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何說三世達賴喇嘛是“燈塔級”的人物?他怎樣將格魯派帶出困境


為何說三世達賴喇嘛是“燈塔級”的人物?他怎樣將格魯派帶出困境

闊端與薩班——涼州會盟壁畫

蒙藏這兩個民族在歷史上,曾經有過兩次重要的精神上的合流。

第一次是公元1247年(南宋淳祐七年),蒙古宗王闊端與西藏薩迦派領袖薩迦·班智達的涼州會盟

這次會盟的成果便是《薩迦·班智達致蕃人書》,它宣告西藏正式納入中國的版圖。

蒙藏兩族的第二次精神合流,是公元1578年(明萬曆六年)格魯派領袖索南嘉措與蒙古首領俺答汗青海仰華寺之會。

在這次會晤中,俺答汗贈給索南嘉措“聖識一切瓦齊爾達賴喇嘛”的尊號,由此“達賴喇嘛”一詞見於史端,成了格魯派貴高領袖的尊稱。

這次兩族領袖的會晤,就像蝴蝶煽動了翅膀,對中國邊疆區的政治產生了意義深遠的影響。

以至於,形成了清朝時期,蒙滿藏三族間互有需求、互為牽制的三角形政治關係

那索南嘉措與俺答汗是在什麼歷史背景下進行的會晤?

這次會晤又為何會如此影響深遠呢?

為何說三世達賴喇嘛是“燈塔級”的人物?他怎樣將格魯派帶出困境

一、西藏地區的政治格局

格魯派作為西藏最後興起的教派,在15世紀初處於冉冉上升的起飛狀態。

公元1409年(明永樂七年),宗喀巴大師在拉薩舉辦的祈願大法會甘丹寺的創建,被公認為格魯派建立的標誌。

格魯派之所以能呈現爆炸式增長的態勢,首先在於宗喀巴推行的宗教改革,受到了廣大信眾的愛戴。

但同時,這種其迅速起飛的態勢也有賴於,當時衛藏行政政權——帕木竹巴政權的支持。

例如,在聲勢浩大的拉薩祈願大會中,帕木竹巴領袖是總出資人。

他一次性的資助了,“黃金九百二十一淆(淆相當於內地的一錢),相當於五百五十錢金子的白銀,三萬七千零六十克酥油,青棵和糌粑一萬八千二百一十一克,白茶四百一十六淆,黑茶一百六十三塊,於肉二千一百七十二隻(謂整隻牛羊之只),牛羊等牲畜折價共二千零七十三淆金子,以及其他各種大量物質。”

[1]

同時,格魯派相繼創建的重要寺院——甘丹、哲蚌、色拉、扎什倫布等寺,要麼是帕竹領袖直接資助,要麼是帕竹家臣出資籌建,每一座背後都有世俗政權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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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魯派的祖庭——甘丹寺

當時,西藏地區已進入了教派政權執政時代,但並非所有教派政權,都固守本教派的小藩籬。

帕竹政權也有自身的帕竹噶舉教派,但其行政領袖對各教派卻採取了開放兼容的態度。

其政權創立者大司徒絳曲堅贊,曾明確表示:“只要各教派成員不做違背帕竹意願、不做顛覆帕竹的事,以寬容的態度任其獨立自由地發展”[2]。

作為這種開放態度的受惠者,後世格魯派高僧給予了很高的評價。

五世達賴喇嘛在《西藏王臣記》中寫道:“總的來說,他對於各宗,不分派別,均一視同仁,恭敬承事,甚為難得。”[3]

但這段升騰的歲月相當短暫,隨著帕竹政權的衰落,其家臣仁蚌巴、辛夏巴(藏巴汗)相繼崛起。

這兩個家族政權政權,所信奉的均為噶瑪噶舉派

,對格魯派的態度急轉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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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世紀,宗喀巴大師唐卡,美國魯賓藝術博物館收藏

