姥姥的院子和她的貓


姥姥的院子和她的貓


姥姥滿頭白髮,每天都梳理的整整齊齊,個子不高,經常穿的斜頸老布褂子,一雙小腳著白色的布襪子裸露在三角口黑布鞋的外面,腳腕處用黑條布纏裹著褲腳,顯得利利落落。這是我的記憶中的姥姥,她不多言語,總是在忙碌、操持著一大家子的生計。

對姥姥的感念和熟識,是因她對母親的厚愛,及母親的言行中接受到的。

姥姥的孃家在縣城東邊的一個村子裡,是個大家庭,也是書香門第出身。嫁給姥爺後,她們的幸福和快樂,我不得而知。只是在母親的隻言片語中,知道她們經歷過時勢的衝擊和折磨,甚至於遭受過常人難以忍受的苦痛和打擊,如此,姥姥過分低調謙遜、謹小慎微、任勞任怨的性格就不難理解了。

我和姥姥家在一個村子裡,姥姥家在村子裡麻江頭裡南邊,麻江是經河流沖刷的一條相對寬的平整的河道,在河道兩邊人們蓋房子居住下來,久而久之就成了村落。我的家鄉是由三條河道溝裡的村落組成的。

姥姥的院子大門朝東,大門前有個土坯、灰磚混合結構的拱門牌樓,門牌上好像寫著“耕讀第”,我也記不大清了,拱門到兩扇木門的大門之間有個小玄關,過玄關推門而入,就到姥姥家了。院子有的風水講究,北高南低。

院子不大,四方形中間有一大一小兩棵梨樹,北邊起了六間土坯磚瓦房,石頭砌的地基較高,據說以防止夏季雨水和河流的衝擊,同時也防潮溼。北房西邊兩間曾是我二舅的婚房,東邊一間小而陰暗是廚房兼儲物,我小時候去廚房盛飯常感覺害怕,不時會拉著母親一起去。

院子西邊沒有房子,是鄰家房子的後牆。院子東邊坐落著三間房,比北房低一些,因為北房是正房。東房是大舅一家子六、七口人居住的,向南連接著大門,大門南蓋了兩間小矮房,是大舅家的廚房和儲物間,院子南邊一堵牆與它相連,在牆中偏左的地方開了個小門。跨過小門還有一處小院子,環小院子周邊有驢馬圈、茅房;製作麵粉的石磨盤,人工或驢拉著,一圈一圈地把玉米、小米、樹皮等攆磨成面面,這也就成為我們日常每天三餐最主要的原材料。石磨盤曾是鄰里間為生計勞作必須的“機械化設備”,也是鄰里間拉家常的場所。

小院子中間常常堆著火爐燒煤成的灰和極少的廚餘垃圾,與人的、牲畜的糞便攪拌成肥料,做成真正的“有機肥”,在春季、秋季由人挑、驢拉,運到莊稼地裡,成為豐收的佐料。

小院子還有個小紅果樹,到中秋節前,掛滿樹枝上的串串紅果就成熟了,姥姥會讓人摘下來,分給我們這些晚輩們,小紅果酸甜可口、水分多,一個一個可以滿足我吃飽的佔有的慾望,這是我小時候能吃到的最好的水果。其實在小紅果成熟前,我就會“流哈喇子”的,也會趁大人不注意,偷偷地摘幾個,常常鮮。


姥姥的院子和她的貓


小院子是我兒時的遊樂園,特別是在節日或假期中,經常會和親戚玩伴在這裡捉迷藏、打磚塊、彈珠子。玩樂中不僅可以吃到小紅果,而且能吃到姥姥蒸的紅豆玉米饃、玉米蒸糕、麻子玉米餅、二面饅頭等。如果是在冬季,偶爾還能吃到姥姥儲藏的梨,這種梨大而皮厚,往往在中秋節後才能熟透,家鄉叫“笨梨”,姥姥會把梨放在大的米缸裡,冬天零下20、30度都不會凍的,那個年代在我們村裡,冬日裡能吃到新鮮的水果是何等待遇啊!

這樣的待遇是隨我母親而來,姥姥對母親的那份慈愛在她的眼睛裡能讀出來的,她心疼這個女兒,在她心裡可能會覺得沒有給這個大女兒找個好人家吧!說心裡話,母親真的像姥姥一樣的,一味地付出無求回報。

愛屋及烏。愛母親也就愛姥姥,喜歡姥姥家的院子,也喜歡姥姥養的貓。

姥姥家裡有兩隻貓,一隻黑貓,一隻花狸貓。黑貓是個大個子,長得胖乎乎的,常常慵懶地盤臥在炕上,絨毛黑又亮,兩隻黃眼珠中有一條黑色的線洞,深邃得嚇人。黑貓不愛與我們玩鬧,也就自個獨自冥想,它和姥姥最親近,也願意尾隨在姥姥的身後走來走去,或在靠在姥姥的身旁眯著。

黑貓是神秘而孤傲的,它的秘密可能只有姥姥懂。每當夏季來臨,黑貓就離家出走了,姥姥一點也不擔心,說它上山雲遊去了。到了深秋,天冷了,也不確定那天,黑貓會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姥姥家,並躺在溫暖的炕上呼呼大睡。姥姥家北屋門門檻下有一個四方的小門,並掛著門簾,兩隻貓就從此進出房間。當然夏天裡,它們也會從開著通風納涼的小窗戶穿進穿出。

黑貓是獨行俠。夏天裡它外出遊山玩水、吃野味,是不會帶著它的夥伴花狸貓的。平日裡,它們和睦相處,偶爾嬉鬧,但不會打架。黑貓有時在院子裡撩逗雞和狗,花狸貓就會坐臥在房前的臺階上看著也不參與,黃黑相間的絨毛非常好看,不像黑貓那樣威猛。

花狸貓喜好和我們玩鬧,也樂意在大人的身邊或懷裡撒嬌、眯睡。它和黑貓是姥姥家儲物間的守護者,防止老鼠偷吃玉米、穀物等糧食,“喵——喵——”的叫聲會讓老鼠聞而生畏。

那時候,在我的故鄉村子裡,老鼠是很猖獗的,它們不僅會打洞穿牆偷吃糧食,而且還會在屋頂天花板裡築巢並生兒育女,有時夜裡睡覺能聽到它們在天花板裡跑動的聲音,甚至小老鼠會從你的頭頂或腳下“嗖——嗖——”地穿過去,確實會嚇你一跳的。為此,村子裡養貓的人家還是比較多的,在我印象中只有姥姥家的貓是乾淨、帥氣、威武、可愛的。

但在我上小學三、四年級的時候,黑貓出走雲遊再也沒有回來,姥姥說它死了,也有人傳說它成仙了,無論怎樣,我挺想念它的。

“貓有九條命”,黑貓活夠了,一生也很值得!

不到一年,我們都把黑貓淡忘了,花狸貓在想念中也盡顯老態,它對老鼠沒有了興趣,對生活沒有了牽掛,不久也出走了,再也沒有回來。

黑貓和花狸貓好奇外面的世界,消失在天地之間。它們給姥姥家帶來了樂趣,特別是為經歷苦痛的祖輩們增加了不少生氣,也許它們不想讓姥姥及家人看它們倒下去而揪心,不想給姥姥再因失去而平添悲傷,留給姥姥永遠的念想。

那兩隻貓再也沒有回來,過了不久,姥姥一家從老院子搬到新院子,住進了寬敞明亮的大瓦房。

我不知道姥姥會不會懷念她的老院落,我也不知道姥姥會不會想念她的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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