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炎武賦詩玉蕊樓

顧炎武是明末清初著名思想家、史學家、語言學家,與黃宗羲、王夫之並稱為明末清初三大儒。這個一生不當官,不斂財,不拿俸祿,居無定所,以馬背為家的明末遺民,憑藉其不凡的人生經歷和作為,終於青史留名,為後世留下了許多的故事,在民間廣為傳頌,“顧炎武賦詩玉蕊樓”便是其中之一。據史料記載,顧炎武在明亡後遊歷北方,曾留居大名鼎鼎的玉蕊樓,並留下了兩首詩——《不其山》和《張饒州允掄山中彈琴》。

玉蕊樓曾為嶗山著名的古建築,是一座石制小樓,如今已不存。據《青島市志˙嶗山志》記載,其原址在嶗山的鐵騎山南,離惜福鎮書院村一公里。玉蕊樓原所在的村莊,系清末所立,因其地有玉蕊樓遺址,故名樓上村。1976年,因修書院水庫,村民遷新址,原村廢棄。

玉蕊樓的始建者黃宗昌,曾任雄縣、清苑縣知縣和監察御史,崇禎十年(1637年)罷歸故里。順治三年(1646),黃宗昌懷著對大明王朝的無限懷念,以及對清朝剃髮令的深惡痛絕,握髮而終。由於他晚年仰慕博學篤志、身處亂世而不墜斯文的漢代大儒鄭玄,於是在即墨東南群山中的鄭玄康成書院遺址南側,修建此樓,隱居其中,並編寫了著名的《嶗山志》。他在《嶗山志》卷七《別墅》中專門撰寫了一篇《玉蕊樓自述》:“是樓為二層,古色古香,院落門庭精緻,周圍景色幽邃,四山環抱,澗水前匯,茂林修竹,涉目成趣。”康熙年間,即墨人紀潤在《勞山記》中把玉蕊樓譽之為“吾邑第一山莊”。明末,萊陽名士宋繼澄曾有五言律詩《山莊》記此樓。黃宗昌還聘請了明遺民萊陽人張允掄來此授徒,黃氏子弟皆讀書於此。玉蕊樓所處之地不僅鍾靈毓秀,可以尋勝探奇,而且安謐寧靜,亦是潛心著述之勝地,更因其僻居海隅,成為當年接納明亡後不願出仕之遺臣、文士的絕佳場所。除了作為授徒場所之外,還匯聚了許多舊僚宿儒,胡嶧陽、韓良輔、範士驥等人被稱為“嶗山七十二君子”經常匯聚於此,飲酒賦詩,抒發鬱悶之情。顧炎武與他們的志趣相投,曾在此停留。

在這座玉蕊樓裡,顧炎武有感於鄭玄的康成書院,作《不其山》一詩,詩云:

荒山書院有人耕,

不記山名與縣名。

為問黃巾滿天下,

可能容得鄭康成。

不其山,山名,亦作“不期山”。在今山東青島市城陽區東北、嶗山西北部,東漢經學家鄭玄曾在此注經講學。該詩道出了鄭玄在不其山上建康成書院,黃巾軍避之不擾的史實。

張允掄是崇禎七年的進士,先做戶部主事,後授江西饒州知府。明亡後,他棄官回家,後來受黃宗昌之邀從萊陽轉入嶗山,隱居不仕,在玉蕊樓等處授徒十餘年,系“嶗山七十二君子”之一,為嶗山道教音樂發展做出了不少貢獻。顧炎武到嶗山後與之結交,並寫了《張饒州允掄山中彈琴》一詩相贈,詩云:

趙公化去時,一琴遺使君。

五年作太守,卻反東皋耘。

有時意不愜,來躡勞山雲。

臨風發宮商,二氣相氤氳。

可憐成連意,空山無人聞。

我欲從君棲,山涯與海濆。

“我欲從君棲,山涯與海濆。”該詩在讚美張允掄琴藝精湛的同時,表達了兩人志趣相投的深情厚誼。後人在感喟顧炎武賦詩玉蕊樓的同時,或許會心生疑竇:生於南國的顧炎武,又是何種機緣促成其嶗山之行呢?

顧炎武賦詩玉蕊樓

顧炎武,生於明萬曆四十一年五月二十八日(1613年7月15日),逝於清康熙二十一年正月初八日(1682 年2月14日),享年七十歲。漢族,明朝南直隸蘇州府崑山(今江蘇省崑山市)千燈鎮人,本名絳,乳名藩漢,別名繼坤、圭年,字忠清、寧人,亦自署蔣山傭;後因仰慕文天祥學生王炎午的為人,改名炎武。因故居旁有亭林湖,學者尊為亭林先生。除了思想之外,顧炎武博學多才,在經學、史學、音韻、小學、金石考古、方誌輿地以及詩文諸學上,都有較深造詣,建樹了承前啟後之功,是天才型的人物,被譽為“崑山三賢”之首。他著述宏富,今可考見者已有 50 餘種,其主要作品有《日知錄》、《天下郡國利病書》、《肇域志》、《音學五書》、《韻補正》、《古音表》、《詩本音》、《唐韻正》、《音論》、《金石文字記》、《亭林詩文集》等。