為什麼仁蚌巴、藏巴汗政權,要選擇與噶瑪噶舉結盟,共同對付格魯派。

大概是基於帕竹政權內部,很多貴族領主都是格魯派的忠實擁躉。

仁蚌巴、藏巴汗

的根本目的是幹翻帕竹政權,必然不能和帕竹支持者站在一條線上,不如干脆另尋一個有實力的教派來施以平衡。

由此,宗喀巴大師所處的白銀時代正式結束,格魯派跌落到了青銅段位。

在隨後的一百五十多年裡,格魯派一直處於受氣包的角色。

作為挨捶的典型事件,哲蚌、色拉二寺的僧人,被禁止參加拉薩祈願大法會。

甚至,格魯派僧人還被禁止戴傳統的黃色僧帽,全部改戴紅色。

位於拉薩東部的止貢噶舉派,也過來痛打落水狗,出兵搶了18座格魯派寺院,強迫改宗止貢派。[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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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格魯派不缺信眾,不缺僧人,也不缺寺院,缺的就是世俗勢力的支持。

帕竹政權是指望不上了,從仁蚌巴、藏巴汗獲得支持,更是想都犯錯誤。

茫茫黑夜中,哪裡才有格魯派的光明呢?

1578年(明萬曆六年),身在哲蚌寺的索南嘉措,意外的收到了一封發自蒙古的邀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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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蒙古部落的政治背景

1368年(明洪武元年),狠人朱元璋在南京改元洪武,正式建立明朝。蒙古勢力在元順帝帶領下,逃回北方草原重拾遊牧生活。

蒙古人的政治結構,從元朝時期的封建+奴隸混合體,跌落為更原始的部落聯盟狀態

而作為由第一次精神合流開創的信仰藏傳佛教的態勢,也因為國家經濟基礎的失去,而日漸萎縮,更原始的薩滿重新在草原上回歸。

要知道,成熟的宗教是種高等級的信仰體系,需要有相應的物資基礎匹配。

而蒙古人在重回草原遊牧後,失去了支撐國家經濟的來源。

隨著國家體系的跌落,宗教信仰的滑落也不可避免。

這是典型的經濟基礎,不能支撐上層建築的案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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遊牧部落重回薩滿信仰

十六世紀初期,蒙古土默特部落(內蒙古呼和浩特附近)勢力崛起,其首領俺達汗(又稱阿勒坦汗)接收了哥哥的鄂爾多斯部落,成了東部蒙古最雄心勃勃的強人。

說起來,明朝真沒有明粉口中那麼強大,蒙古軍隊打到北京城下,除了大家熟知的“土木堡之變”外,還有一次“庚戍之變”

庚戍之變的主角便是俺達汗,為平復他的進攻,明朝被迫“通貢互市”與蒙古人貿易,並冊封俺達汗為順義王

俺達汗之所以改善和明朝的關係:

一方面,是為了獲得明朝的“互市”(當時鐵鍋都禁止出口),獲得互市貿易並轉手倒賣,是種非常低成本的財富來源;

另一方面,俺達汗也是為了騰出手來,全力對付其他蒙古部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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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1552年(明嘉靖三十一年),俺答汗和部下開始西征,將西部蒙古部落逐出青海地區,形成了青海韃靼土默特部

在東征西討的過程中,俺答汗深感落後的薩滿,不能滿足整合各部的需求。

加之進軍青海途中,已和安多藏區的喇嘛發生了交集,尋找一個高等級的宗教系統,作為自身勢力的臂助,成了擺在俺答汗桌面上的選項。

就這樣,赴青海會晤邀請,送到了索南嘉措面前,歷史給了格魯派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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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思巴與忽必烈

當蒙古使者向索南嘉措說明來意時,他是不是一瞬間,便想到了八思巴忽必烈,我們並不清楚。

但薩迦派發跡的歷史和其教派在元朝的巔峰盛景,他一定很瞭解。

但並不是所有格魯派高層,都能敏銳的察覺機會的降臨。作為一個人數眾多的教派,內部有強硬派、溫和派、中間派無比正常。

因此,當索南嘉措決定赴約時,格魯派內部產生了劇烈的分歧。

以至於五世達賴喇嘛的自傳中,提及此事時說道:“由於當時發生了爭執,索南嘉措對一些侍從很不滿意,有意再不返回拉薩。所以將本應在正月舉行的拉薩祈願大法會提前到夏天舉行,錯亂了緣起,因此去青海以後再沒有返回。”

