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2002年,根據琦君那篇以女性主義為主要題材的小說《橘子紅了》改編的同名電視連續劇《橘子紅了》,以絕佳的演出班底和傾情的演繹而引起了轟動,這種轟動效應又引起了人們對舊時代女性價值與女性思想的廣泛關注。近年來,隨著婦女解放及女權運動的高漲,女性及其個人價值受到了越來越廣泛的關注。

作家林海音說:“新舊時代交替中……許多婦女仍留在時代的那一邊沒跳過來,這就會產生許多因時代轉型的故事”。

《橘子紅了》就是這樣一篇作品,講述了在時代轉型中,一群沒有跨越舊思想的女性個人價值湮滅的悲劇故事。其特別之處就在於,它是源於作者自身的真實經歷,從“我”的所觀所感裡獲得的特別情感與細膩情節來更為真實地觀照著女性世界,並且以誠摯的內心關注著更迭時代不曾跨越的女性,以及對她們在時代裡湮滅的個人價值的痛惜。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大媽為挽回大伯,主動為其納妾;二太太為了在封建家庭中佔有一席之地,耍盡了心機和手段;秀芬成了大家族傳宗接代的工具,在小產之後鬱鬱而終。本文就從大媽、二太太、秀芬三個不同階層、不同年齡,卻殊途同歸的悲劇女性入手,看看她們是如何在時代的洪流中迷失了自己,並湮滅了自身的個人價值,以及帶給我們的警示意義。

1. 男性的附庸——自我存在的迷失

“三從四德”的傳統觀念束縛了中國女性幾千年之久,女性在舊家庭處境尷尬,在夾縫中生存,渴望著安全感。數千年的傳統封建禮教根深蒂固,女性在這種思想的束縛和對它的自願認同下,最終淪為了男權社會的附屬品。

大媽說:“女人一定要做賢妻,成全丈夫。”

無疑,大媽就是封建家庭裡的“賢妻良母”代表,她把“三從四德”當做自己一生的處世準則,心甘情願地把封建禮教對女性的壓迫當做理所當然的,而把為夫族傳宗接代當做自己的最大人生追求和人生價值。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所以,不能生育的大媽很清楚自己已經喪失了自己作為女人最大的價值,即使被大伯冷落在鄉下,即使大伯又在城裡娶了二太太,她也並沒有任何怨恨,沒有因此而感到不平,相反,她把一切的不幸都歸因於自己不能為家族傳宗接代所帶來的後果。

可是小說最後寫道,秀芬死了之後大伯沒有再回來,大媽的最初的願望落了空。反觀大媽的悲劇應該不僅僅在於其不能生育而帶來的婚姻的不幸,更在於其對自我存在的無知和沉默。

對於自己的不幸,大媽沒有任何怨言,因為她從思想根基上就從來沒有把自己當做一個獨立的個體,所以就不可能把自己從男權的附庸裡剝離出來。

但是這並不代表她心裡沒有痛苦,沒有期待,所以在丈夫在成立納了二房之後,極度缺乏安全感的她把希望寄託到了貧苦少女秀芬的身上。這是已經徹底迷失了自我存在意義的大媽為了挽回丈夫所能想到的、所能採取的唯一的措施了。

2. 男權的傀儡——反抗對象的誤判

二太太,是城裡的交際花,是大伯最為寵愛的女人,也是那個時代中少有的具有反叛精神的女性。但是,活在封建的男權社會她,即使她受到了一些當時女性自由思想的影響,卻依然走不出封建思想的桎梏。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不甘被命運驅使的她,通過自己的手段以交際花的身份嫁入“豪門”,成為了城裡的二太太,這是她敢於對時代反抗的成就。

然而,當她進一步想得到更多的時候,她迷惘了,由於思想的侷限性,她也完全沒有跳脫出時代的枷鎖,而單純地認為自己的“敵人”僅僅是鄉下的大媽,和為大伯傳宗接代的“秀芬”。

很明顯她錯了,她的最大敵人是整個封建時代下的禮教思想,而不是同為受害者的其他女性。所以當她再一次不甘接受命運的擺佈,不願與其他女人共同分享一個丈夫的時候,她不是從根本上找原因,也沒有膽量去質問自己的丈夫——大伯,而是以一種欺軟怕硬的姿態把目標標準了鄉下已經懷孕的秀芬。

所以她才以各種藉口要把懷孕的秀芬帶到城裡去,讓她能時刻處在自己的把控之下,或者說通過這種方式把大伯留在城裡。最終,因為這件事直接導致了秀芬因為逃跑而小產,並因此抑鬱而死。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終究,二太太也是具有時代侷限性的,當她自己也不能生育的時候,她就應該知道,在“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封建思想籠罩下,她也註定會成為封建禮教與女性自由思想博弈下的犧牲品。儘管她的思想觀念從一定程度上來說,比起大媽是進步的,也擁有那個時代少有的反抗精神和叛逆精神,但是這些和強大的時代背景比起來,更是不堪一擊的。

