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申談張大千:“血戰”古人,也“血戰”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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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申談張大千:“血戰”古人,也“血戰”權威

張大千和他的一家子

仿古

張大千是歷代做假畫“最高手”

傅申和張大千先生的交流,是從一張“假畫”開始的。當年,傅申陪張大千先生在臺北故宮看一些古畫。本來兩個人都沒言語,直到看到一張傳為五代趙乾的畫,大千先生講:“這張畫連照了幹都不是的。”“照了幹”就是臨摹的意思。

站在大千先生身後的傅申也笑了,說:“這張畫雖然‘照了幹’都不是的,但是畫上的水紋有來由,而且跟美國波士頓美術館那張關仝水紋一樣。”傅申的意思是,“關仝那張畫是張大千先生你畫的。”

提到關仝的畫,大千先生回過頭來看了傅申一眼。兩人就此討論開來。

在傅申看來,張大千是歷代做假畫“最高手”。絕大部分做假畫者一輩子只能做一家兩家,天分極高的張大千卻是畫誰像誰,總能以假亂真。張大千臨摹的一張假石濤,曾經讓國畫大師黃賓虹看走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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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頂級研究專家傅申教授,亦稱“傅翁”

“他學從石濤、八大開始,到明末清初四高僧裡的弘仁、髡殘,每一家都學得很好。然後又發現這四家跟元四家連帶的有關係,所以上追元人,之後發現董源、巨然,又追到北宋五代。”傅申說。張大千在四川羈留時期,由於離開北京、上海兩大文化中心,又決定去敦煌追摹隋唐的敦煌古畫。“他既有最高的天才,又有最高的努力。”

傅申回憶,1986年,密歇根大學舉辦石濤大展,石濤專家請張大千去看展。張大千在展廳轉了一圈,指著一張畫說:“這是我畫的。”又指著另一張說:“這張也是我畫的。”

傅申曾評價張大千“畫中龍象”、“血戰古人”。“很多畫假畫的人避諱都來不及,大千先生公開地講‘這張畫是我畫的’,他挑戰權威、也挑戰古人,挑戰石濤、八大,也挑戰當今的專家、教授、博物館的專家們。”傅申說,“張大千血戰古人,也血戰當今的權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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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仿石濤《南宮愛石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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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蔬香圖 1956年

饋贈

給朋友畫畫用心

給家人畫畫用情

“我們家訓裡邊規定家人是不可以在公開場合談論外祖父,無論談繪畫還是生活經歷都不可以。所以我們今天在這裡有點違背家訓,挺緊張的。”張大千外孫女蕭柔嘉在沙龍上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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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與女兒張心瑞

蕭柔嘉的母親張心瑞是張大千的長女,大千先生和二夫人黃凝素的女兒。1949年張大千攜四夫人徐雯波赴臺,隨後輾轉漂泊海外,再沒回過大陸。幸運的是,1963年,張心瑞曾得到組織上的特別批示,到香港與大千先生團聚,隨後又赴巴西陪伴父親一年。雖然大千先生極希望長女留在身邊,因為牽掛著大陸的丈夫和兒女,張心瑞還是於1964年從巴西回到國內。

張心瑞小名“拾得”,在2015年6月於龍美術館舉辦的“拾得珍寶——— 張大千長女心瑞藏品展”上,有一幅《墨荷圖》張心瑞甚為篤愛。畫上有張大千題字:“十女心瑞與老父別十六年,遠來八德園省侍,忽忽又別十八年,來環蓽庵乃不得見,世亂如此,能有團聚之日否。言念及此老淚縱橫矣。奈何。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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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水月觀音

“1981年我去美國探親,可父親已移居臺北。我去不了臺灣,他也來不了美國。我們父女通電話,又高興,又傷心。他畫了這幅圖送給我,畫上寫‘奈何,奈何’,顯出父親對我的關愛和掛念。”張心瑞當時接受南都記者採訪時說。

“我們在外面看到外祖父的繪畫藝術,看見他怎麼與古人爭,看他怎麼在遍遊世界的時候與朋友豪邁交遊。但在家裡,更多看到的是作為一個長輩的祖父。”張大千的外孫蕭自明在沙龍上表示。

“外祖父饋贈好朋友的畫,比如《長江萬里圖》,一定是非常用心的畫,可他留給家人的是用情最深的畫。”蕭自明說。“比如晚年給母親《墨荷圖》上的題詩,因為不能再相見,老淚縱橫,字字涕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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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幽谷圖 196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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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黃山雙峰圖