由此可見,青海會晤前蒙藏雙方,都對另一方存在政治性的需求,這是雙方一拍即合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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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青海會晤的歷史影響

1577年(明萬曆五年)11月,索南嘉措從哲蚌寺動身。次年5月,在青海湖邊的仰華寺與俺答汗會面。

土默特部對這次會面,確實極為重視,據《安多政教史》記載,俺達汗連續派出三批使者,在路上迎接獻禮。

兩位領袖徹夜長談,頗有相見恨晚之意,為表達傾慕之情,二人互贈尊號以示尊榮。

俺達汗贈予索南嘉措“聖識一切瓦齊爾達喇達賴喇嘛”的尊號。

此尊號由五個部分組成:

“聖”,是超凡入聖,即超出塵世間之意;

“識一切”,是對藏傳佛教顯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僧人的尊稱;

“瓦齊爾達喇”,是梵文“執金剛”之意,是對藏傳佛教密宗方面,取得最高成就僧人的尊稱。

“識一切”“瓦齊爾達喇”結合起來,是說索南嘉措在顯宗、密宗都取得了最高成就。

“達賴”,蒙語是大海之意;

“喇嘛”,藏語是上師之意。[5]

這是“達賴”一詞第一次被用於修飾某個人,而索南嘉措尊享了首發的榮耀!

“達賴”是蒙語大海的意思,對西藏曆史稍瞭解的人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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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如果要問,這詞是怎麼蹦到俺達汗腦子裡的,估計知道的人就不多了。

首先得說“大海”這個蒙古詞,肯定不是因為兩位在青海湖畔,面對浩浩湯湯、連接天地的湖景,觸發靈感而成。

這兩位心思縝密的領袖,不會幹這麼無聊的事兒,所謂互贈尊號早就是事先想好的。

這就像二人閒聊時,俺達汗“不經意”的談及——八思巴忽必烈的友誼,索南嘉措何等心神,聞得蒙古絃歌,焉能不知雅意

他微微一笑,說道:“我等非只今日,曾世世相會。汝為成吉思汗孫胡必賚徹辰汗(忽必烈)時,我為薩迦班智達之侄八思巴”。[6]

俺達汗聽得心花怒放,二人間的關係瞬間上升到了一個新的高度。

“達賴”一詞的出現,極有可能由索南嘉措的名字而來。

在藏語中,“嘉”可以理解為廣闊、廣大“措”則泛指水體、湖泊

索南嘉措四個字合在一起,是“福德如海”之意,俺達汗估計早就心裡有數,才會贈了“達賴”這個尊號。[7]

從此以後,“達賴喇嘛”這一特指稱謂,第一次出現在世上。

作為第一位尊享“達賴”尊號的索南嘉措,本應是第一位達賴喇嘛。

但為了和格魯派創始人

宗喀巴聯上關係,便又向上追溯了兩代,將宗喀巴的弟子根敦朱巴認定為一世達賴,根敦朱巴的弟子根敦嘉措認作二世達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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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南嘉措

隨後,俺達汗在索南嘉措的協助下,對很多蒙古固有的習俗進行了修改。

廢止了殉葬的傳統,改作將死者財物獻給上師和僧眾,請喇嘛誦經超度。

同時,每月向薩滿神供奉的血祭,每年舉行殺牲祭祀大典,也在廢止之列。

薩滿的諸多神偶全部被焚燬,並規定每家皆需供奉一尊六臂觀音像,用乳、酪、酥油供養,每月初八、十五、三十這三天守待齋戒。

為保證佛教的高端地位,俺達汗和索南嘉措還共同制定了一系列“禁制”。

將平民侮辱、打罵各級僧人的罰則,與蒙古官吏一一對應,其中,侮辱喇嘛(上師)與皇太子(洪臺吉)同罰。[8]

