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無厘頭”，人們自然會想到周星馳，周星馳不愧是影視界的“無厘頭”代表。但是周星馳的“無厘頭”只是表現在戲裡，他在戲外還是很“正經”的。而且周星馳的“無厘頭”只是搞笑，你笑完之後，別打算還能得到別的什麼。今天要說的一位“無厘頭”代表，也是藝術圈裡的，但他是清朝人，是個文人！他文裡文外都搞“無厘頭”，最奇特的是，他的“無厘頭”，不光讓你笑，還能叫你哭！
這位“無厘頭”代表，堪稱大師，他就是一代文壇鉅子，性情狂狷、特立獨行的文學家、文學評論家金聖嘆。金聖嘆學識超群，最喜評點文學史上的名著，經他評點的《水滸傳》等書風靡一時，讓書坊的老闆大賺特賺。生活上金聖嘆為人放誕，不拘禮法，這種性情養成了他幽默詼諧的作文和做事風格。今天就說說金聖嘆式的幽默，或者說金聖嘆式的“無厘頭”。
1、曠世奇才
一次金聖嘆在茶館喝茶，遇到幾位茶客在一起對對子，金聖嘆一下子來了興致。其中的一位老者給出的上聯是：上素月公餅，老者還提出要求，因為上聯是一種食物，下聯也必須是食物，聯中的“上素”跟“尚書”諧音，下聯中也必須有所對應。在場的人們搜索枯腸，也無人對出。而金聖嘆稍加思索，就對出下聯：中糖雲片糕。這個對子既是食物，前兩字“中糖”跟“中堂”諧音，對仗十分工穩，所有人無不稱賞。
老者看金聖嘆的對子，知道他決非凡俗之輩，於是請金聖嘆前來同坐飲茶，金聖嘆也不客氣。老者於是說：“先生文才不凡，我這裡還有一個對子，想向您請教，不知肯賜教否？”金聖嘆欣然接受。老者於是出上聯曰：“大小子，上下街，走南到北買東西。”金聖嘆思索片刻，就對出下聯：少老頭，坐躺椅，由冬至夏讀《春秋》。此對一出，滿座喝彩。
對對子，對於大文豪金聖嘆來說，不過是雕蟲小技，但就是在這雕蟲小技裡，也足見他的智慧、文才和幽默的天性。
2、敢拿前程開玩笑
金聖嘆其實既不姓金，也不叫聖嘆，他原名叫張採。但年輕時候的張採就十分叛逆，而且喜歡搞笑，他甚至敢在科考的試卷上搞“無厘頭”。他第一次參加鄉試，考題是《西子來矣》，他一看到這刁鑽的考題，氣不打一處來，於是提筆寫道：“開東城也，西子不來，開南城也，西子不來；開西城也，西子來矣，吾乃喜見此美人矣。”他這是存心不想考中。考官看了他的試卷，也被他的幽默感染，於是批曰：“美人來矣，秀才丟矣！”
張採的這個玩笑開的有點大，他因此被取消了科舉考試的資格。但是他有的是辦法，於是他就改名為金人瑞，取字聖嘆。改名後他再次參考鄉試，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中秀才。不過改名金聖嘆，他卻秉性難移。清朝時候對考取生員的讀書人，要進行考察，這年，官府派來考察的人，給生員們出的題目是從《孟子》裡摘取的一個句子“如此則安之動心否乎”。
這個刁鑽的題目難住了不少生員，但難不倒金聖嘆。他提筆寫道，“空山窮谷之中，黃金萬兩；白露蒹葭之外，有美一人。試問：夫子動心否乎？曰：動！動！動！……”他連寫三十九個“動”字。考察的官員看得一頭霧水，就問金聖嘆。金聖嘆說，孟夫子曰：“吾四十不動心。”孔聖人也有“四十而不惑”的說法。四十歲以前的孔孟二聖，見了黃金和美人尚且動心，所以我連寫三十九個“動”，一個“動”代表一歲，絕不可達到四十，因為達到四十，就有違孔孟之道了。聽了這番高論，考察官真是哭笑不得。
3、嬉笑怒罵真性情
一次，一幫秀才、書生去到文廟祭孔，金聖嘆也在其中。祭孔用的祭品是豬頭肉和饅頭，祭禮剛結束，這幫讀書人就不顧形象，上去就搶祭品。原來，民間有一種迷信說法，誰先搶到給孔聖人的祭品，誰就能在將來的科考中獨佔鰲頭。於是金聖嘆口占打油詩一首嘲笑這幫斯文掃地的書生：“天晚祭祀了，忽然鬧吵吵。祭肉爭肥瘦，饅頭搶大小。顏回低頭笑，子路把腳跳。夫子喟然嘆，晃頭又搖腦，‘在陳我缺糧，未見止餓殍！’”
