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開書房門的時候，蕭棽正和兩個朝臣在商討要事，見她這樣莽撞的跑進來，一頭青絲散落，臉色也慘白如雪。
眉宇籠上不快，觸及她雪白的雙足染了血珠，走上前不由分說的將她橫抱起來就要朝屋裡的軟榻上放。
承歡眼神空洞，緊緊抓住他的袍子：“我……有話和你說。”
站在一旁的朝臣一向懂得察言觀色，忙道：“太子既然有要事，老臣先告退了。”
她聽到蕭棽低低地落下一個音節。
房門被人關上。
蕭棽將人抱上了軟榻，他抬起她的玉足溫柔的用自己的衣袖去擦她腳上的血跡。
承歡張了張口，忘記了出聲。
他甩甩衣袖，正要起身，被她拽住腰間的玉帶：“我爹爹他……”
知道了她的來意，便也明白了她為何會這般狼狽。
“相國以權謀私，理應受到刑法。父皇已經下旨，三日之後問斬。”
他語調沒什麼起伏，彷彿口中所言和他無半分關聯。
像是知道她要說什麼，他抬手，像以前那樣，摸了摸她的頭：“你說過的，做錯了事情，就該為所做的事情負責。”
“可他是我爹爹！”
蕭棽冷笑:“那又怎麼樣？你只需要做好這個太子妃，其他的事情與你無關。”
承歡第一次覺得眼前人的這張臉是如此的面目可憎。
可是，她不信，她不信他當真對她無情，對爹爹無義。
承歡放軟了語氣，祈求他：“蕭棽，我求求你，他也是你的家人，他是我爹爹啊！”
7
承歡絕食了三日，提著一口氣等蕭棽反悔，可最終等來的人是明月。
她告訴她，相國被問斬，相國夫人懸樑自盡，承家一夜之間門庭冷落。
明月附身，漂亮的指尖挑起她的下巴：“到了現在妹妹不會還在等太子來憐香惜玉吧？”
“他不會這樣對我的……”
承歡仰起頭，眼睛泛紅。
“妹妹啊，姐姐是該說你天真還是說你傻呢。”
明月直起身，背對她。
“你真以為他是愛你的嗎？他一開始接近你就是為了利用相國扳倒太子，就算那日你不來明月坊他也會尋著機會娶你進府，他苦心經營了多年，為的就是將相國滿門抄斬，而你恰巧就是他除掉相國的一枚好棋，相國權傾朝野，百姓苦不堪言……他作惡多端，害死了他的恩師，而他的恩師就是我的父親！”
承歡整個身子僵坐在地上，嘴角泛起一抹苦笑。
怪不得，他提到權臣時若有所思，也怪不得他似乎從來都不吃驚她的女扮男裝，也從來都是那樣一副憂心忡忡的樣子。原來，一開始他就是蓄意接近，為的不過是利用她逼死她的爹爹……
他真是下了一盤好棋。對丈夫一見鍾情，婚後他害我父親入獄，我才知自己落入圈套
眼前一黑，一口鮮血吐出來，承歡失去了意識。
半夢半醒間，承歡看到了爹爹笑著衝自己張開雙臂，承歡撲進他懷裡放聲大哭：“對不起，爹爹，歡兒救不了你。”
“歡兒不哭，爹爹在……”
承歡昏迷了整整三天三夜。
一批又一批皇宮的御醫被蕭棽叫進了府裡，皆是無能為力。
蕭棽望著床榻上毫無生機的女子，一腳踢飛了床邊的燭臺：“太子妃一日不醒，你們就一日不準出太子府。”
“請太子殿下恕罪，太子妃心病難醫，微臣也別無他法……”
承歡昏迷了多久，蕭棽就守了她多久。
承歡醒來是在一個夜晚，與初見他的那夜一樣月光甚好，只是多了雪。
窗外大雪紛飛，承歡剛醒，就聽到蕭棽聲音暗啞地詢問：“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承歡搖搖頭，靠在他懷裡：“蕭棽，我爹爹和孃親都死了。”
他呼吸很輕：“你有我。”
承歡也不惱，她早就沒了掙扎和反抗的力氣，她突然衝他笑了：“蕭棽，我埋下的青梅酒，可以喝了，你去挖出來陪我喝，好嗎？”
蕭棽沒想到她還是對他和從前一樣。
她醒來之後，沒有哭，也沒有鬧。
於是，他聽到自己對她說了句“好”。
哪怕她剛剛大病醒來，不能飲酒。可既然是她的心願，那麼他便應允了她。
蕭棽抱著酒罈子進屋的時候承歡已命人替她洗漱完畢，換了件白色的新裙，坐在古琴前輕撫琴絃。
倒好了兩杯青梅酒，蕭棽在她對面坐下，他肩上的狐裘落了雪，已經化掉了。
“蕭棽，我想吃桂花糕。”
“好，我這就命下人去準備。”
她點了點頭。
他還想再說些什麼的……在唇間徘徊了很久，出了口卻成了：“等我回來。”
“嗯。”
蕭棽端了剛做的桂花糕進來，若隱若現的琴音飄進了耳裡，那琴音說不出的難過，放下了桂花糕，他也不打擾她彈琴，端了兩杯青梅酒，遞給她一杯。
觥籌交錯，她淺笑:“到頭來我還是沒等到你說的好酒。”
“你若想喝，我明天便帶你出府。”
自從她醒後，承歡發現蕭棽對她的態度和之前大不相同。
她還是笑著搖搖頭:“不用了，你陪我喝這青梅酒，也是一樣的。”
喝完了青梅酒，承歡鬆開了他的手要他去遠處的床榻上坐著聽她彈琴。
咿咿呀呀的小曲伴著琴音從她的口中傳出，蕭棽覺得格外的好聽。
今晚的她，溫柔的有些太不真實。
酒勁上來，蕭棽閉上了眼睛。
“砰”的一聲悶響，蕭棽睜開了雙眼，入目是承歡倒在了地上，鮮血染紅了她的白衣。
蕭棽撲過去，將她抱在懷裡：“為什麼會這樣？歡兒，你給自己下了毒？可我也喝了酒……”
承歡強撐著最後的意識：“你放心，那毒不在酒裡，在琴上……”
紅色的血順著她唇角滑落，她輕撫他的臉：“明月姐姐入府那天，我爹爹來找過我，許是那時他已經隱隱察覺到了朝堂的變動，他曾問我後不後悔。”
“你別說話了，我去叫太醫！御醫！”
“蕭棽，沒用的，我想做的事情……誰也阻擋不了，剛才那首曲子……好聽嗎？那是我自己寫的曲子……曲名是《落子無悔》。”
她的氣息越來越弱，她留給他的最後一句話是：“我雖然不後悔，可我不能親眼看著你害死我的爹孃還愛著你。”
“承歡！你不許死，我不許你死……”
沒有溫度的液體跌落在她的睫毛上，她的雙手無聲地滑下，蕭棽彷彿又回到初見她的那夜。
她笑容淺淺，雙手抱拳對他道：“失禮，失禮，在下一時心急擾了兄臺的雅興。”
承歡永遠不會知道的是，他之所以告訴她下次再帶她喝酒不過是為了給自己留一個藉口，一個局勢變了之後他也能尋她的藉口。
只是，那個自由灑脫的姑娘再也嘗不到他親手為她溫的酒……（作品名：《落子無悔》,作者：清宵酒溫。來自：每天讀點故事APP,禁止轉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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