她的自我迷失就在於,在夫權制度的絕對統治之下,她同樣要受制於人,受制於時代和社會,淪為男性的傀儡和玩物。但是她卻渾然不知,而毅然決然地把自己的不幸歸因於大媽和秀芬,這是對於反抗對象的迷失和誤判。

3. 時代的犧牲品——女性思想的覺醒與湮滅

大媽在不能為丈夫傳宗接代的自責中把秀芬——一個妙齡少女配給了已屆中年的大伯。這是大媽短視的抗爭,也是秀芬悲劇命運的開始。

秀芬原本是一個身世很悽慘的少女,父死母嫁的身世給她塑造了一種天然的悲情基調。大媽花了五百銀元就從她兄嫂那裡將寄人籬下的秀芬買了回來,秀芬就這樣以一個全新的形象成了周家的三太太,成了這個沉悶的大家族裡一抹新鮮的亮色。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剛嫁到大伯家的秀芬對自己沒有一點期望,從進門的那一天就在等丈夫在“橘子紅了”的時候回來。這個過程更像是一個自我放棄的人在默默地等待著命運的安排與審判。可正是在這個過程中,她和六叔在日常交往中竟然產生出了的一些朦朧的愛意,這是她女性思想及自我意識的一次短暫覺醒,也讓她和這個世界發生了若隱若現的聯繫。

在和大伯圓房的第一天晚上,她拒絕了大伯,而堅持一個人睡在藤椅上。這強烈地滲透著作為一箇舊時代女性對自我人格獨立、自我價值實現、以及自由愛情的嚮往。另外,在之後她在和大伯的相處中所流露出來的苦悶、孤寂、幻滅等情緒也可視為這種獨立意識的曲折、深刻或極端的反映。

這是她僅有的一次作為一箇舊時代女性用自己的思想和行動對自我的關照。遺憾的是,在時代背景之下,她無力反抗,只能被動接受封建禮教帶給她的悲慘宿命,這絲愛意最終還是被扼殺在了搖籃裡,直至她生命的結束都沒能表達自己的愛情。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終究,那一絲短暫的自我意識覺醒和對我自我價值追求的衝動在其萌芽階段就被湮滅了。在大媽長期的封建思想灌輸之下,秀芬不得不在痛苦中接受了命運之手的安排,認同了自己作為大媽以及整個家族傳宗接代的工具的命運。

後來她懷上了大伯的孩子,又在二太太的恐嚇下失去了孩子。至此,已經完全摒棄了自我價值的的秀芬連唯一的“生育”價值都失去了,因此,她的整個精神寄託也就沒有了,賴以存在的環境也在頃刻間崩潰,只能順其自然地走向死亡。

秀芬去世後,大伯只是回了封信:“秀芬病疫,至為哀痛,靈柩希暫厝橘園一角,待我歸來後善為安葬。”

或許在他看來,秀芬的死,就像一顆橘子掉落在泥土裡,無聲無息,甚至連為其惋惜的價值都沒有。從中可以看出,夫權制的社會觀念以及根深蒂固的封建禮教思想,根本不會給予女性任何的思想覺醒的機會,給予的只是讓她們終其一生都在自我迷失中成為男人附庸的悲慘結局,這也使得她們無可奈何地成了男權社會的殉葬品。

再讀《橘子紅了》:封建女性個人價值及思想的湮滅及其警示意義

結語

橘子紅了,象徵著舊時代女性對於美好愛情的期盼,“橘子落了”則象徵著她們搖搖欲墜的自我存在價值的湮滅。“橘子紅了”抽象意義上是封建禮教思想的延續和輪迴,也反映出了女性自我價值的失落和迷失,象徵著當時的女性個性解放和個性自由的理想的失落。

好在,在小說結尾處,秀芬臨死之前也大膽地在自己生命的最後,把象徵愛情的香袋留給了自己六叔,那個自己所鍾愛的人。儘管這份愛來得太遲,但她畢竟以它的存在昭示了自己對於自我價值和愛情自由思想的執著,和孱弱的反抗。這也象徵著女性對於自我價值追求的延續。

在21世紀的今天,“五四”啟蒙思想早已在我們心中紮根,男女平等的觀念得到極大認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自由去追求自我價值的實現,但是當初舊時代女性自我思想與價值的艱難嬗變的痛苦過程,在今天依然給我們以深切的痛楚。也因此《橘子紅了》裡面眾多女性的命運在今天或許還能給我們以一些啟示和警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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