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遙麵食舉三述:掐疙瘩擦圪蚪糊糊


姚勤智

平遙是麵食之鄉,人們一日三餐都離不開面食,其種類花花樣樣,誰也數不清到底有多少種。如果你問,什麼麵食最出名,平遙人會毫不打殼地告訴你:掐疙瘩。

掐疙瘩是平遙人最日常、最親切、最能待客、也最能代表平遙風格的麵食品。當你走在街上,碰上一個老熟人,開口問:“三飛,吃甚來?”,三飛立刻回答:“掐疙瘩。”其說話的神氣不亞於吃了一桌滿漢全席。王家莊有句諺語:田堡子兒,猴村村,泥腿泥胳膊當先生,有了事情咱不管,白麵掐疙瘩咥兩碗。聽聽這口氣,那種滿足,那種舒坦,從心底直透臉上。“咥”是個十分古老的詞,古老到《尚書》時代,在平遙不光有吃的意思,其中還隱含著狼吞虎嚥並十分滿足的意思。

掐疙瘩有幾種叫法,除掐疙瘩外,百姓也叫揪片子,還有一種更親切的稱呼叫親疙瘩。掐疙瘩和揪片子只是一種稱呼,而親疙瘩則蘊含著更豐富的寓意。親疙瘩是平遙母親對自己孩子的一種暱稱,裡邊包含著親切、喜愛,甚至溺愛的含義。你聽聽,母親在吩咐孩子了:俺孩兒親疙瘩,舉媽媽打上一斤醋的。親疙瘩更是母親哄毛孩兒睡覺時的搖籃曲:親疙瘩,豬眉眼,大了領上媽媽出國看一眼。平遙人把這種用於人的名稱用來稱呼麵食,裡邊包含了至深的情感,足見對這種麵食的鐘愛和青睞。

掐疙瘩的做法其實比較簡單,但就是這簡單的做法,平遙人做出了情感,做出了韻味。首先,和麵就很講究,講究什麼?講究“三光”,即面光、盆光、手光。這“三光政策”說起來容易做起來難。面和水的比例是一斤面五兩水,先將盆中的面在中間扒個坑,將水慢慢倒入,邊倒邊用筷子順著一個方向慢慢攪,再倒水,再攪拌,攪拌成如棉花絮狀的面絮。用手蘸上水朝面絮上灑,邊灑邊均勻攪拌,將其和成一團一團如葡萄狀的小麵糰,再用葡萄狀的小麵糰,將面盆上粘連的面絮擦掉,然後揉成一整塊麵糰。再用一隻手曲成拳頭狀,蘸上涼水(一定是涼水),繼續用拳頭的力道無數次反覆揉、捏、摁、壓、和,排出麵糰裡的水汽分子,麵粉和水得以充分融合,麵糰的表面圓潤光滑如玉。將麵糰蓋上溼布,餳10分鐘。餳好後,將面擀成四毫米厚的薄片,等鍋中的水開後,左手握面片,右手拇指和食指開始掐面。

掐疙瘩的揪法很是奇特,只用拇指和食指推捻,掐成的面片剛好指甲蓋大小,不薄不厚,掐時要由下而上,拇指尖用力,邊揪邊推邊捻,三個動作連貫細膩,一氣呵成,每揪一片,中間都留一個小坑。這樣的揪片才稱得上是真正的“掐疙瘩”。平遙的母親們一代又一代,練就了許多技藝精湛的老手。你看她們,站在鍋邊,拉開架勢,左手拿面,右手拇指和食指很快地將面片揪入鍋中,嚓嚓嚓,速度之快,令你眼花繚亂,目不暇接。一片片揪片連成一條銀線飛入鍋中,等水開翻上水面後,一圈一圈的揪片恰似春天瓊花爛漫,煞是好看。一霎時,一碗麵就端到你的面前。上世紀五六十年代,一家常有七八口人,都是母親們用雙手掐出,毫不耽誤勞作。

掐疙瘩的厚薄、大小都很有講究,有沾面揪和沾油揪的區別。由於面餳的時間長了,用手捻的時候會沾手,因此要蘸油或者面薄來避免。舊時,有錢人家大多吃沾油掐疙瘩,大小如拇指蓋,形狀酷似貓耳,故舊時也俗稱“貓耳朵”。普通百姓一般是沾面揪。在舊時,“掐疙瘩”的功夫如何,還作為評判新媳婦家務能力的標準,靈巧能幹的媳婦會將掐疙瘩製作得均勻小巧,又快又好,令婆婆滿心滿意;手笨的媳婦常常被婆婆罵作豬心一隻眼(光會吃)。平遙掐疙瘩有別於忻州一帶的揪片子,忻州一帶的揪片是用三指(拇指、食指、中指)揪,揪出的面片大而厚,口感是另一種風味,與平遙掐疙瘩同出一路,但各自有別。