這部“禁制”施行後,確保了格魯派在蒙古信仰中的權威地位,很快也被西部蒙古各部(準噶爾等部)採納。

在此後的十餘年中,索南嘉措奔走於各地弘揚佛教思想,並於1580年(萬曆八年)來到理塘

和雲南的麗江木府(納西族木土司)建立了聯繫。

在麗江木府的資助下,修建了理塘大寺,這就是著名的長青春科爾寺

在途經青海宗喀巴大師家鄉時,他還擴建了宗喀地方的一座小寺院,這便是著名大寺——塔爾寺

在索南嘉措與蒙古各部首領的接觸中,他憑藉深如大海學識和人格魅力,讓眾多蒙古首領心折不已,察哈爾部喀爾喀部均表示,願意接受格魯派的教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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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世紀宗喀巴唐卡,印度新德里西藏博物館收藏

索南嘉措在蒙古強大的影響力,還有一個例證。

青海會晤剛剛舉行,錦衣衛邊將此事上奏了明朝內閣,時任內閣首輔張居正,正在為一件事頭疼。

這便是,俺答汗對青海地區的經略,本來土默特只能威脅明朝北疆,但入主青海後,西部邊防也開始承壓。

為此,明朝曾多次要求俺答汗回老巢豐州灘(呼和浩特附近),但遲遲不見動靜。

張居正得知索南嘉措在蒙古人心中的地位後,突然感覺這件事,可能有了一個低成本的解決方案。

於是,他置書索南嘉措表明了態度。

索南嘉措當然願意與明朝拉上關係,便在回信中大包大攬,“妥妥的,包在我身上!”(“有閣下吩咐順義王早早回家,我就分付他回去”)

結果明朝催不動的俺達汗,次年便率眾回到了蒙古屬地。

事情辦成後,索南嘉措曾親筆致書張居正,“合掌頂禮朝廷,欽封於大國事閣下張(張居正):知道你的名,顯如日月,天下皆知有你,身體甚好。我保佑皇上,晝夜唸經。……壓書禮物:……”。[9]

正因為索南嘉措擁有如此巨大的影響力(“諸番莫不從其教”),再加上確實曾為明朝辦過事兒。

俺達汗去世後,繼任順義王扯力克(俺達汗長孫)上書明廷,請求冊封索南嘉措為“朵爾只唱”,明朝非常爽快得便答應了下來,並邀請他入京面聖。

只可惜,索南嘉措在進京途中,於1588年(明萬曆十六年)3月內蒙圓寂,享年四十六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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憑藉索南嘉措傾盡全力的推廣,格魯派在蒙古各部中盛傳。

尤其是,他的轉世靈通(雲丹嘉措)在俺答汗家族(俺答汗的曾孫)認定後,蒙藏之間的關係越發密切。

這種關係強烈到,黃金家族末代大汗——林丹汗(察哈爾部),因忌憚格魯派的勢力改宗紅教(泛指格魯派外的其他藏傳教派),居然導致眾叛親離。

正是因為,格魯派對蒙古勢力的強大影響力,才使其能借助蒙古人之手扳倒藏巴汗政權,最終獲得了政教合一的地位。

也是因為,藏傳佛教對蒙古人精神世界的重要性。

滿族入關後,才會形成了滿蒙藏三族,互相牽制、互有需求政治三角型關係。

而這一切都源於索南嘉措與俺答汗的青海會晤,正是這次會晤促成了蒙藏兩族精神上的合流。

作為高瞻遠矚,為整個格魯派奠定基礎的索南嘉措,毫無疑問是達賴世系中燈塔級人物


參考書目:

[1]、帕木竹巴政權對烏斯藏的統治_帕木竹巴政權研究之二_王獻軍;

[2]、《朗氏家族史》__大司徒·絳曲堅贊;

[3]、《西藏王臣記》__五世達賴喇嘛;

[4]、《西藏佛教發展史略》王森著;

[5]、《安多政教史》__智觀巴·貢卻乎丹巴饒吉,吳均,毛繼祖,馬世林譯;

[6]、《蒙古源流》__薩囊徹辰著,道潤梯步譯;

[7]、《三世達賴喇嘛索南嘉措生平事蹟新探》__陳慶英;

[8]、《蒙藏關係史研究》__樊保良;

[9]、《張文忠公全集》奏疏八、《達賴喇嘛傳》__牙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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