錢謙益是金聖嘆的舅舅，這個錢謙益做過明朝的禮部侍郎，做過南明弘光朝的禮部尚書。清人入關後，他投靠清廷繼續做禮部侍郎。一次錢謙益做壽，金聖嘆這個外甥當然要去給舅舅祝壽。席間，眾人提議金聖嘆給舅舅寫幅祝壽的對聯，金聖嘆也不推辭，揮筆作聯：“一個文官小花臉，三朝元老大奸臣。”
4、死了也要笑
金聖嘆所在江蘇吳縣，有一個殘暴的縣令名叫任惟初，此人為了追收欠稅，鞭打百姓，激起士人百姓的憤怒。吳縣的書生一百多人，齊集文廟，聲討任惟初。他們還寫出訴狀要求江蘇巡撫朱國治罷免任惟初。但是朱國治跟任惟初官官相護，不僅沒有答應諸生的要求，反誣諸生倡亂抗稅，並驚動先帝之靈。——當時恰逢順治帝新喪，全國都在給順治發喪。金聖嘆作為主謀之一，被逮捕，按照大清法律，被判斬首，家人流放，還有抄沒家產。這就是著名的哭廟案。
這原本是一次頗有民主色彩的為民請願的活動，結果遭到反誣，金聖嘆跟誰說理去！在官府派人拘捕首犯的時候，諸生嚇得紛紛逃走，只有金聖嘆留下來等著差役來捉拿。差役一到，他偏說內急，要上廁所，並且說：“公急不如私急。”等他解決完“私急”，從廁所出來，又對著差役說：“此人謂之公人。”南方人稱上廁所，又叫“出恭”，“公”和“恭”諧音，他藉此來辱罵公差。但是，不知道在場的公差能不能聽懂。
行刑之前，照例要吃“殺頭飯”。金聖嘆向獄卒索要筆墨，說是“有要事相告”，獄卒遵命送來筆墨。金聖嘆指著“殺頭飯”說：“花生米與豆乾同嚼，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傳矣，死而無憾也！”
到了刑場，他向監斬官索酒，監斬官滿足了他的要求。金聖嘆一邊痛飲，一邊說：“割頭，痛事也；飲酒，快事也；割頭而先飲酒，痛快痛快！”
臨刑前，愛子前來跟他訣別，那場景自是愁慘，但金聖嘆還跟兒子開玩笑。他對兒子說，“我這裡有一個對聯，你能不能對上？我的上聯是：蓮子心中苦。”兒子要跟父親訣別，正哭得傷心欲絕，哪有心思對對子，於是金聖嘆說，“為父替你對下聯吧：梨兒腹內酸。”聯中“蓮”與“憐”諧音，“梨”跟“離”諧音。這幅對聯雖以玩笑的形式出之，內中卻飽含著金聖嘆悲苦辛酸。
金聖嘆問兒子今天是什麼日子，兒子回答說是中秋節。金聖嘆突然大笑道：“有了！有了！”原來他來了靈感，對出了一幅絕對。這是三年前的事了，金聖嘆曾跟報國寺的方丈有一段文字緣。當時金聖嘆在報國寺小住，夜晚不能成眠，就去拜會方丈。他提出要給寺裡的佛經進行批註。方丈卻提出一個條件，金聖嘆要對上一幅對聯才能答應他，方丈給出的上聯是：半夜二更半。這個上聯取自當時的時辰。一肚子學問的金聖嘆竟然沒有對出下聯。今天他就要告別人世了，竟然對出了下聯：中秋八月中。他囑咐兒子，一定要把下聯送給方丈。
到了砍頭的時候了，刀斧手手起刀落，金聖嘆那顆高傲的頭顱頓時落地。但是刀斧手卻發現從金聖嘆的耳朵裡掉出兩個紙團，展開看時，一個紙團上寫著個“真”字，一個紙團上寫著個“疼”字，一代大文豪，死了還不忘搞笑！
金聖嘆不幸生在那個專制暴虐的時代，他用“搞笑”的方式直面苦難和荒謬，彰顯了他特立獨行的寶貴個性，同時也表現出超人的智慧，數百年後一直令後人唏噓感嘆，併為之肅然起敬。
參考文獻：
陳洪：《金聖嘆傳》
江湖夜雨：《萬馬齊喑時代的清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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