掐疙瘩的吃法也很多,一般有三大講究:一講澆頭、二講菜碼、三講小料。澆頭有炸醬、打滷、蘸料、湯料等。菜碼很多,山珍海味、土產小菜等可以隨意而定。小料則因季節而異,酸甜苦辣鹹五味俱全。除了特殊風味的山西醋,還有辣椒油、綠豆芽、韭菜花、蒜等。百姓家日常一般澆滷,也可以熱炒,可以作酸湯麵,視個人口味選擇。最常見的滷汁是西紅柿雞蛋汁;如過節或待客,則一般用白菜豆腐粉條加肉炒熟,拌著吃。

最具平遙特色的吃法是酸湯掐疙瘩。當你生病的時候,家人會給你格外的體貼,一碗酸湯麵,是你生病時母親對你格外的撫慰。碗中擱蔥花、芫荽、薑末、老陳醋和胡椒粉,再滴幾滴香油,用開水一衝,一碗鮮香無比的酸湯麵就成了。當你喝嚕嘶颯吞完這碗麵的時候,你的頭上滲出細細的汗珠,渾身冒熱氣,你會感到每一個毛孔無比地舒暢,你會覺得親人對你的撫慰是如此的細膩、體貼,蓋上被子矇頭一覺,醒來頓覺病魔趕走一半,這哪裡僅僅是一碗麵,這是去病的良藥呀,是平遙的母親們千百年來積澱的生活經驗。這是生活之美,這是情感之尊。

相同的糧食,磨出的麵粉不同;相同的麵粉,做出的麵食不同;相同的麵食,製出的形狀不同;相同的形狀,調製的味道不同……同樣的麵食給人感覺卻是天壤之別。以掐疙瘩為代表的平遙麵食中,特別講究“五味調和”。前面已經述及,在平遙吃麵食,不僅會澆調面的滷汁,還會單獨調鹽、醋、醬、香菜等調味品。人們把這種拌麵吃法叫“調和飯”。這種叫法,正體現了中國傳統烹調術“五味調和”的原則和根本要求。

“和”是中國哲學思想的精髓,也是中國烹飪藝術所追求的最高境界。這種“和”在平遙人的一碗麵中就可以充分體現出來。一碗麵,調得口味適中,便一定會讓人吃得五臟熨帖;若是五味失衡,再好的面吃在嘴裡也難以下嚥。“謹和五味,骨正筋柔,氣血以流,腠理以密,如是則骨氣以精,謹道如法,長有天命。”這是《皇帝內經·素問》中的話。做到五味調和得當,這是身體健康、延年益壽的重要條件。一點鹽,一小勺醋,一把芫荽、蔥花,讓手中的這碗掐疙瘩調和得口味適合,五臟熨貼。我們日日吃的一碗麵裡便包含著這種調和的智慧。

是啊,平遙人手裡端的不僅僅是一碗掐疙瘩,更是平遙的祖先們千百年來勞動生活經驗的積澱。如果來平遙旅遊或做客,一定嚐嚐平遙的這碗掐疙瘩。

平遙麵食有多少?真沒有人能數得清。麵食不僅多,名字還怪,遊走在平遙古城的大大小小飯店裡,你常常看到:握溜溜、碗脫、盆盆熗、切闆闆、栲栳栳、擦圪蚪,糊沓沓。外人看著一頭霧水,平遙人一看卻微微一笑:咥上一碗,美特啦。對平遙人來說,日常飲食,除了咥面,咥面,還是咥面。掐疙瘩是平遙第一精品,除此之外還有什麼好吃的?你聽聽,居舍的女掌櫃的又發話了:人們,今兒又吃甚哇?回答:努擦圪蚪哇。

