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每天記錄的日子

被每天記錄的日子


常有人問我,為什麼能夠堅持每天筆耕不輟?我總是說,這不過是一種生活方式和日常習慣,就像寫日記一樣。有人會善意勸告,為什麼不少寫一些?把每一篇千錘百煉打磨成為精品。對於這樣的質問,我只能付諸一笑。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都可以有自己理解和把握世界的方式,但將自己的價值觀強行加諸於別人是不好的。對我來說,這一頁又一頁的深藍與淺藍,就是我每天流經的日子,有些日子跌宕起伏,有些日子平淡無奇,有些日子充滿活力,有些日子充滿疲憊,有些日子明亮,有些日子暗淡,為什麼一定要刻意地剪裁生活,讓一些日子成為精品,而讓另一些日子成為廢品?我希望我能夠超越這些沒必要的區分,這些區分其實來源於名韁利鎖的束縛。文字又不是敲門磚,為自己邀名邀利的工具,而是一個人認真活著、盡心知性的法門。人生流逝的時間就如沙漏中的沙子,細沙悄然漏盡的那一天,呼吸也將從我們的身體中耗盡,所以,每一粒沙子都值得珍惜。我每天的身體與情緒狀態是不一樣的,我每天的經歷與偶爾感觸是不一樣的,有時候寫得好一些,有時候寫得差一些,哪又有什麼關係,這就是真實人生。

有的日子,如一隻雲雀在春天一個陰沉的日子飛向酥酪般的天空;有的日子,如一道閃電照亮黑夜中遠處的一排樹木;有的日子,飄零如雨的楓葉在棕褐色林蔭道上鋪成了調色板;有的日子,東張西望,不知所措,四顧蒼茫,如新雪上一隻小鳥的楔形腳印。

春天時對花讚美,秋天時對月光惆悵。在四季的輪迴與流光飛舞中,每一個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對生命的辜負。


被每天記錄的日子

如果說時間是構築每一個日子的脊樑的話,那麼,我們在時間的脊樑之間有意無意填入的那些令人內心柔軟的細節―――一個微笑,一個眼神,一句惦念,一種自然的物候,一幕閃回的記憶,一盞亮在窗前的燈……無法想象如果我們喪失這些微不足道的細節,所有的日子都將會變得何等的僵硬。在僵硬的日子裡來來往往的人,如何可能尋找得到生命的感覺呢?所以,每天都要記錄下某個細節,某種情緒,某份追憶,某一瞬間的怦然心動。那些覺得日子都是一樣的人,只是麻木而且懶惰,於是他們把感情、得失、生活的本質,都匆忙地、不辨好惡地嚥下去,果腹而已,認為活著不過如此。是的,對於所有人來說,日子都是瑣碎的,可瑣碎的日子就像水泥和沙石一樣,既可以砌成偉大的建築,也可以永遠是一堆水泥和沙石。

日子是幹什麼用的?日子是我們活著的地方。它們到臨,它們一次又一次地喚醒我們。有的人選擇在藍天白雲下,在令人震顫的遠方召喚前覺醒了,他們願意過風一樣的日子,策馬狂奔在路上,隨風飄到那山野爛漫之處。有的人如同孤獨而古老的燈塔管理員,過的是安靜枯燥的日子,他們習慣了獨自一人自始至終地努力,靜候時間在不間斷的勞作中悄無聲息地滑過。他們本分地守著自己一方卑微天地,甘於勤勤懇懇、默默無聞,無論遇到什麼都能將日子過得心平氣和。我希望我是後者,不需要眼花繚亂的冒險,靜水流深也能品味日子的精彩。


被每天記錄的日子

記得王朔曾有句話說:真想在電影裡過日子,下一個鏡頭就是一行字幕:多年以後。我不同意這句話,這不是對人生的巨大浪費嗎?在現在與“多年以後”之間,不是還有一連串長長的日子嗎?難道讓這些丟失的日子如融化在人群裡的好姑娘看著她沿途美麗下去嫁給別人?

日子從我們頭上劃過,悲慘的和溫和的,不得不提的是日子,不堪一提的也是日子。總是有孤獨的日子,總是有幸福的日子。每天記錄的文字,隨著日子而流轉,隨著心情而起伏,年深日久,那一頁一頁深藍淺藍,不知是不是可以連成一幅內心世界的宏偉地圖?時間是奔流不息的,回味也只是在心裡。流年似水,雁渡寒潭,一直寫,一直寫,把那些日子刻畫下來,這就是生命最好的珍藏了。生命並不是你活了多少日子,而在於你記住了多少日子。其實,人之一生,行之匆匆,回望過去,日子過得比想象的還要快。

今晚,又在靜靜地敲著鍵盤。想起朱自清在散文《匆匆》裡所說的:“在逃去如飛的日子裡,在千門萬戶的世界裡的我能做些什麼呢?只有徘徊罷了,只有匆匆罷了;在八千多日的匆匆裡,除徘徊外,又剩些什麼呢?”於是,雖然倦意襲來,仍然繼續敲字,讓一個字、一個字從指尖間蹦跳出來。窗外,從高處的枝葉間,柔和的月亮注入一溪銀光。月光下的我,濺滿夜色的紋理。灑滿月色的窗臺上,彷彿可以觸摸到時間的蛇皮,正爬行於分秒之間。室內的平靜中,只有午夜鐘擺的錘擊,往舊日子裡再釘上一個新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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