關，長公主與劉徹之母王夫人結盟，為劉徹與阿嬌定下親事，在漢景帝面前為王夫人和劉徹多番美言，設計陷害慄姬與太子劉榮，最後成功扶持劉徹上位。

在這樣強大的外戚背景下，阿嬌天真嬌蠻卻也驕傲任性。《漢書》、《史記》中都曾明言陳阿嬌“擅寵驕貴”，她以青梅竹馬的情誼與外戚的助力要求武帝專一，不喜武帝廣納後宮。在武帝即位初，他也確實專寵阿嬌一人，但作為皇后，阿嬌常年無所出，這也為武帝廢黜她找到了藉口。古代的皇后，沒有子嗣是極大的罪過，而阿嬌又不容人，不願與其他後宮女子共同分享丈夫，這極不符合古代對於皇后恭順、大度的定義，也

2、巫蠱媚道，禍亂後宮

建元三年，平陽公主府上的歌女衛子夫獲得武帝的寵愛，懷上了子嗣。阿嬌因此嫉恨衛子夫，館陶長公主便派人去抓捕衛子夫的弟弟衛青，欲殺衛青以恐嚇衛子夫。種種目中無人的驕橫之舉，使得武帝漸漸冷落阿嬌。陳皇后失寵後倍感不甘，漸漸寄希望於巫蠱之術。《漢書》記載陳皇后的罪名與處罰：“皇后失序，惑於巫祝，不可以承天命。其上璽綬，罷退居長門宮。”

從金屋藏嬌的冠絕榮寵到發配冷宮的終老至死，陳皇后的性格是極重要的驅使作用。若非妒忌作祟，她不會再三針對衛子夫、不會兵行險著使“媚道”之策。但再從以上主觀原因深度剖析，陳皇后的嬌蠻跋扈恰恰來源於孃家的滔天權勢。

二、 衛皇后被廢：從“平陽歌女”到“巫蠱禍起”

衛皇后名子夫，本是平陽公主府上歌女，受平陽公主的引薦而被漢武帝臨幸，從而受孕，獲得寵愛。在陳皇后因巫蠱之術被廢后，武帝將衛子夫立為皇后，而後十年，衛子夫“尊寵日隆”，先後為漢武帝生下三女一男，衛家子弟也因此受到提攜，其弟衛青、外甥霍去病更是成為直搗匈奴、保家衛國的大將。當時民間有謠傳誦“生男無喜，生女無怒，獨不見衛子夫霸天下。”衛家顯赫可見一斑。

但衛皇后寵幸也未始終如一， 班固《漢書·外戚傳上》載：“詔遣宗正劉長樂、執金吾劉敢奉策收皇后璽綬，自殺。”

1、 巫蠱之禍

巫蠱之禍起源於徵和元年，衛子夫的姐夫公孫賀之子公孫敬聲因私自挪用軍資一千九百萬而被下獄，公孫賀救子心切，想要通過戴罪立功的方式救出兒子，因此主動請求搜捕朝廷通緝犯人朱安世，但逮捕後被朱安世反將一軍，告發公孫敬聲與陽石公主私通，還使人用巫術、埋木偶人詛咒皇帝。

武帝向來忌諱巫蠱之術，聽聞公孫敬聲以人偶詛咒自己，立刻下令徹查。公孫父子很快死於獄中，全族也被株連。衛皇后之女諸邑公主，陽石公主也因此被賜死。

2、反抗鎮壓

據後世史料記載分析，衛皇后與太子並非主動使用巫蠱之術，而是被人構陷。但此時的衛氏集團已如驚弓之鳥，惶惶不可終日。武帝寵臣江充趁機誣陷太子，帶人搜查皇后與太子宮殿，借地下深埋的人偶發難，指責太子以木偶詛咒武帝，而“太子懼不能自明，遂與皇后共誅充。”

戾太子起兵反抗鎮壓最終成為了武帝決心剷除太子的最後一根稻草。而衛皇后與太子一道被牽連到巫蠱之禍中，縱使她在位三十八年恪職謹守、柔順大氣也無法洗刷巫蠱的冤屈，最終，她在武帝派人收回她的皇后璽綬後，不堪受辱，選擇自殺。