擦圪蚪是百姓們日常飲食中的又一道美食,與掐疙瘩同屬日常飲食中的上等麵食。擦圪蚪幾個字究竟該怎麼寫,沒有仔細考證過,有寫作“擦格鬥”的,也有寫成擦面的,還有寫作擦蝌蚪的,不一而足。 由於此種麵食形似蝌蚪而得名,記作擦蝌蚪應是正字,但蝌蚪在平遙方言中讀為“圪蚪”,以音記字,從俗記作擦圪蚪。記得外祖父還曾告訴我,擦圪蚪還有一個很有詩意的雅號,叫“仙人過橋”。聽到這名字,我立刻為祖先的學識而振衣肅冠。麵食用字的隨意性,反映了其產生於民間的特點,平遙很多面食都有這個特點。正因為它來源於民間,它具有了民間飲食的所有特點,粗糙簡單,但卻可口。

先說說食材,擦圪蚪的食材過去主要是高粱面,也叫紅面;現在多用白麵,也可以白麵雜以窩窩面(玉米麵)、豆麵等。還有一種平遙稱為二粉面的。

吃供應糧的年代,平遙擦圪蚪一直是高粱面擦圪蚪為主。 高粱面用優質高粱磨製而成,但高粱面黏性不大,粗澀難嚥,口感不好,而且不宜多吃,吃多了不好消化。為了改善高粱面粗澀的口感,和麵時往往摻攪一些榆皮面,這樣既能增加高粱面的黏性,也能使其筋道,口感好。因此榆皮面成了高粱面的最佳“伴侶”。現今,白麵擦圪蚪成了餐桌上的主食,紅面擦圪蚪倒成了調劑品。

相比於刀削麵,手擀麵,貓耳朵,剔尖等這類麵食,擦圪蚪製做方法相對粗暴簡單,也更方便,和麵的要求也不高。

先放適量麵粉在盆內,白麵最好是普通麵粉,一般不用高筋麵粉,高筋麵粉擦起來太費勁。麵粉中可以摻攪部分高粱面,以便容易擦下。和麵時,一邊將水徐徐倒入,一邊用筷子攪拌均勻,和起後不宜多揉,揉多了出面筋,過於筋道,不容易擦。將面餳約十分鐘,再均勻分成拳頭大小的麵糰。

擦圪蚪不同於其他純手工麵食,它有專用工具,叫礤子。這種工具只在平遙當地使用,其他地方很少見。在兩根約40釐米長的方型木棍中間,釘一片金屬片,金屬片呈拱形,一般是銅片,或者不鏽鋼的,金屬片上整齊地鑿開許多小窟窿,呈扁圓形,以便讓面通過。再把翹起的鱗狀部分開刃,使易於切割麵糰。一把趁手的礤子對於擦擦圪蚪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鍋中放水燒開,架上礤子,左手按住礤子一頭,右手握一塊麵團,蘸點水,以防粘連,把面放在礤子上,用手掌向前一下一下地推擦,像蝌蚪狀的擦圪蚪就分別從扁孔中徐徐流入鍋中。由於擠壓,每一片面片上滿是一稜一稜的皺褶,正是這些皺褶,能裹挾更多的調和,吃起來味道十足,讓你享受五味調和的酣暢。

擦擦圪蚪既是技術活兒,又是力氣活兒,是最見功力的。 平遙人把擦擦圪蚪形象地說成“努”擦圪蚪,一個努字,把擦時的費勁用力淋漓盡致地表現出來。力氣小一些的婆姨們很難擦出好擦圪蚪,每當這個時候,男勞力就上手了。 鍋裡的水咕嚕咕嚕冒著熱氣,熱氣哄哄而上,燻蒸著爬在鍋沿上的男人,男人身穿二股筋背心,脖子上搭著白羊肚毛巾,不時地擦擦汗,汗氣與熱氣混合,瀰漫在屋裡,擦圪蚪就在這樣的氛圍中開始了。 擦面時,右腿彎曲前蹬,左腿向後伸直,身體微微向前,左手握穩礤子,全身力量集中於右手,緩緩向前推面,想吃長點的,悠著勁,穩穩地,不急不躁,慢慢地擦,入鍋的面長而順;想吃短的,你就得風風火火,噌噌噌,速戰速決,入鍋的面短而精,入口爽而香。面擦完了,只見那面在鍋裡上下翻飛,爭先恐後往出冒,恰似銀魚爭食。這時候,撒一把青菜入鍋,青白相間,煞是好看,拿大笊籬一搭一碗。最後根據個人口味,加入各種菜碼,你就盡情地咥你的面。