出身於江東望族的顧炎武,明末,其家道已然中落。幼年秉承祖父之命出繼堂叔為子,嗣母王氏,十六歲未婚守節,撫育他成人。顧炎武生來相貌奇特,瞳子中白而邊黑,性情耿介,不諧於俗,唯與同裡歸莊為摯友,時有“歸奇顧怪”之謂。他少時深受嗣祖顧紹芾的影響,關心現實民生,注重經世學問。十四歲取得諸生資格後,便與歸莊共入復社,與復社名士縱論天下大事,反對宦官擅權。二十七歲鄉試落第後,他“感四國之多慮,恥經生之寡術”,斷然棄絕科舉之道,發憤鑽研經世之學,遍覽歷代史乘、郡縣誌書,以及文集、章奏之類,輯錄其中有關全國各地山川、地理、農田、水利、兵防、物產、賦稅、交通等資料,開始撰述《天下郡國利病書》和《肇域志》。可惜書未成而明亡,清兵南下,崑山城破,嗣母王氏絕食二十六日,慷慨殉國,遺命勿仕清廷。顧炎武深受感動,身處逆境而終無頹唐之想,嚴於律己,堅毅不屈,一生誓不與清廷為伍。他與歸莊等人以匡復故明為志,積極投入蘇州、崑山、嘉定一帶的抗清武裝鬥爭。他在《精衛》一詩中寫道:“嘗將一寸身,銜木到終古。我願平東海,身沉心不改。大海無平期,我心無絕時。”對於投清變節者,他毫不留情,憤然直斥:“薊門多狐鼠,舊日鬚眉化兒女”。康熙十六年(1677)清廷開博學鴻詞科,很多人爭相舉薦顧炎武,他致書曰:“刀繩俱在,毋速我死。”並鄭重聲明:“人人可出,而炎武必不可出!”次年議修明史,總裁葉方藹又特邀他入明史館,他嚴詞拒絕,回信說:“七十老翁何所求?正欠一死。若必相逼,則以身殉之矣。”其凜然氣節,令清廷都敬畏不已。

顧炎武賦詩玉蕊樓

顧炎武曾響亮地提出過“天下興亡,匹夫有責”的口號,他把“拯斯民於水火,為萬世開太平”作為平生之志。“畏途窮水陸,仇攤在門戶;故鄉不可留,飄然去遠方”。小家,被仇家洗劫;大家,已改朝換代。起義失敗後,顧炎武意識到在南方抗清復明無望,決計北上,結納抗清志士,考察中國山川,徐圖復明大業,他開始了漫長的逃亡生涯。清順治十三年(1656),四十五歲的顧炎武,開始北上游學,十謁明陵,遍遊華北,“九州歷其七,五嶽登其四”,舉凡“山之東西,河之南北”,包括今天的山東、山西、河北、河南、陝西等省,都留下了他往來的足跡。這二十五年中,他居無定所,食無定餐,騾馬相伴,沉卷相隨,所至訪問風俗,蒐集材料,尤致力邊防和西北地理研究,並墾荒種地,結納同道,以圖恢復。

順治十四年(1657)秋,顧炎武把山東作為自己“行千里路,讀萬卷書”的第一站,開啟了長住或短居的山東之旅。此時,改朝換代的風也早已吹到了黃海之濱的即墨,清王朝派來的縣令已經到任視事,所有即墨籍的明朝遺老如喪考妣,無所適從,對於入主中原的滿清王朝,自是極端敵視不已。這年冬天,自稱蔣山傭的顧炎武,帶領一個手牽瘦驢的僕人來到了古城即墨,住在了即墨五大家族之一的黃家。此時,黃宗昌已經去世。黃氏家族中的黃坦、黃培接待了顧炎武。史書記載,“即墨三齊名區,其間人文蔚興,名賢接武。”黃氏家族於明永樂年間由青州遷居即墨,從嘉靖年間六世黃作孚中進士第開始,族人詩書傳家,“數百年來,風雅相尚”。從兵部尚書黃嘉善,到山西道監察御史黃宗昌,都是黃氏族人的驕傲。尤其是在明清鼎革之際,黃氏家族的成員積極抗清,“出家資充餉”,次子黃基被清兵射中,帶傷奮戰。即墨終於得以保全,而黃基卻傷重身亡,死後,妻子和三個妾一起殉情,感人至深,被人們稱為“一門五烈”。這讓一向懷有抗清之志的顧炎武心生敬意。在黃家居住的十幾天裡,顧炎武會見了許多文人志士,遊覽了嶗山,賦詩玉蕊樓,並忙裡偷閒地為《嶗山志》作序,為這座海上名山平添了一抹亮麗的人文景色。對於踏遍大江南北的顧炎武來講,嶗山和黃海波濤真的給了他靈魂的慰藉。黃家優裕的經濟條件和名揚天下的家常美食,使他的體能和精神得到了暫時的修養。當然,更讓他鼓舞的事情,還要是黃傢俬下告訴他的關於山東棲霞於七兄弟正在進行、密謀反清的義舉。“君未生兮山已在兮。君既往兮,山猶存兮。誰終誰始,君兮山兮?”斯人已去,嶗山猶在。遙想當年,一代大儒顧炎武的嶗山之行並非遊山玩水這麼簡單,從他結交的人士來看,他們都有著和他一樣的抗清之志,只不過,大多數的文人墨客都是抒發情感而已,顧炎武似乎不甘於此,只是,他的行動隱秘性強,流露較少,留下來的,只是他遊歷、讚頌嶗山的一些詩篇而已。

顧炎武賦詩玉蕊樓

巍巍嶗山有幸,古城即墨有幸。“君得山兮,欣有託兮。山得君兮,以成名兮。誰顯誰晦,山兮君兮?”可以說,顧炎武的嶗山之行,是一場沛然如雨的精神之旅,命中註定了這位傑出的思想家與嶗山血肉相連的密切關係,自此再也分解不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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