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園、義和團和可證偽性

人的心中總存在一個“伊甸園”,哪裡沒有壓力和悲傷,充滿了輕鬆和快樂。在西方基督教中的“伊甸園”,在中國,就是佛教中的“極樂世界”,儒家心中的禮樂典範“周朝”,文人騷客心目中的“桃花源”,現代社會人心中男耕女織的質樸“鄉村”,甚至是狩獵採集的部落生活。當然這些都只能存在人的想象中,在現實中,遠古的鄉村和部落絕對不是我們想象中的那樣淳樸快樂,而是在生存壓力下,充滿了對人“生命”的踐踏和卑微。

作為從農村長大的一名孩子,上世紀80年代前的農村,充滿了因“一口氣”“一口飯”而發生的爭吵和戰鬥,以至於自殺或被殺也是很常見的事情。其他各種齷鹺,數不勝數,正如明恩傅在《中國鄉村生活》描述的那樣,大家庭的成員充滿了不滿、嫉妒、猜疑和懶惰;朋友間混雜著奸詐、猜疑和嫉妒;而大部分人生活的貧窮、無聊和懦弱。而更遠古的部落,生存條件更差,對生命的踐踏更嚴重,赫拉利在《人類簡史》中記載了在巴拉圭叢林中存活至20世紀60年代的狩獵採集部落亞契人的生活,沒有“價值”的人,被視為“多餘”,可能隨時都會被處死。根據亞契人的習俗,如果某位有價值的部落成員死亡,就要殺一個小女孩陪葬。如果生病的中年男子,無法跟上其他人的腳步,會被拋棄在路旁喂禿鷲。如果女性年紀太大成為部落的負擔,年輕男子會潛伏在她身後,找機會一斧頭砍進她的腦子。如果新生兒沒有頭髮,會被認為發育不良,必須被立刻殺死;如果部落裡的男人認為女孩子太多,就殺死女孩子;如果恰好男人“心情不好,小孩又哭個不停”,或“那玩意兒看起來怪怪的,其他小孩也會笑它”,小男孩也可能會被打死或活埋。在歷史上,人類一直面臨生存資源不足的困境,那有什麼歲月靜好,只有弱肉強食下,成為“有價值”的人才可以生存。

如果穿越到1900年的北京天津見到義和團運動:一方是火槍大炮的“洋人”,一方是動作語言像唱戲一樣“刀槍不入”的拳民,你一定會覺得又“可悲”又“可笑”。為什麼拳民會這樣呢?那是因為秘密宗教和民間文化是義和團組織發動的重要工具。秘密宗教中的降神附體、刀槍不入、喝符唸咒、撒豆成兵、呼風喚雨等“邪門歪道”,與流行鄉間的小說人物和戲曲角色如關公、二郎神、樊梨花、黃飛虎、姜子牙等相結合,成為了義和團的信仰來源。而最重要的是它降神附體的群體化,所有練拳者只要心誠都可祈神降身,保證自己刀槍不入;這些神祇不少都來自社戲,所以許多拳民自稱神祇附體時,其行為便與他在戲臺上所看到的一樣,在言語上摹仿戲中的說白,在行動上模仿戲中的臺步,荒誕可笑。這麼“荒誕”的事情,在人類歷史上,不是第一次,也不是最後一次。因為所有的行為都是認知的結果,而人對世界的認知是在不斷進步和變化的,過些年,我們也可能覺得現在的觀點有多麼可笑。

在現代文明之前,面對天災人禍,生老病死,風雨雷電等等現象,我們總是感到無助或恐懼,所以就臆想出來一套體系來解釋這個世界,西方有上帝耶穌,中國有陰陽五行等等,這套體系可認知全世界,可以用來解釋一切事情,而不用邏輯閉環,也無法證偽。例如神祇附體,要心“誠”則靈,那麼怎麼才算是“誠”呢?只要靈就是“誠”,不靈就是不“誠”,以因推果,以果證因,無法證偽。到了近現代,人類的認知有了很大的提升,開始通過科學的測量、計算、統計、邏輯推理來認知這個世界,發現原來的那套體系可能是錯誤的,開始承認我們人類對世界的認知是很小很侷限的,我們得到的一些科學知識和理論,在這個條件下成立,換個條件可能是錯誤的,現在成立,過些年,隨著人類認知的提升,可能是錯誤的。所以科學有了最基本的定義“可證偽”,也就是任何結論或解釋,都要有可以描述的反面,當反面成立時,就可以證明它是錯誤的。如果沒有可描述的反面,就無法證實它是錯誤的,那麼就是不科學的。例如相對論是科學的,因為它有明確的公式和描述,只要我們測量到不符合公式的情況,就可以推翻這個結論,而不是模糊的,籠統的,無法反駁的。現代文明,最大的進步就是承認人類認知的侷限性和片面性,坦誠的面對人類的“荒誕”。而不是為了保持“正確”,籠統且無法驗證。

人類認知有限的時候,為了慰藉心靈,總幻想著在天上、古代、世外或其他一般人無法企及的地方,存在著“理想世界”和“救世良藥”。人類認知提升後,發現現實是殘酷的,天上是浩瀚無邊的宇宙,人類是這麼渺小和孤獨,沒有人可以幫我們;古代和世外是愚昧無知的“荒誕”,我們就是人類歷史上最強大的人,我們能依靠的只能是我們自己。好在大多數人類不再靠想像力強行解釋世界,不再沉溺於“自我按摩”中不能自拔,開始承承認人類認知能力有限,並通過科學技術不斷地開拓人類認知的邊界。

後記:為什麼寫這篇文章,是因為發生了一些大家都知道的事情,但是我們有些人總認為古人有解決方案,並天天發文指導,搞的像義和團一樣的可笑又可悲。


伊甸園、義和團和可證偽性

夏娃吃了蘋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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