配菜隨意,農村更是方便,院子裡的小菜園裡有什麼,就直接拿來做。茄子、辣椒椒、洋柿子(西紅柿),可以做; 洋柿子、辣椒椒配豆角角,可以做;雞蛋洋柿子可以做。 如果家裡富裕一些,也可以用香味撲鼻的肉臊子湯,那就更香了。擦圪蚪的吃法“百搭”——可以清湯吃,可以澆菜吃,更可以炒著吃。

不管哪種菜碼,哪種吃法,平遙人忘不了三樣佐料,一是老陳醋,二是辣椒椒,三是蒜瓣瓣。一碗擦圪蚪進肚,直吃到滿頭大汗,口鼻通氣,直吃到天地混沌,五臟熨貼,你不覺讚歎一聲:美吃損啦!

趁著滿口餘香,我常常靜心思索,我的祖先們是怎樣的聰明啊!儘管他們戲稱自己是修理地球的人,天天面朝黃土背朝天,汗珠子摔八瓣,在一天的勞作之後,他們何嘗不想犒勞犒勞自己?但瘠薄的土地產出的只是微薄的希望,除了玉米就是高粱,除了黃豆就是土豆。他們硬是用這些粗雜糧,製作出令人驚歎的麵食品種。尤其是這片土地上婆姨們,別看她們手腳粗笨,正是這一雙雙粗笨的手,製作出數也數不清的麵食品種。

若說平遙人對面食的偏愛,掐疙瘩自然排第一,但它不借助於工具,全憑一雙巧手。而擦圪蚪則必須有一把好礤子,請看每年清明前後,平遙返鄉祭祖的人們,往往要偷時瞞分買一把好礤子咧。這咀嚼在人們口中、揉捏在人們手中的一團面,世代傳承,成了平遙人魂牽夢繞的鄉愁。

糊糊是平遙百姓經常食用的一種家常麵食。早晚餐桌上經常見到,三天不吃就想。當你勞作累了,渾身乏力,口乾舌燥之時,夾上一筷子糊糊,蘸上鮮香油辣的蘸水水,放入口中細細品味,你不覺叫一聲:美塌啦!鄰縣人見了,來一句:喏喏喏,平遙家,就好吃懷糊糊。

平遙的糊糊一般用高粱面製成,也有用玉米麵、蕎麵製成,甚至還用白麵製成的。高粱麵糊糊是最常食用的。在平遙,高粱被稱為桃黍。用高粱磨成的面叫紅面、桃黍面。因此,高粱麵糊糊也叫紅麵糊糊,桃黍麵糊糊。

糊糊的原材料高粱是北方主要的糧食作物,平遙也大量種植。高粱實在是一種好東西,可以食用,可以釀酒,也可以制醋。其穗可以製作掃炕笤帚,主稈可以做洋柿子生長的架,或房舍頂棚的架杆;頂端秸杆可以製成秸箅子,用來盛放餃子或者其他食物;新鮮的嫩葉及青稈陰乾青貯作飼料,可謂渾身是寶。

平遙方言把製作糊糊叫戳糊糊。戳糊糊看起來簡單,但卻是技術活兒。製作時一點兒不含糊,技術稍有差池,就影響口感。

戳糊糊用的高粱面,必須用頭羅面,頭羅面細膩口感好,用二羅或者三羅面製作的糊糊,粗澀難嚥,一般不選擇。

先把適量的桃黍面用涼水稀釋成糊狀,倒入鍋中,再加涼水適量,把水燒開,開始撒面。 撒面要把握火候,水溫在60-70度左右就要撒面,早了,做出的糊糊發黏,遲了,面進入水裡,馬上形成大大小小的疙瘩,做出的糊糊夾生。下面時,不能將面一下子倒進水裡,而是左手將面抓起,手指來回揉動,讓面均勻地從手指間漏出,撒入水裡。一邊撒面,一邊用右手所持的筷子在水裡不停地攪動,鍋中的面逐漸呈糊狀,麵糊中不時咕嘟咕嘟冒著銅錢般大小的泡泡,泡泡崩裂,一股白汽沖天而出,此起彼伏,持續不斷。一直等到稠糊狀的紅面泛出光亮的時候停止攪動。