潑彩

在西方抽象之外開山闢地

研究張大千近四十年,傅申對大千先生“越來越敬佩”。張大千曾寫過一幅字:“七分人事三分天”。傅申認為張大千是“十分的天才,十分的用功,又十分的人事。對家人深情,對朋友義氣。”

潑墨、潑彩使張大千臻至個人藝術巔峰。傅申表示,張大千出國的年代不同於徐悲鴻、林風眠等前輩,二十世紀五十年代,西方流行的是抽象表現主義。在巴黎時,代表臺灣在聯合國做代表的張大千的四川老鄉郭有守對他說:“中國畫沒有前途了。”並帶大千先生去看抽象表現主義的畫展。

那一次正好遇上伊夫·克萊因做行為表演,一個裸女身上塗滿顏料,在大畫布上滾來滾去。

大千先生說:“這是什麼畫,我也會幹。”

受到抽象表現主義影響,張大千開始實驗潑墨、潑彩,到1960年代中期已卓有成就。傅申說:“因為郭有守講中國畫沒有前途,所以他在歐美展覽都是畫的潑墨、潑彩,近乎半抽象的畫。現在林百里收藏的《幽谷圖》就是那個年代的,畫得真是漂亮,色彩講究,他對色彩學研究的比任何畫家都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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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策展人陸蓉之女士,亦稱“傅婆”

傅申之妻、張大千的再傳弟子陸蓉之認為,“大千先生沒有淹沒在西方現代主義的洪流裡,而是自己開山闢地。”

“他善用了中國水墨會暈染開來的這個特質,他的潑墨也是有極高的技巧性的。不像波洛克的自動技法,隨意潑灑讓顏料自己去堆積,大千先生的潑墨潑彩在某種程度上是完全符合他在美學上的講究的。”

陸蓉之小學時就曾“三跪九叩首”拜大千先生為師,因為在上海有五個姨媽都是大風堂的學生,大千先生宣佈她只能做“再傳弟子”。即便只在有生之年給他磕頭,陸蓉之也覺得是“天大了不得的事”。

“他把世界上美麗的山川風景都收在筆下,除了征服古人之外,也要征服大自然。我做了三十幾年策展人,也算是見過許多著名的藝術家,但是像他那樣的胸懷、心智是很少見的。”陸蓉之說:“我真心地認為二十世紀最偉大的藝術家就是大千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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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章士釗 碧荷、行書自作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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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行書“慈悲喜捨”

做派

東西未必豪華

但一定講究

大千先生的幾處居所,臺北的摩耶精舍、巴西的八德園、洛杉磯的環蓽庵,在外人眼裡都是世外桃源般的所在。美國加州大學洛杉磯校區藝術史系教授李慧漱曾向南都記者回憶她印象裡的摩耶精舍,曲徑迴廊,假山亭臺,內有仙鶴獨步。

蕭柔嘉、蕭自明姐弟也是在去美國之後,才真切地瞭解了外祖父的生活。蕭自明透露,其實大風堂營造的氛圍,“不一定是豪華,但一定要講究。”

“外公喜歡美食,餐具一定是自己定做、定製,但是他絕對不是要求多麼高級的瓷,他是對盤子的大小顏色有要求。名家給他制的印,他不要求印的材質多麼高級,而是制印者和制印方法的講究。”蕭自明說。

“尤其在繪畫上,紙一定要用最好的紙,顏料一定要用最好的,他有的顏料是從印度、巴基斯坦買來的,石青、石綠、硃砂這些,一定要好的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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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大千 山嵐 1965年

傅申也舉出大千先生在繪畫上講究的例子。張大千本來到日本去學織染,家裡要他發展職業,後來他卻不染布了,專門“染畫”。“他對古代的顏料研究特別深,用材也講究,用了很多石青、石綠、硃砂。在敦煌,敦煌研究所所長常書鴻他們很可憐,去的時候沒有多少顏料,大千先生離開時,把一斤一斤的石青、石綠送給常書鴻他們作畫。所以大千先生氣魄也大!”傅申感嘆。

傅申還透露,大千先生畫黑馬、畫女人的頭髮會用一種特別的墨,黑而濃,他自己題畫稱為“檳榔墨”。傅申說:“我也不知道什麼叫‘檳榔墨’,真是頭髮一樣烏黑,跟他畫人物的衣服、臉的線條的墨色不一樣。他真的是講究,畫黑馬,再用石綠去襯真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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