三、 因巫術而被廢后的深層原因：外戚專政威脅皇權

陳皇后經歷了武帝少年到青年時期，衛皇后貫穿了武帝青年至老年時期。但令人惋惜的是，兩位皇后終被廢黜，甚至原因都如出一轍，都是拜“巫術”所賜。但是，究其根本來看

1、 竇式外戚權傾朝野，不利於新政推行

館陶長公主幫助劉徹繼承大統後，總以恩人自居，她曾對武帝的姐姐平陽公主明言：“帝非我不得立”。在劉徹未登基以前，陳皇后家族勢力是依仗，但是自他登基以後，這份助力便成了對皇權的極大威脅。

司馬光在《資治通鑑》裡記載：“竇太主恃功，求請無厭，上患之”。可見，陳後母家自持功高蓋主，而過於驕縱不知收斂，最終導致了武帝的厭惡。在漢朝，外戚力量一直是皇權的極大威脅，竇太后曾寵冠天下、家族勢力在文景時期權傾朝野，但到了武帝時期，外戚成了年輕氣盛的武帝大展宏圖的牽掣。

建元元年，武帝欲推新政。但是新政的理念與竇太后的理念不和，竇太后心有不悅。建元二年，竇太后將御史大夫趙綰、郎中令王臧下獄，接連免職丞相、太尉等官員，雷厲風行的廢除了武帝所推行的新政。如此強大的外戚力量，縱使武帝對陳皇后仍有情誼，卻難免會心存芥蒂，更勿論陳阿嬌自身就驕縱、善妒，更使年輕帝王無法忍耐。

可見，廢除陳皇后的根本原因在於拔出遍佈朝野的竇式外戚，維繫自身的皇權統治。

2、 衛式集團榮冠一時

衛子夫的寵冠後宮，榮極一時直接帶動了衛氏家族親眷，從而形成了龐大的衛氏集團。該集團仰仗衛子夫的寵愛，以戾太子為核心，包括衛子夫三個女兒：諸邑、陽石、當利公主，及舉薦衛子夫的平陽公主，以軍功立身的衛青、霍去病和公孫賀、公孫敬聲等諸多依附於他們的賓客。

《漢書·外戚傳》中描寫衛氏集團，衛青攻打匈奴有功，被封為大司馬大將軍、長平侯，他的三個襁褓中的兒子也都被封侯；而衛子夫姐姐的兒子霍去病也因軍功被封為冠軍侯、大司馬驃騎將軍。

衛氏集團不同於此前的竇氏外戚，他們的突出特點在於軍功。衛青與霍去病是武帝征戰匈奴的利器，為大漢開闢疆土、守衛安寧作出了極大的貢獻，但以軍功立身同時埋下了更大的外戚干政的隱患。

元狩六年，霍去病去世，元封五年，衛青去世。衛氏集團兩位軍事將領的接連隕落使得衛氏集團風光一落千丈。而隨著衛子夫的寵愛也漸漸消退，衛氏集團更加岌岌可危，此後，武帝開始著手打擊衛氏集團。

很難說巫蠱之禍其中是否有武帝的授意，但從結果來看，武帝的確藉此機會鏟盡幾近全部的衛氏集團，廢黜衛子夫也是政治手段下的必然結果。

無論是陳皇后，還是衛皇后，她們被廢黜的背後都隱藏著旁系複雜、根基深厚的外戚勢力。漢武帝個人對巫蠱之術的厭惡是廢黜皇后行為的驅動劑，但其根本目的仍然是借巫術之名，剷除外戚之力。

正所謂“紅顏未老恩先斷”，帝王之家情誼的背後，佔據首位的永遠是政治訴求。但令人扼腕的是，漢武帝一生都致力於剷除外戚。但怎料竇氏集團之後又添衛氏集團，掰倒衛氏集團之後，又出現李氏集團、趙氏集團爭奪皇位。外戚勢力的頻繁湧現，使得廢后一事在漢朝屢見不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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