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國,林毅夫這個名字,總是伴隨著各種版本的傳奇故事。
這裡也有一個版本的故事,是記者親歷的保真款——
2013年3月7日,梅地亞新聞中心,全國政協十二屆一次會議的第二場記者會正在進行中。
端坐主席臺上的,是6位全國政協委員,林毅夫身居其列。
每當一個提問完畢,回答聲響起,現場鏡頭便會齊刷刷對準聲源處,伴隨著快門的嚓嚓嚓聲,亮起一片閃爍。
誰也沒有預料到,這樣緊張有序的記者會節奏,被一個外國記者打斷了。
當他起身,出其不意地用英語向臺上一位政協委員提問後,會場陷入了一片安靜。
因為,現場沒有翻譯。
沉默持續不到3秒鐘,一個帶有閩南口音的普通話響了起來:“有翻譯嗎?我把題目翻譯翻譯?”
會場空氣旋即流動起來,大家相視後露出輕鬆的笑容。
林毅夫開始“客串”翻譯,他用中文複述完記者的提問,便抿緊了嘴,又恢復了一貫的彬彬笑意,儘管喉嚨不易察覺地吞嚥了一下。
此前的10個月,林毅夫剛從世界銀行副行長任上卸下重擔,這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經濟學家,總是以溫雅的一貫姿態示人,從未在公眾面前失過態。
幾個小時後,這種印象被徹底顛覆。
在梅地亞新聞中心的一間中小型會議室裡,來自臺灣的媒體記者以好幾層的厚度,圍攏成一個半圓。
圓心位置站立著一個眼眶含淚、聲音哽咽的林毅夫。
聽不懂他閩南語中所表達的確切意思,但從神情體態和後來的新聞報道中,得知了緣由——
從1979年離開臺灣後,林毅夫再也沒能回過臺灣,雙親去世,他也沒能親去靈前祭拜,這種終生遺憾,令他當眾灑淚。
這樣的流露,在他只是一瞬。
此後再在公眾場合見到,他又是如常般地收斂心神。
2019年盛夏午後的北京大學東門,當電子屏幕識別並顯示出車牌號,電子車杆緩緩抬起,車輛進入校園,穿過大門口的喧囂和一片又一片的現代化建築群,深入到百年學府的幽深腹地之中,停在了青瓦灰牆的朗潤園前。
朗潤園是一座保存完好的中國皇家園林。清朝後期曾為軍機大臣們暑期議事的場所。
今天,朗潤園是國家的重要智庫,影響中國政策的很多改革建議,都出自這裡。
朗潤園的第三進四合院,就是林毅夫的辦公室,門口一對楹聯:“松風水月未足比其清華,仙露明珠詎能方其朗潤。”有評價說,他的心志,就如同楹聯所表達的玄奘精神一般,百折不撓。
他一手創建的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便深居此地。
北京大學國家發展研究院,簡稱北大國發院,其前身是中國經濟研究中心,1994年由林毅夫、易綱、張維迎、海聞等6位海歸經濟學者創建。
當年的創建者們,如今在中國經濟領域舉足輕重。
其中,尤以林毅夫聲名最盛。
2007年11月,時任世界銀行首席經濟學家布吉尼翁給林毅夫打了個電話,“電話快結束時,他說他要卸任了,想推薦我去當下任,問我感不感興趣。”
每一任首席經濟學家離職前,世界銀行會成立一個遴選委員會,從全世界合適的經濟學家中挑選推薦人選,最後由行長決定。林毅夫回答,“讓我考慮一下。”
2008年2月4日,世界銀行正式任命林毅夫為首席經濟學家兼高級副行長。
他之前,世界銀行的首席經濟學家全部來自發達國家。他是首位來自發展中國家的首席經濟學家。
到任的第一個星期,林毅夫就去了南非、盧旺達和埃塞俄比亞。
那4年,他去了非洲多達14次。
在非洲農村考察時,村子裡有很多小孩,林毅夫走到哪兒,孩子們就跟到哪兒。這讓他不免想到自己的小時候。那時,也會有一些官員到農村來,大人們特別當回事,小孩子就好奇地跟著看。從孩子們的眼神裡,林毅夫看到了自己小時候的樣子。
發展中國家人們的追求是一樣的,都希望有美好的未來,都希望通過努力改變自己的命運,也希望自己的子女生活得更好。
1979年,當臺灣陸軍金門防禦司令部連長林正義跨海行動之前,望著黑魆魆的大海內心翻騰時,對未來的期望,又何嘗不是這般?
思緒回到眼前,今天世界人民對美好生活的實現已經在路上,這間散發著木質建築古老氣息的辦公室裡的陳設,或可證明這一點——
牆上懸掛著王陽明講學論道的牌匾、林毅夫與國家領導人會面的照片、盧旺達政府贈送的工藝禮品,以及埃塞俄比亞總理授予的獎牌和塞內加爾總統授勳的證書……
其中最為醒目的,卻是一張沙發背後立著的一大扇黑底木質屏風。
仔細看去,落款人是林XX,那正是林毅夫哥哥的名字。
親情之重,不言而明。
若有機會,他說自己想回臺灣看看,親自到父母靈前祭掃,這是一個兒子的心願。
策劃:張寶川
記者:韓雪
設計:趙慶慶 半戶侯
審核:李木元 周佳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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