如果家裡人口多,這個環節制作時的景象十分壯觀。一人撒面,一人拿一較長較粗的擀麵杖不停地旋轉攪動。撒面的是女主人,面撒得均勻細膩,其動作像戲臺上的演員,靈動灑脫;攪面的是男勞力,呼呼呼,佈滿肌肉的雙臂孔武有力,颯颯生風,臉部肌肉繃緊,嘴巴撮緊,幾圈攪下來,頭上不覺滲出細細的汗珠,空氣中透著微微的汗腥味,汗腥味和著面味,蔓延在農家小屋,散發出特有的生活氣息。

這個環節,粗獷與細膩並存,豪放與婉約相攜。女主人的溫婉與男主人的壯實,粗糙的雜糧與精細的做法,形成一幅和諧的農家生活圖景,其中蘊含的哲理,只有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人們才會深深體會悟到。

戳糊糊講究三攪三捂,缺一環節都不行。剛才描述為第一攪,如果停留在第一攪之後就吃,面熟不透,口感生澀,黏稠沾牙,十分難吃。平遙人罵懶女人辦下糊塗事就說:邋遢婆姨,又戳下生糊糊了哇!

等第一攪完成後,用鏟子把麵糊劃成塊狀,蓋蓋用文火煮,煮三五分鐘後,用擀麵杖繼續旋轉攪成光滑稠糊狀,加水再煮,一直循環三次。這一道工序最為關鍵,掌握不好火候會使糊糊夾生,甚至煳鍋,最後連鍋巴都吃不上了。因此百姓總結說,糊糊要熟,三攪三捂。完成所有工序後起鍋,趨熱用鏟子把糊糊抹到較淺的瓷盤子裡,涼涼等待食用。這一步也很關鍵,瓷盤事前需用涼水浸過,以防抹糊糊時粘連,糊糊要抹得薄一些,不要太厚,面飥薄光,吃起來順口爽滑,如果太厚,嚼時一股漿糊感,不太好吃。鍋裡的糊糊抹完之後,把鍋繼續放火上小火烤,不一會,鍋底就會形成一層脆噌噌的熰巴巴(鍋巴)。這是農家小孩常吃的零食,純天然的。

三攪三捂時,需要製作這一道美食的另一關鍵環節,製作調料水,平遙稱作蘸水水。“糊糊”要想吃香,最關鍵要把蘸水水做香。鍋中放底油燒熱,幾粒花椒爆香,再加蒜末、辣椒炒出香味,烹上蔥花調料面,再加水熬成湯即可。也可以用西紅柿製成,也可用當地特有的黃菜製成,不一而足。一個特點,鮮香油辣。用筷子夾一塊兒糊糊,蘸上蘸水水吃即可。糊糊的吃法也有講究,由於盤中的糊糊又薄又光滑,一般囫圇吞嚥即可,不必細嚼慢嚥。一個壯勞力,一頓吃掉五六盤糊糊不在話下。

吃糊糊還有個故事,說是“四清”中有個外地駐村幹部,從來沒有吃過糊糊。有一天吃派飯,主人做好糊糊,幹部不知怎麼吃,主人說,蘸著吃,幹部聽不懂方言,聽成站著吃,立刻站起來把糊糊吃完,然後把蘸水水喝完。這個故事流傳甚廣,在山西很多地方都有傳說。

蘸著香辣可口的蘸水水吃一碗紅麵糊糊,就一碟鹹菜,再喝一碗小米稀飯,一頓簡簡單單,甚至有些寒酸的餐飯便好了。但這是上世紀五十至七十年代年代,絕大多數平遙人的日常。

現在,人們的生活普遍提高,紅麵糊糊漸漸淡出人們的餐桌,粗細糧徹底換位。如今,這一面食又成為人們轉換口味、懷念舊時光景的美味佳餚,而且出現了白麵糊糊,其精度遠比高粱面要筋韌的多。但一段時期後人們還是覺得高粱麵糊糊更正宗,更有味,現在平遙還有幾家以糊糊出名的飯店。

在缺衣少糧的年代,所有的糧食都很金貴,人們為了把肚子填飽,真是費盡了心思。既要節省每一粒糧食,又要把麵食做得口感舒適,成為每一位家庭主婦的責任。平遙的奶奶、媽媽們就用這粗放的食物養育了一代又一代孩子,給我們留下了永遠抹不掉的記憶。

糊糊之美,美在技術,美在調和,美在根植於人們心中的那一抹鄉愁。當你遠足歸來,當你求學回家,當你做客異地,衣錦還鄉,當你到平遙古城旅遊,不妨再嚐嚐這碗平遙人念念不忘的桃黍麵糊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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